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與月

石慧

爺爺年輕的時候是一名鐵匠，村里哪家的鐵器壞了，都會找上爺爺，順便給我?guī)蟽深w糖。等哪家孩子出生滿百天的時候，爺爺會將手上燒得火紅的鐵絲打成一個小小的鐵鐲，鐲子內(nèi)沿刻上小娃娃的生辰與祝福，送給對方。

傍晚閑暇時，爺爺便會拿下墻上的二胡，從大門旁邊拉出一把竹椅，坐下來，拉起悠悠的小曲。高興的時候，爺爺還會用他的煙嗓哼唱沙啞的曲調(diào)。月色下，一切都美好而和諧。

后來爺爺年紀(jì)大了，鐵匠房也鎖了起來。那個爺爺從不讓我去的地方，他自己也再沒踏入過，或許是不愿承認(rèn)，他再也拿不起那沉重的鐵器了。他發(fā)杲的時候越來越多，煙癮也越來越大。每次他拉二胡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二胡聲里都帶著煙草味。

好幾次爺爺出門，我偷偷跑到客廳爬上椅子，取下那把高高掛在墻上的二胡，然后跑到門口拉出一把竹椅，學(xué)著爺爺?shù)臉幼?，裝模作樣地拉二胡?！斑谶诶怖病钡穆曇糇屛易约憾几械絽挓?，便更加好奇爺爺?shù)那{(diào)。

某天爺爺從集市回來，將一把迷你版的小二胡放在我的手上，我頓時心花怒放。那段時間我像著了魔一般，恨不能成為爺爺身上的一個掛飾，讓他時時刻刻都教我。

門口的身影從此變成了一大一小，只可惜那時我太小，三分鐘的熱度退下后，便不肯再拉二胡了。至今，我也只會拉小半截爺爺教過我的那首小曲。

偶爾，爺爺也會拉我的小二胡。小二胡的聲音沒有大二胡的厚重，細(xì)細(xì)的，還挺好聽。那時的夜空，月亮?xí)r缺時圓，星星卻從未落下。

爺爺老了，我長大了，回老屋的時間越來越少，爺爺?shù)谋秤耙苍絹碓絾伪　？芍灰吹轿?，他眼底的笑容就像那時的星星，從來沒有落下過。

當(dāng)爺爺?shù)囊羧菪γ捕ǜ裨谙嗫蚶飼r，我的小二胡也和爺爺永遠(yuǎn)地睡在了一起。那把陪伴了他數(shù)十年的大二胡，被我放進(jìn)了衣柜里。當(dāng)我再一次坐在竹椅上，拿起那把大二胡時，月色好似不如從前那般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