摘? 要:《高等學校檔案實體分類法》(DA/T 10-1994)已被廢止,檔案界須直面一個問題:為何基于事由原則的行業(yè)標準能夠指導高校檔案實踐近30年?該《分類法》重新演繹事由原則困境且非人力所及,高校檔案管理早已變相回歸來源原則。在后《分類法》時代,高校檔案實踐將回歸常識、融入體系,教育部和國家檔案局應聚焦高校特有檔案類型制定行業(yè)標準。以“范式”為手段進行理論反思,認為“檔案整理層面的研究”已形成“來源原則范式”,解決實踐困惑依賴于拓展來源原則適用尺度,并警惕非范式理論過早應用于實踐。
關(guān)鍵詞:來源原則;針對性原則;大學檔案;范式;《分類法》
Abstract: The "University PH(pH)ysical Archives Classification" (DA/T 10-1994) has been abolished,and the archival academic community must face a question: Why can industry standards based on the principle of pertinence guide the practice of Archive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for nearly 30 years? The "Classification" re-interprets the principle of pertinence of difficulty and is beyond the reach of human resources,and university Archives management has long returned to the principle of provenance in disguise. In the post-classification era,the practice of Archive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will return to common sense and be integrated into the system.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the International Archives should focus on the unique types of Archive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o formulate industry standards. Using "paradigm" as a means to carry out theoretical reflection,it is believed that "research on the level of Archives management" has formed a "provenance principle paradigm",and solving practical confusion depends on expanding the application scale of the provenance principle,and beware of the premature application of non-paradigm theory to practice.
Keywords: Principle of provenance; Principle of pertinence; University archives; Paradigm; ‘taxonomy
《高等學校檔案實體分類法》(DA/T 10-1994,以下簡稱《分類法》)已被悄然廢止,鮮有批判和反思的聲音。在實踐上,為了在全宗內(nèi)保持分類方案的一致性和穩(wěn)定性,高校檔案工作適度沿用《分類法》無可厚非。但在理論上,檔案學界亟須以《分類法》為研究對象,反思基于事由原則的檔案行業(yè)標準為何能夠指導高校檔案實踐近30年,且其負面影響仍將持續(xù)相當長的歷史時期。
關(guān)于《分類法》是否違反來源原則一直存在爭議?!稒n案工作基本術(shù)語》(DA/T1-2000)將“來源原則”定義為“把同一機構(gòu)、組織或個人形成的檔案作為一個整體加以管理的原則”。我國檔案管理實踐貫徹來源原則主要體現(xiàn)在設(shè)立全宗(“來源原則”又稱“全宗原則”或“全宗理論”),強調(diào)同一來源的檔案不能分散、不同來源的檔案不能混淆。從全宗層面分析,一個高等學校通常被視為一個檔案全宗,只要該高校檔案全宗不分散且不與其它全宗混淆,其內(nèi)部采用何種檔案整理模式均應被視為符合來源原則。
不過,高校檔案管理有兩點特殊之處:一是高校無需向綜合檔案館移交檔案,根據(jù)《高等學校檔案管理辦法》(教育部 國家檔案局第27號令)第22條規(guī)定“高校檔案由高校檔案機構(gòu)保管”;二是與綜合檔案館動輒管理數(shù)十甚至數(shù)百個檔案全宗不同,高校檔案館(室)主要業(yè)務(wù)活動通常只針對一個檔案全宗,即使由于高校撤并產(chǎn)生多個檔案全宗,非本?,F(xiàn)行活動全宗亦通常為閉合全宗。
基于此,全宗內(nèi)一級類目對于高校檔案館(室)的意義,基本相當于全宗對于綜合檔案館的意義,認為《分類法》符合來源原則犯了教條主義錯誤。研究《分類法》從發(fā)布到廢止的歷史進程,相當于重走一遍來源原則代替事由原則的路子,并無新鮮之處。
批判和反思《分類法》意義在于:從實踐上有助于修正《分類法》對高校檔案工作的負面影響;從理論上繼續(xù)探討著名學者黃霄羽之問,即“我國檔案界始終未能樹立全宗原則在檔案學理論乃至整個檔案專業(yè)的支柱地位”。[1]
1 《分類法》綜述
1.1 歷史沿革。1992年4月28日,國家教委辦公廳發(fā)布《關(guān)于組織<高等學校檔案實體分類法>試點的通知》(教廳檔﹝1992﹞24號),在全國遴選高校開展試點工作。1993年11月16日,國家教委發(fā)布《關(guān)于發(fā)布<高等學校檔案實體分類法><高等學校檔案工作規(guī)范>的通知》(教辦﹝1993﹞429號),自1994年1月1日起施行。1995年6月12日,國家檔案局批準《分類法》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行業(yè)標準(DA/T 10-1994),自1995年10月1日起施行。2008年8月20日,教育部和國家檔案局發(fā)布第27號令《高等學校檔案管理辦法》,其內(nèi)容與《分類法》存在矛盾之處,但作為下位法的《分類法》并未進行修訂。2015年6月2日,國家檔案局發(fā)布《關(guān)于開展檔案行業(yè)標準清理工作的通知》(檔辦函﹝2015﹞115號),《分類法》作為49個行業(yè)標準之一征求廢止意見。2016年1月21日,國家檔案局印發(fā)《全國檔案工作標準化技術(shù)委員會第二十三次年會會議紀要》(檔函﹝2016﹞21號),關(guān)于《分類法》的結(jié)論是“情況復雜,待再次復審”。筆者未檢索到《分類法》廢止的具體文件及日期,但《中國檔案報》2017年6月29日刊文已提及“廢止《高等學校檔案實體分類法》”,[2]同一信息亦顯示在國家檔案局官網(wǎng)“檔案標準庫——失效標準”一欄里。[3]
1.2 時代背景及相關(guān)評價。《分類法》誕生于來源原則遭遇沖擊的歷史時期,看待它須持“理解之同情”。“來源原則遭遇沖擊”是一段檔案學的歷史公案,西方國家對來源原則的質(zhì)疑始于20世紀60、70年代,止于20世紀90年代“來源原則的重新發(fā)現(xiàn)”;我國檔案界對來源原則的質(zhì)疑集中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20世紀90年代初,止于著名學者馮惠玲、何嘉蓀提出的“廣義理解來源聯(lián)系”。任何學術(shù)思潮都會在實踐上留下痕跡,高校檔案實踐成為來源原則遭遇沖擊的主要犧牲品。
《分類法》從誕生伊始便伴隨著爭論,褒貶不一。早在1993年《分類法》試點時,焦新曦即撰文分析《分類法》利弊問題[4];1995年《分類法》施行初始,鄧紹興從正面視角撰文推介《分類法》,亦提及“不足之處”并斷言《分類法》是“檔案學園地中的一株奇葩”。[5]此后的學術(shù)論文主要關(guān)注《分類法》的實踐反思和修訂意見,晉平作為持續(xù)研究《分類法》的高校檔案學者,觀點具有代表性:“實踐中遇到的老問題愈加突出,新問題不斷涌現(xiàn)”,問題出在“理論依據(jù)不清晰、檔案類目設(shè)置與部門立卷制度不協(xié)調(diào)、難以應對新情況新問題的挑戰(zhàn)”三個方面,認為應該參照“年度—組織機構(gòu)”分類方法對《分類法》進行改良。[6]鄭春平指出高校檔案改革“呼聲日趨強烈”,并將改革意見總結(jié)為“推倒重來”“進一步規(guī)范”和“簡易直觀”三條路徑。[7]《分類法》最終的命運并非上述三條,其被廢止而并無后續(xù),高校檔案工作憑借現(xiàn)行規(guī)章制度即可順利運轉(zhuǎn),背后原因值得深思。
2 《分類法》廢止命運探析
2.1 微觀修訂無法拯救《分類法》。事由原則分類法具有擴展性是毋庸置疑的?!斗诸惙ā奉惸矿w系的建立,包括立類、列類以及類目概念的選擇均符合邏輯規(guī)則,即使未經(jīng)修訂,高校檔案館員仍可根據(jù)實踐發(fā)展對類目體系及歸檔操作進行微調(diào)。比如《分類法》將檔案界公認的“聲像檔案”命名為“聲像載體檔案”,隨著檔案信息化進程越來越淡化“載體”,高校檔案管理可以自行忽略“載體”的限制。又如,《分類法》規(guī)定檔案保管期限為“永久、長期、短期”,高校檔案工作可以自行調(diào)整為“永久、定期30年、定期10年”。再如,《分類法》一級類目設(shè)置為“黨群、行政、教學、科學研究、產(chǎn)品生產(chǎn)與科技開發(fā)、基本建設(shè)、儀器設(shè)備、出版、外事、財會”十大類,而《高等學校檔案管理辦法》將高校檔案分類調(diào)整為“黨群、行政、學生、教學、科研、基本建設(shè)、儀器設(shè)備、產(chǎn)品生產(chǎn)、出版物、外事、財會”共十一大類,雖然高校檔案一級類目名稱調(diào)整并增加“學生類”,但按照事由原則擴展、微調(diào)類目體系并不困難?!斗诸惙ā窂?994年施行至2017年廢止,23年間高校檔案學者從微觀層面給出許多修訂意見,均未能阻止《分類法》遭遇廢止的命運,可見《分類法》必然在大的原則、方法上出了問題,難以修訂或者毫無修訂的必要。
2.2 《分類法》重新演繹事由原則困境。對檔案學者來說,來源原則代替事由原則的歷史進程耳熟能詳,而《卡繆—多努分類法》即是事由原則的典型代表。對比《分類法》和《卡繆—多努分類法》,發(fā)現(xiàn)二者的設(shè)計原則如出一轍。黃霄羽將《卡繆—多努分類法》的問題總結(jié)為三點,[8]與《分類法》遭遇困境一致。
首先,按照主題對檔案進行分類,導致高校各部門檔案被分割而無法保持整體聯(lián)系。比如,高校在機構(gòu)設(shè)置上通常為黨委辦公室和學校辦公室合署,其檔案被分割在DQ黨群、XZ行政兩個類目,甚至學校黨委、行政聯(lián)合發(fā)文的單一文件即橫跨兩個類目。《分類法》的二級、三級類目以及保管期限進一步分割同一部門檔案,鄧曉珺[9]等學者有詳細論述。
其次,面對內(nèi)容日益繁雜的檔案,按照主題進行歸納、分類變得非常困難?!犊姟嗯诸惙ā窂?類增加到24類無法解決問題,《分類法》在一級類目上增加“學生類”或者在二級、三級類目不斷擴展,也仍然無法解決“無類可歸”和“無以歸類”的問題,比如名人檔案、資產(chǎn)檔案、實物檔案、電子檔案以及未來可能出現(xiàn)檔案類型的分類歸檔問題。
最后,不利于開展檔案利用服務(wù)。由于按照事由原則對檔案進行分類具有很大彈性,不同檔案館員的分類標準不一,甚至同一館員都難以確保分類標準的長期一致性。所以,多主題檔案具有多種歸類的可能,利用者往往不知道查找的路徑,或者在預想的主題類別中找不到目標檔案,這一矛盾隨著高校館藏數(shù)量的增長日益加劇。
2.3 實踐《分類法》非人力所及。執(zhí)行《分類法》與檔案專業(yè)素養(yǎng)相悖,按照事由分類顯然更適合圖書館員而非檔案館員。圖書館雖然管理海量圖書,但每本書的分類號由出版社確定,而高校檔案館員卻需要獨自承擔海量檔案分類任務(wù)。
按照來源與按照事由進行分類的工作強度有天壤之別。根據(jù)文件形成部門對檔案進行歸類可謂大道至簡,而按照事由分類則要求檔案館員熟知復雜的分類體系,在歸檔時精讀每一份檔案并快速匹配類目,在遇到“可歸多類”的情況下保持前后決策的一致性,在遇到“無類可歸”“無以歸類”的情況下果斷增設(shè)類目。
高?!奥槿鸽m小五臟俱全”,工作涉及方方面面且專業(yè)壁壘明顯,讀懂每一份檔案需要通才和天才,次學年6月底前完成年度歸檔要求高校檔案館員如機器般高效,顯然非人力所及。高校檔案開放工作面臨同樣困境。檔案開放通常須按照來源原則征詢檔案形成部門意見,正如新《檔案法》第30條規(guī)定“館藏檔案的開放審核,由檔案館會同檔案形成單位或者移交單位共同承擔”,而《分類法》將各部門檔案分割得“七零八落”,導致高校檔案開放審核工作難以開展。
3 實踐反思:后《分類法》時代高校檔案管理回歸常識
3.1 高校檔案實踐已變相回歸來源原則分類體系。區(qū)別于一般的機關(guān)檔案室和綜合檔案館,高校檔案館(室)獨自承擔文檔全生命周期管理任務(wù),次學年6月完成歸檔使文件與檔案之間的界限不明顯,檔案效益滯后性矛盾弱化,強反饋性促使高校檔案管理無法長期承受事由原則分類體系,回歸來源原則以兩種方式悄然進行。
一是由于高校檔案管理自主性強,且《分類法》作為推薦而非強制標準,許多高校一開始即未采用《分類法》(或短暫采用后棄用);二是采用折中主義,在一級類目下參照“年度—組織機構(gòu)”分類進行改良,即“先將全校所有的歸檔部門按照其主要職責納入相應的類目,再按照歸檔部門形成檔案的主要特色重新制定歸檔范圍和保管期限表”。[10]
不僅陜西師范大學檔案館如此,筆者在江蘇調(diào)研的許多高校亦做了類似改良。改良是無奈之舉,邏輯上不是《分類法》服務(wù)于高校檔案實踐,而是高校檔案實踐服務(wù)于《分類法》。改良的結(jié)果是高校檔案采取“年度—問題(事由)—機構(gòu)—保管期限”四級分類,既突破了檔案分類一般不超過三級的限制,又違反了“機構(gòu)分類法”和“問題分類法”不同時采用的分類原則,但偏向來源原則的改良使高校檔案工作得以繼續(xù)。
3.2 高校檔案管理須“融入體系”而非“特立獨行”。高校檔案管理是我國檔案事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融入全國檔案管理體系可實現(xiàn)“站在巨人肩膀上”順勢發(fā)展,而基于《分類法》的高校檔案實踐無法融入基于來源原則構(gòu)建的全國檔案管理體系。比如,《分類法》與《歸檔文件整理規(guī)則》存在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后者根據(jù)檔案事業(yè)發(fā)展需要已從DA/T22-2000更新至DA/T 22-2015,而《分類法》一直無法修訂。在實踐中,高校檔案管理一直在背離《分類法》而回歸常識,最大限度對接主流檔案管理模式:
一是文書檔案管理盡力對接《歸檔文件整理規(guī)則》,突出表現(xiàn)為回歸“機構(gòu)分類法”;二是特定的科技、專門檔案對接相應的管理規(guī)范,其是否單獨管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類文件材料的數(shù)量”。[11]
通過網(wǎng)絡(luò)調(diào)研,清華大學檔案主要分為文書檔案、專利檔案、照片檔案、實物禮品檔案、人事檔案、名人檔案、歷史檔案、科研檔案、教學檔案、獎狀檔案、基建檔案、出版檔案、財務(wù)檔案[12];南京大學檔案則主要分為文書檔案、教學檔案、科研檔案、基建檔案、人物檔案、實物檔案、音像檔案、人事檔案、教工檔案、學生檔案[13]。筆者所在江蘇開放大學根據(jù)自身規(guī)模和辦學特色,檔案分為文書檔案、學籍檔案、視頻檔案(遠程教學需要大量產(chǎn)生)、財務(wù)檔案、人事檔案,而隨著新校區(qū)建設(shè)的推進和辦學規(guī)模的擴大,未來預期將基建檔案、科研檔案等單獨管理。
3.3 教育部和國家檔案局應聚焦于制定高校學生類檔案管理規(guī)范。檔案行業(yè)標準應該聚焦于檔案類型而非聚焦于檔案形成機構(gòu),如財政部、國家檔案局制定《會計檔案管理辦法》(財政部 國家檔案局第79號令)而非《財政廳、財政局檔案管理辦法》,科技部、國家檔案局制定《科學技術(shù)研究檔案管理規(guī)定》(國家檔案局、科技部第15號令)而非《科技廳、科技局檔案管理規(guī)定》。
所以,教育部、國家檔案局應制定高校特殊類型檔案——學生類檔案管理規(guī)范,而非《高等學校檔案實體分類法》。同時,《高等學校檔案管理辦法》明確“學生類檔案”包括“高中檔案、入學登記表、體檢表、學籍檔案、獎懲記錄、黨團組織檔案、畢業(yè)生登記表等”,在實踐中所謂“學籍檔案”往往與“學生類檔案”同義。
學生類檔案高利用率和缺乏管理規(guī)范是高校檔案實踐的主要矛盾之一。據(jù)汪琳不完全統(tǒng)計,學生類檔案占高校檔案利用率87%以上,[14]與筆者所在高校檔案利用數(shù)據(jù)基本吻合。
侯英杰撰文指出,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學生類檔案僅占該校館藏的30%但利用率最高。[15]近年來,學生類檔案利用形式更加多元,利用目的進一步細化。比如,高校學生出國留學希望高校檔案館(室)提供畢業(yè)證、學位證、論文等材料的外文翻譯件;河海大學檔案館須為畢業(yè)生提供每門課的成績證明,因為多家優(yōu)質(zhì)公司對有掛科歷史的學生實行一票否決。[16]
綜上,教育部和國家檔案局應聚焦于學生類檔案管理問題研究并盡早出臺管理辦法。
4 理論反思:在檔案整理層面堅持“來源原則范式”直至“檔案學科學革命”
4.1 “來源原則范式”釋義。托馬斯·庫恩所謂“范式”,指“意欲提示出某些實際科學實踐的公認范例——它們包括定律、理論、應用和儀器在一起——為特定的連貫的科學研究的傳統(tǒng)提供模型”,[17]為反思《分類法》提供了較理想的理論視角。
庫恩認為,“社會科學各部分中要完全取得這些范式,至今還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18]所以本文以范式為“手段”而非“目的”,不去斷言檔案學范式是否存在、形成與否,而是借鑒范式理論,用“來源原則范式”表示“來源原則作為檔案科學實踐的公認范例之一,為檔案學在檔案整理層面連貫的科學研究傳統(tǒng)提供了理論模型”。
關(guān)于檔案學范式的研究已經(jīng)持續(xù)30余年,相關(guān)爭議并不影響上述論斷。正方代表學者陳祖芬認為檔案學范式已經(jīng)形成,“1956年4月16日國務(wù)院《關(guān)于加強國家檔案工作的決定》這一法規(guī)性的文件就成為了劃界的標志。以后,中國檔案學以與來源原則一脈相承的全宗理論為范式,檔案學常規(guī)科學時期由此開始”。[19]
反方代表學者孫大東認為檔案學尚處于準范式階段,其立論基礎(chǔ)并非否定來源原則,反而是論證了來源原則“不大可能因為科學革命的發(fā)生而被檔案學拋棄”。[20]如果聽信前者,來源原則體系就是當前的檔案學范式;如果聽信后者,來源原則是檔案學范式形成的必要非充分條件。
可見,正反兩方觀點都承認“來源原則是當前世界各國公認的檔案整理理論原則”,[21]即使來源原則不能作為檔案學整體范式,至少可以作為檔案整理層面的理論范式,從而使檔案學在整理層面的理論研究進入常規(guī)科學時期。
4.2 來源原則適用尺度拓展:從全宗到“全宗內(nèi)”。庫恩認為,一旦形成范式進入常規(guī)科學時期,當理論與現(xiàn)實之間產(chǎn)生齟齬時,常規(guī)科學家的工作就是試圖消除這些較小的困惑,同時使得對范式的改變盡可能小。當檔案實踐向“來源原則范式”提出挑戰(zhàn)時,來源原則一方面在全宗層面鞏固其統(tǒng)治地位,另一方面在全宗內(nèi)拓展其適用尺度。
來源原則在我國主要以全宗理論的形式繼承下來,即來源原則首先在全宗層面發(fā)揮作用。馮惠玲將來源原則的基本內(nèi)容歸納為三個基本點:“尊重來源、尊重全宗的完整性、尊重全宗內(nèi)的原始整理體系”,[22]均指向全宗層面。前文所述針對“來源原則遭遇沖擊”,我國檔案學界提出“廣義理解來源聯(lián)系”“區(qū)分主體和客體全宗”即是在“來源原則范式”框架內(nèi)回應挑戰(zhàn),使范式的改變盡量小。近年來,維護“來源原則范式”的努力從全宗層面一直延伸到全宗內(nèi)各個層級。
以文書檔案為例,2001年1 月 1 日起實施《歸檔文件整理規(guī)則》(DA/T 22-2000)開啟了我國檔案“卷改件”改革。在此之前,除了《分類法》采用純粹事由原則外,我國檔案實踐全宗內(nèi)普遍采用案卷管理模式,“卷”基于事由而非來源,筆者曾撰文對案卷理論進行了批判[23];在此之后,全宗內(nèi)主要采取“年度—機構(gòu)(問題)—保管期限”三級類目,基于來源的“機構(gòu)”優(yōu)先于基于事由的“問題”,來源原則在全宗內(nèi)的指導地位得到加強,但仍規(guī)定“歸檔文件應在分類方案的最低一級類目內(nèi),按事由結(jié)合時間、重要程度等排列”。《歸檔文件整理規(guī)則》(DA/T 22-2015)出臺后,明確“歸檔文件應在分類方案的最低一級類目內(nèi),按時間結(jié)合事由排列”,來源原則在全宗內(nèi)的適用尺度進一步增強。
4.3 尚未出現(xiàn)范式轉(zhuǎn)換跡象,警惕非“來源原則范式”理論應用實踐。范式轉(zhuǎn)換的條件是出現(xiàn)“反?!辈⒎e累到一定數(shù)量,無論常規(guī)科學家如何努力都無法與范式的理論假設(shè)一致,科學革命即將到來。庫恩認為由常規(guī)研究轉(zhuǎn)向非常規(guī)研究的征兆為“互相競爭的方案的增加、做任何嘗試的意愿,明確表示的不滿,對哲學的求助,對基礎(chǔ)的爭論[24]”。
顯然,目前關(guān)于檔案整理層面的研究并未凸顯上述征兆,即檔案學者仍從事常規(guī)科學研究,其意義在于“擴大(來源原則)范式所能應用的范圍和精確性”。[25]當然,隨著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jù)、云計算、區(qū)塊鏈等前沿技術(shù)的快速發(fā)展,未來檔案工作形態(tài)未可知,學界對“來源原則范式”轉(zhuǎn)換可持觀望和開放態(tài)度,但顯然范式轉(zhuǎn)換的奇點尚未來臨。
與自然科學研究相比,檔案學研究具有特殊性。一方面,檔案學無法通過實驗室驗證理論;另一方面,為了“尊重原始整理體系”和“保持分類方案的一致性”,檔案實踐具有一定程度的“非可逆性”。
《分類法》給高校檔案實踐帶來的負面影響,充分說明“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的重要性。如果將“理論”和“實踐”分別對應“雞”和“蛋”,那么檔案學偏向于遵循“蛋生雞”的邏輯,并應適度忍受理論滯后于實踐的問題。比如,我國檔案實踐先有科技、專門檔案館,后有“客體全宗”理論。
所以,在檔案整理層面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應優(yōu)先尊重“來源原則范式”,警惕尚未成熟的、非“來源原則范式”的創(chuàng)新理論過早應用于檔案實踐。以職能分類法為例。20世紀末呂紅[26]、張晴陽[27]等撰文指出職能分類法實質(zhì)上背離來源原則,無法付諸檔案實踐。沉寂十余年后,學界開始關(guān)注職能分類法在信息時代的適用性問題。2011年,馬林青以職能分類為主題撰寫博士論文,旨在“為基于職能的文件分類建立一個集理論框架和實施方法論為一體的新的知識體系”。[28]
2018年,宋魏巍以職能鑒定為主題撰寫博士論文,旨在“分析總結(jié)職能鑒定理論應用的關(guān)鍵性因素,進而構(gòu)建基于職能分析的文件與檔案鑒定方案”。[29]上述研究功底扎實,創(chuàng)新性強,但在應用實踐時須“小心求證”。職能分類法離事由原則更近,甚至很容易被理解為“事由原則的另一種表達方式”,用“職能分類范式”代替“來源原則范式”為時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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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蘇開放大學 來稿日期:2021-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