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

水玉蘭

早晨上班，路面濕漉漉的干凈，昨夜又下雨了。對著空氣深嗅幾口。春天的雨真像一位靦腆少女，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去。即使突然撞上，也不至讓人狼狽。春雨柔情，不會像夏雨、秋雨那樣性子急，也不似冬雨冰涼徹骨，讓人難以招架。

雨天里，我有時嫌麻煩，拎著傘在雨中走。我是把自己當作植物了，借春雨煥然一新。人有時候，是不是該向植物學習？像柳樹那樣，柔中見骨;像銀杏和梧桐樹那樣，不負美麗不負使命。在我認識的不多的植物中，有許多樹身上的優(yōu)點值得一輩子去學。它們不管環(huán)境怎么惡劣，只需一場春雨滋潤，就能煥然一新，從頭開始。

最愛一夜春雨后，天地清亮，萬物萌發(fā)。小區(qū)里，被雨水滋潤一夜的花朵，更顯嬌艷欲滴;許多植物發(fā)出來的嫩葉，包括路邊新破土的草尖，都凝著一層油亮亮的翠光，透著勃勃生機，讓人看一眼，神清目明。春雨，簡直就是春天的催生劑。

唐人韋莊描寫春雨：“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綠?！泵看巫x到“新”字，都是別有意味。春天的美，美就美在“新”上。世上許多“新”事物都要比“舊”的好：初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拼命拱出泥土的小草;初綻枝頭的花蕾;屋檐下，掙破蛋殼雛燕的第一聲啾唧。這世間所有的新，無不帶著希望的底色，透著世間的溫度和潔凈，讓人心生震撼，又充滿柔情。

母親在世時，養(yǎng)成多年聽天氣預報的習慣。每年的第一場春雨到來，能讓她跟個孩子似的歡欣?！按禾烊龍鲇?，秋后不缺米?！边@是母親常掛嘴邊的口頭禪。服侍過莊稼的母親，即使離開鄉(xiāng)村多年，對二十四節(jié)氣的演變，依舊充滿虔誠。對于春雨的渴盼，依舊充滿熱愛。

受母親影響，我很小開始，就愛觀察春雨下的植物生長。人至中年，又多了一項愛好——臨窗聽雨。春雨沙沙地下，就像掛鐘里的秒針不疾不徐地走，從容寧靜，聽得人心特別安寧。有時聽著，聽著，聽出來自心底深處的一種聲音，這聲音好像也被春雨染成了綠色。

隔著朦朧雨簾，小區(qū)里謝了的桃花，謝了的梨花，謝了的玉蘭，已然長出翡翠般的嫩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滿園的海棠、杜鵑和梔子花，走在綻放或正在綻放的路上。春雨，還在一場接著一場下;春天的花事，浩浩蕩蕩，一場接著一場到來。它們是約好了的，要把春天裝扮成一個繁花似錦的世界。

到了傍晚，如果雨水還沒止住，是再愜意不過的事。給自己重新沏一杯綠茶吧，綠茶尤其適合雨天空冥干凈的背景。茶香裊裊，繼續(xù)聽雨水敲打窗臺的聲音，沙沙，沙沙，有時這雨聲，跟不遠處傳來的一位母親哼給懷中嬰兒的催眠曲融到一起，只聽得整個人都呆住了。當然，雨天里選擇讀書寫字，也是極好的一件事，在雨水的淅瀝聲中，心特別容易沉入書中世界，穿越古今，與書中的人物同悲同喜，同憂同樂。如果實在是什么都不想做，就什么都不做，只靜靜地聽雨，只要心靜，就能聽出無數(shù)曲美妙旋律。

春天的夜晚，我經(jīng)常留著半扇窗睡。氤氳的水汽，伴隨若有若無的花香送進來，極大改善我的睡眠質(zhì)量。對于冬季里還在為失眠無救苦惱的我，簡直是天降幸福。奇怪于人的睡眠一好，夜里做的夢也都是美好的。

清晨，被鳥啼聲吵醒，一個嶄新的世界呈現(xiàn)眼前。春雨過后，感覺每一天都是新的，值得你去愛、去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