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鳥獸蟲魚疏

梁豪

草

有想法的人喜歡

把自己比作一株蘆葦

但有思想的蘆葦不喜歡

沾花惹草

把自己吃得很撐

再喝一盒藿香正氣口服液

把草含在嘴里，吐出

把草吞下，變成牛馬，或騾子

反芻，重復(fù)以增強語勢

春風吹又生，生二胎

防風固沙，荊棘需要一點雨

一碗涼茶，一杯玉凈瓶的容量

雞骨草，夏枯草，金錢草，板藍根，金沙藤

都來一點，熬成中藥，熬成婆

苦澀是味覺和一種心境

黃蓮不說話

文明是端午的艾草

作為文明的尾巴，芻狗被丟在地上

狗尾巴草擅長扭動，草芥在枯萎

用穿草鞋過草地的腳

穿皮鞋走紅毯

用萁生火，一級燒傷

魚腥草利于傷口愈合和瘢痕增生

荸薺到了南方叫馬蹄

馬蹄到了南方叫征服

稻草人是豎著的，植物人是躺著的

靜止的十字架

草木皆兵，寓動于靜

草菅人命，動之后是永久的寂靜

韭菜助陽，沒有愛人

草包子，食物鏈的最底層，被榨干

被一鍋端掉，放點香菜和孜然

留洋需要菠菜，肱二頭肌發(fā)達，頭腦不要也罷

缺碘，大脖子病，海里有海帶

有紫菜沒有蛋花湯，刷鍋水免費領(lǐng)取

這個季節(jié)沒有完卵，疼的疼，碎的碎

哪里都是草書，狂草

蒲公英在飄的時候

水藻也在飄

牛筋草也在飄

是東風是西風還是抽風

帶上一把鐮刀

走到苔原帶

到一個空曠的場地

討論如何區(qū)別糧食和草

木

衣柜里塞滿所有偽裝

在黑暗中，讓樟腦丸補妝

行道樹失眠，搖啊搖

等待下一個黎明，林中鳥不語，籠中鳥在叫

第一聲五谷豐登，第二聲五行缺木

人造火，火氣太盛——

汽油太濃，煙囪太高，燈光太亮，廢話太多

燃燒吧，一堆廢材，燒成炭

進棺材，木中有人，木頭人

樹皮作為儲備糧，植樹節(jié)

拿一把鏟，木訥地站立，哭

樹挪死，人挪死緩

飯后用一根牙簽剔牙

嚼一顆木糖醇或檳榔

紅紅的舌頭，像木棉或桃花

桃花運變旺，卻沒有了橡樹，只有鋸

要不要，電的鋸

面包樹上掛滿空洞的理想

餓了就爬上去，摔下來

患上厭食癥，骨瘦如柴

楓葉是被凍紅的

榕樹作為亞熱帶常綠闊葉林的代表

被許愿的絲帶勒紅

樹大招風，那就分割為積木

涂蠟，搭建一座自娛自樂的城堡

圣誕節(jié)有圣誕樹，圣誕樹是假的

真的會死，假不死，不需要水

不會口渴和光合作用

不存在異議，不需要修枝裁葉

木魚被敲打的時候

舟一直在進化，變成船、艦、艇

再進化成宇宙飛船、航空母艦和豪華游艇

紅纓槍變鳥槍再換大炮

橋從獨木橋到立交橋到跨海大橋到心臟搭橋

金克木，熱驅(qū)寒

森林系著裝受捧，克土包子

烏木辟邪，做成串珠，克金手鏈

鐵樹開花，把年輪美顏一下，克老年癡呆

文明禮儀從紙里來

廁紙的紙，紙從木里來

從廁所洞里去，從電腦和手機屏幕前去

去銀行變現(xiàn)

有了梁，就會有梁上君子

有了棋，就會有規(guī)矩和違規(guī)

有了株，就有了守株待兔

有了椅，就不用所有人都跪下

有了梯，就不需要再造巴別塔

若是臘梅開得太單調(diào)

就嫁接一點沒完沒了的思想

木馬一直在轉(zhuǎn)

轉(zhuǎn)成游樂設(shè)施或是病毒

或是一則遙遠的典故

木匠從此失業(yè)

鳥

憐憫，給蝙蝠配副眼鏡，聲波滑入眼瞼

視力好的獸，聽力成疑

戴眼鏡的蝙蝠，貓頭鷹的意義成疑

意義的誕生源于缺陷，無腳鳥

飛，戰(zhàn)爭源于一顆子彈的飛

或者鳩占鵲巢的巢

雀巢和咖啡相安無事，羨慕那些

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的雌性動物，脾氣壞，惹人愛

羨慕那些，男性的生殖系統(tǒng)，沒有痛苦的

產(chǎn)道，鵪鶉蛋好吃，像太極

黑色是饑餓，白色是營養(yǎng)

憂傷的烏鴉靜靜流淌，漫過屋頂?shù)?/p>

一根釘，蜂鳥的針刺

企鵝也是液態(tài)的族裔，QQ號被盜

全球變暖臭氧層空洞冰川融化可燃冰開發(fā)

黑色是極夜，白色是極晝

啄木鳥失去了雨林

喙變得官僚而晦澀

動物園里的孔雀還在開屏

不需要起屏器或啟瓶器

也不愿跟白頭海雕到白頭

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只棕灶鳥

飛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酒館

和金發(fā)藍眼的海燕

一同抵制解體

飛，飛進百姓的電飯煲或者瓦罐

化作一團流食

英雄的閹雞等待屠宰，用牛刀吧

喉嚨處最適合放血

沒有愛情的胸部開始下垂，適合法餐的碟盤

那些戴上眼鏡的蝙蝠

供暖充足的寒號鳥

八旗子弟只說人話的鸚鵡

在凱旋的樂章里變身音符

燃燒吧，火鳥！

獸

一群疣豬在樹上飛奔

樹倒，賠償損失，賠不起猢猻散

猢猻在陸地搖搖晃晃，走穩(wěn)了成人

走不穩(wěn)還是猴，猴急的猴

人瘋瘋癲癲，晚上想變狼

想吃大白兔，麻辣兔頭，想到失眠

想回到樹上做夢，讓茹素成為潮流

樹被吃光了

獅子沒有頭的時候是一種動物

有頭的時候是一種食物

都沒什么可怕的

老虎沒有油的時候是一頭餓獸

有油的時候是會說話的壞蛋

都挺可怕的

角馬在遷徙時遇到裂谷

膚色演變?yōu)橐豁椬镒C

需要大象和驢進行無罪推定

驢唇不對象嘴

審判還在持續(xù)，角馬還在生息

黃牛一旦停耕，就去學倒票

城市的狗漸漸組成一支隊伍

需要一頭孺子牛

抵制不文明，寫“野狗在此撒尿”

建設(shè)精神文明，對牛彈琴

當解構(gòu)流行時，部件成為主角

貂皮，鹿茸，虎骨

象牙，牛黃，狗寶

當復(fù)古流行時，復(fù)活成為主角

劍龍改吃飼料，齋戒，改年齡，待字閨中

三環(huán)以內(nèi)有間鳥籠，一個大廳兩個廚房

劍齒虎和斑驢成為寵物

遛彎兒，猛犸象在商場走秀

據(jù)說貓有九條命，不做妖做標兵

一條命給狗急跳墻

一條命給狡兔三窟

一條命給沐猴而冠

一條命給亢龍有悔

一條命給順手牽羊

一條命給狐假虎威

剩下三條做些有意義的事：

浪跡天涯，絕食殉道，和鼠輩聯(lián)姻

北極熊披星戴月下班，天亮準時上班

被愛斯基摩犬辭退，理由是曠工半年

它憤而移居莫斯科，天稍暖，脾氣暴躁

讓蒙古鐵騎絕跡西伯利亞，只留下些風和骨

紅色騎兵軍，要在白里透出紅

冰涼的轡頭剝奪了馬的發(fā)言權(quán)

那就走日，那里有草和水

藍鯨假裝自己是一只

吃撐了的魚

想沒心沒肺，用腮呼吸

深海里沒有交管所和收費站

沒有倀

歌聲有自己的頻率

印度象學不會游泳，但掌握了憋氣

它被尊為迦尼沙

成為神的子嗣是獸成了人的神

人是獸也是神

是閻府里大快朵頤的鬼

鬼哭狼嚎——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蟲

蛔蟲在腸道接通無間道，蠱

晦淫之所生也，說文解字的意識形態(tài)

潛規(guī)則，產(chǎn)卵，蚌病成珠

蚌是蟲字旁，珠是王字旁

整蠱，卡夫卡讓人變蟲，中二病

螨蟲在臉上樂開了花

蟲你慢慢地爬

爬過白令海峽，爬過格陵蘭島

蝗蟲是殖民者還是窮親戚

應(yīng)聲蟲說，你先說我才能說，雙簧戲

一只亞馬遜雨林的毛毛蟲，丑

遲早會成蝶，美

在異域形成一道龍卷風，惡

東方的蟬扶搖直上九萬里，善

蒼蠅，蟑螂，蚊子

四害中的三把交椅，給了沒有腚的蟲

或者都是腚

屎殼郎，糞球有米的雛形

米缸里有米蟲

牙縫里有牙蟲

人群里有懶蟲糊涂蟲跟屁蟲寄生蟲

人誕生于精蟲

母大蟲旺夫，作為一種修辭

蟲洞來自宇宙，沒有精氣神

沒有蟲，內(nèi)丹派抵制

螞蝗要吸血，蛐蛐要窩里斗

紅蜘蛛要織一張大大的網(wǎng)，掛綠帽子

雨季來臨前，蜻蜓要飛一陣，儀式

上帝說要有光，螢火蟲就亮了

飛蛾就死了

伊莎貝拉蝶是蛾

幺蛾子的蛾

比竇娥還冤的蛾

它本不想死，不想笨死

更不想成為成語

是蚍蜉撼樹還是潰于蟻穴

螞蟻容易誘發(fā)辯證唯心主義

虱子的特長是跳腳，缺陷是渺小，擾民

癢，撓，疼，罵

罵一聲蟲豸，流氓無產(chǎn)者

冬蟲夏草可以語冰

女權(quán)主義者，雌螳螂的愛是斷頭臺

留長發(fā)，搖滾，解放個性

甲殼蟲組成一支樂隊

把甲殼送給被沒收房產(chǎn)的蝸牛

留下軟里的硬，無中的有

魚

大白鯊沒戴牙套，不磨牙

猛獸在海里，旱鴨幸免于難

魚鰭沒戴鰭套，裸露癖，舌尖覬覦

罐頭作為沙丁魚的陵寢

與剁椒魚頭和松鼠桂魚一同埋葬，侍寢

煲一鍋艇仔粥

吃在廣州，死在柳州

魚骨熬湯，魚刺卡喉

鲅魚餃子四兩，打包帶走

不吃魚膽吃咖喱魚蛋，魚籽用煎

年年有余，恭喜發(fā)財

轉(zhuǎn)發(fā)一條錦鯉

溫泉里沒有青苔，沒有耗子

吃腳皮，青苔鼠魚的饑餓營銷

蝌蚪說媽媽是鱷魚，爸爸是甲魚

打拐，反對山寨，魚是魚，蝌蚪是蛙

或男性體內(nèi)的液體，坎卦

冷暴力，一對死魚眼

魚香肉絲沒有魚，魚飛了

其名為鯤

美人魚少兒不宜，不是色情是驚悚

金魚突破七秒的記憶

八秒，九秒，十秒……七年之癢

癢就撓，清道夫在偷笑

建設(shè)海洋詩學，從褐水到綠水

從綠水到藍水，從藍水到黑水

原油泄漏，漏掉了鮑魚

微笑是黑色

傷口是黑色

魚肚是黑色

骸骨是黑色

星期五，盈利也是黑色

公平，三文魚切片要均勻

務(wù)實，像泥鰍貼在土里呼吸

拼搏，坐收漁翁之利

為弘揚傳統(tǒng)美德，鱘不能滅絕

聽娃娃魚的聲音動惻隱之心，性善論

姜太公釣魚，有法可依，執(zhí)法必嚴

水星無水，熱

熱帶魚在水族館，彩色的換氧

雙魚座用情太深，傷疤像魚鱗

一片片，脫落，失事在

海底兩萬里

因為魚腩，被炒魷魚

有一種孤獨叫永不瞑目

魚沒有瞼，沒有文字

沒有一套自己的漁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