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亮
《小小少年》劇照
最早讓紀錄片《小小少年》進入公眾視野的是微博上的一條熱搜:豬肉攤前起舞的芭蕾女孩。
豬肉攤,芭蕾舞,毫不相干的兩個意象結(jié)合出的奇妙場景,就是云南9歲女孩鄔剛云的人生。小云兒的舞蹈底子讓云南大山里的老師瞠目結(jié)舌,普通人要練很久才會的一字馬,她看著視頻隨便一做就會了。而她最常跳舞的地方,就是媽媽的豬肉鋪。
媽媽帶著小云兒連問了幾個舞蹈班,都沒人敢教,后來被北京舞蹈學院芭蕾舞系系主任關(guān)於看到,關(guān)老師評價說:“北舞在全中國精中選精、優(yōu)中選優(yōu),我都沒見過這么有天賦的孩子。”
天賦,是《小小少年》首先立下的題。
6集紀錄片里的每個主人公,都是天賦傍身、特稟異質(zhì)。第二集里的陶啟澤,不僅擅長做機器人,還會一手好折紙,點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陶啟澤機器人團隊里還有個小伙子,才上初一,已經(jīng)開始幫父母看標書,和科技公司高管談贊助。第三集里,癡迷昆蟲的殷然,被研究了幾十年蟲子的香港老警察稱為“螳螂領域的專家”;第四集里,李蓮怡娜雖是個女孩,卻能在強手如林的越野摩托男子組比賽里拿名次;第五集里的國豪,打乒乓球時是準國手級別,換賽道打電競,依然能拿戰(zhàn)隊首發(fā);而最后一集里的王爍然擁有絕對音感,能根據(jù)面前每個人的特質(zhì),即興彈出一首鋼琴曲。
人們在看的時候不斷被震撼,不是驚訝于這些少年的“才”,而是因為目睹了一個有天賦的孩子,究竟可以比同齡人提前多少步:機器人少年18歲不到就已經(jīng)在國際大賽上和外國隊伍玩“合縱連橫”,而王爍然在6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體會了組樂隊的快樂和辛酸。
因為天賦,他們提前與世界發(fā)生對話,也因為年少,他們還沒被成人的規(guī)則左右。處于最勇猛和簡單的年紀,他們身上的“少年力量”,在令人艷羨之外,更使人動容。
但如果天才僅僅來自天賦,那么《小小少年》就不會收獲如此贊譽。
這部看似在紀錄天才的片子,最大的價值恰恰在于對天才的破題。用導演孫超的話來說,片中的孩子其實都很普通,身邊人甚至不知道他們有哪些特長。所謂一鳴驚人的“天才相”,并未出現(xiàn)在他們身上。
替代與生俱來的超常體質(zhì)的,是他們對自己擅長的領域超乎尋常的熱愛。
拿陶啟澤來講,在外人看來他似乎天生無所不能,但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不過是因為他投入得更多?!拔也豢词謾C也不追八卦,把別人看手機的時間用來做機器人?!卑嘀魅螐堣貞洠骸疤諉珊蛷堄畛繉懙纳铍S筆,10篇里有8篇在講機器人?!睂а輰O超在手記中也提到了一個細節(jié):兩個孩子其實已經(jīng)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可以像別的高中畢業(yè)生一樣去滿世界游玩,但他們還是像上班打卡一樣,每天準時出現(xiàn)在實驗室。
“這些所謂有天賦的孩子,實際上是在他們的領域里投入了巨量的精力,這讓他們看上去是天才?!睂а菘偨Y(jié)道。
其他的少年也是如此。第三集里的“昆蟲專家”殷然,并非天生就掌握昆蟲知識,用他媽媽的話說,“(除了上課寫作業(yè))他從早到晚就只干這一件事”。他的“蟲友”風順,也把自己書桌下所有的儲藏空間用來放蟲子。李蓮怡娜為了補齊女生體能上的短板,在所有訓練中,都給自己加比男生多一倍的量。而當6歲的小爍然上臺前開心地喊著“好嗨,好嗨”時,我們能感受到的,正是他對音樂毫無保留的癡迷和熱情。
這些癡迷與熱情,正是如今大部分成年人所丟失的。在“喪文化”流行、“佛系”大行其道的當下,青年和“準中年”們并不缺乏優(yōu)渥的生活條件與奮斗所需要的學識,而是缺乏對一件事義無反顧的專注,缺乏抵抗碎片化信息和無意義消費的精神動力:我們再也不能像孩童時那樣,為畫一幅畫徹夜難眠,為練一個技巧廢寢忘食。《小小少年》里的那些孩子,反而成了我們要學習的榜樣。
人口普查結(jié)果顯示,2000—2010年的出生人口約為1.8億,也就是我們俗稱的“00后”?!厄v訊“00后”研究報告》顯示,參與調(diào)查的“00后”中,72%的人表示比起消費和事業(yè),在某個領域里的見解和成果更能代表自己,66%的人表示會自己做決定,而非按部就班。這是一個興趣分眾化,堅持“熱愛為王”的世代,“癡迷”成為成功最大的源動力。
由破題帶來的新問題,是這些擁有天賦的孩子該如何長大?對此,《小小少年》也做了回答。
紀錄片的主角雖然是孩子,但始終埋藏著一條暗線,就是他們的父母。第三集中殷然的爸爸媽媽,是典型的“別人家的父母”。殷然喜歡上山抓蟲子,他們就每周末都陪兒子進山;殷然在家里堆滿了蟲子,他們就跟著一起研究。導演手記里提到,有一段時間殷然喜歡挖掘機,媽媽就陪著兒子蹲在路邊,看了整整3個小時挖掘機。
《小小少年》劇照
面對鏡頭,殷然的媽媽說:“我們大人總在想這事有沒有用,到底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我和殷然只是享受了那一刻?!?/p>
不要以為媽媽會因此放松對殷然學業(yè)的督促。在找蟲子的空當,媽媽總會見縫插針地讓殷然背誦學過的古文,監(jiān)督作業(yè)完成情況,讓殷然懂得先把該做的事做完再去玩。她甚至會把上山找蟲作為教育的機會:一只壁虎被一條蛇盯上,我們該不該幫壁虎?這是一個無關(guān)對錯,只關(guān)乎當下個人選擇的哲學命題。
李蓮怡娜的爸爸明白女兒未來的路要靠自己走,所以盡管不舍,還是放棄了女兒摩托教練的身份轉(zhuǎn)做后勤,給她更廣闊的天空去飛。國豪的爸爸原本不理解兒子從打乒乓球轉(zhuǎn)行打電競的決定,后來卻到場助陣,幫兒子完成“以父之名”的逆轉(zhuǎn)。這一退一進之間,其實是在孩子成長的不同階段,父母做出的不同選擇。
面對那些有天賦的孩子,到底該如何守護他們的熱愛,讓他們成長為一個更好的人,每個父母都有自己的想法。
家庭教育在孩子成長中永遠是最重要的一環(huán)?!?0后”的父母大多是“75后”和“80后”,他們成長于改革開放后的新時代,本身就具備了比老一代人更開闊的眼界和更靈活的思維,不會囿于“父父子子”的威權(quán)思維。對于如何平衡喜好和學業(yè)、創(chuàng)新與傳統(tǒng)的關(guān)系,他們擁有更多的經(jīng)驗。而與之相配的,就是一整套只屬于這代人的教育理念。
《小小少年》更大的價值,就在于它探討了教育這個更大的話題,這也讓紀錄片擁有了足夠的深度,成為了解中國社會現(xiàn)在與未來的一個絕佳窗口。
不過歸根結(jié)底,拋開所有的宏大命題不談,《小小少年》本身就值得被銘記。那些關(guān)于少年的閃光瞬間被記錄下來,也許孩子們長大后走的路會不同,但當他們回望的時候,還能看見起點。
(酣中客摘自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