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竹近作 [組詩]

何小竹

表 情

看來表情是有原因的

想起昨天看的一張照片

幾個表情嚴肅的詩人合影

他們一致認為

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的詩都是

口水話回車分行

好像他們是說完這個觀點

才去合影的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表情

以及洶涌在心里的

悲壯的詩歌

今 天

他無比憤怒

因憤怒而說個不停

把手上的煙

茶杯，桌上的眼鏡

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

憤怒的煙

憤怒的茶杯

憤怒的眼鏡

他憤怒有因

我也只能

以憤怒

去理解他的

憤怒

算 了

說過許多次

對A說，對B說

對C也說過

兩次

一次是春天

再一次

就已經是夏天了

其潛臺詞是

既然這樣

那就算了

余興未了

轉了一圈

看了天，看了地

回來后

還是在想這件事

真過不去

就像余興未了

未了的

不是高興

而是衰

滋 養(yǎng)

在水杯下面

是要墊一些糖

就像有一次我們去一個村子

你多帶了一條毯子

晚上我們就沒有受涼

就像在五月

我們要藏起一個

想象中的月份

比如九月

這一切

都是為了滋養(yǎng)

一棵燃燒的樹

我看見它

兀自在燃燒

奇怪的火焰

也不乏誘人之處

但我還是跑了

與它保持

適當?shù)木嚯x

蟲 子

你跑來跟我說

床上有蟲子

像極了很多年前

你在廚房驚慌地喊道

看，那些螞蟻

其實不用這樣緊張

現(xiàn)在的殺蟲劑

很靈

蟲子應該怕我們

而不是我們

怕蟲子

等不及

不能看著時間

那樣去

等一個時間

真是

太慢了啊

青蛙與蛇

青蛙還在叫嗎

問出這句話

耳邊就響起了一片蛙聲

是上發(fā)條的那種

金屬般的聲音

我大概就是這個時候

睡著，并做了那個

關于蛇的夢

躲起來

還是小時候

愛躲起來

躲在柴堆后

水井下

或樹洞里

因為心里害怕

躲起來就不怕了

現(xiàn)在是心煩

想躲起來

躲在手機外

老詩人

當他想寫詩的時候

發(fā)現(xiàn)想寫的詩

都被自己寫過了

于是坐火車去了新疆

一個自己從沒去過的地方

當天晚上

他就寫了一首

以前從沒寫過的詩

感覺很興奮

連吃了兩個哈密瓜

并決定繼續(xù)向西

到哈薩克斯坦去

胃不舒服

不痛，不脹

就是有點煩躁的

那種感覺

本該是心的感覺

被胃替代了

這感覺

更不舒服

時間緊迫

什么也沒做

躺著，或坐著

卻覺得時間緊迫

以至于就這樣躺著

或坐著

都有點心神不寧

這種生理現(xiàn)象

源于三十年前

或許更早

我二十歲左右的時候

出 汗

頭重，眼脹

有感冒的征兆

趕快上床，入睡

半夜一個夢

夢中走了很遠的路

出一身汗

醒來，感覺身體

輕松了許多

看手機

才凌晨三點

回想夢中走過的

那條小巷

曲折而陡峭

證 悟

明明坐在這里

就能想明白的道理

非要走很遠的路

到河邊去想

似乎站在河邊想的

比坐在家里想的更高級

小明說，不是那樣的

是站在河邊的樣子

更好看

線 性

耳機線和充電線

纏繞在一起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它們分開

現(xiàn)在，耳機線自己

和自己纏繞在了一起

我困惑的不是如何將耳機線解開

而是它依靠的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力量

能夠把自己纏繞得

這么復雜

餐桌上

有時候

突然就沉默下來

他看手機

她也看著手機

我不好也看手機

就拿出一支煙

但抽煙的時候我又

該看哪里呢

有幾次

我看的是天花板

這姿勢有點……

于是我又看向門外

我說，猜猜今天的湯

是葷湯

還是素湯

這一下

他們都把頭抬了起來

夜 草

一說夜草

吉木狼格和楊黎就懂

那時我們三人住在一起

都是夜不收

半夜總要給自己

弄一碗燙飯或面條

先是聽見狼格房間里有響動

楊黎便探出頭來問道

在吃夜草了哇

然后光著肚子梭進廚房

也給自己整了一碗

時隔多年，我躺在床上

突然想起夜草二字

口水一下就冒了出來

你問為什么把半夜吃的叫夜草

很簡單，出自俗語

馬無夜草不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