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振奮
未來學家,2021年4月8日逝世,享年92歲
近日得知,世界著名未來學家約翰·奈斯比特(John Naisbitt)先生于2021年4月8日在奧地利家中去世,深感震驚與痛惜。他的逝去,使得世界失去了一位洞察時代先機的未來學家,中國失去了一位向世界說明中國的高手。他身后留下的空白將由誰來填補?
為奈斯比特當編輯,是一件“出乎意料”之事。
奈斯比特先生是全球知名人士,我一直是從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位名作者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他有面對面的交談、密切的工作接觸,甚至當他的新書的責任編輯。
因為此前我曾做過幾本對話體圖書,有了一定的編輯經(jīng)驗,當我社準備邀請全國政協(xié)常委、外事委員會主任趙啟正先生與奈斯比特夫婦就“中國模式”的話題開展對話時,負責相關(guān)活動并擔任責編的任務便“自然”地落到了我的頭上。
對話體圖書最大的特點是話題性,談論的大多是社會關(guān)注的熱點,而把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名人組織在一起對談,更容易引起讀者的閱讀期待。如果作者是中外名人,由于對話雙方在語言、文化、信仰方面存在著很大的差異,并且不回避尖銳的問題,他們之間的對話也更容易出彩,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讀者也許并不一定贊同作者所有的觀點,但會認同他們對話時的態(tài)度,也就是坦誠交流、求同存異,在彼此尊重、理解的基礎(chǔ)上,做到“和而不同”。這也是我們選擇奈斯比特夫婦與趙啟正,就當時的熱點話題“中國模式”舉行對談的原因。
約翰·奈斯比特是世界著名的未來學家,埃森哲評選的全球50位管理大師之一,在上世紀80年代初就成功地預測了網(wǎng)絡的興起和全球經(jīng)濟一體化時代的到來。
1929年1月,奈斯比特出生于鹽湖城一個窮苦的摩門教家庭。從小生活在信息閉塞的鄉(xiāng)下,在甜菜農(nóng)場里長大。為了改變貧窮的命運,沒有上完高中的他在17歲時毅然離開家鄉(xiāng),懷著“周游世界”的夢想?yún)⒓恿撕\婈憫?zhàn)隊。服役結(jié)束后奈斯比特得到一筆獎學金,成為猶他大學的臨時生。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先后獲得猶他、康奈爾和哈佛三所大學的文憑,并擁有15個榮譽博士頭銜。
1963年至1966年,奈斯比特在華盛頓教育部門工作,曾任原衛(wèi)生、教育與福利部部長助理。1966年離開白宮“下?!保群笤贗BM和柯達公司工作。1968年奈斯比特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公司——都市研究公司,以自創(chuàng)的內(nèi)容分析法研究美國社會,由此開啟了他預測未來的職業(yè)生涯。通過近十年時間的深入研究,1982年他的代表作《大趨勢》問世,此書與威廉·懷特的《組織的人》、阿爾文·托夫勒的《未來的沖擊》一起被稱為“能夠準確把握時代發(fā)展脈搏”的三大巨著。正是《大趨勢》一書奠定了奈斯比特全球趨勢預測領(lǐng)域的大師地位,此書曾高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兩年多時間,并在全球57個國家出版,共銷售了1400多萬冊。
此后,奈斯比特又出版了《2000年大趨勢》《女性大趨勢》《亞洲大趨勢》等著作。2009年,奈斯比特與他的夫人多麗絲合作的《中國大趨勢》問世,再一次在中國掀起熱潮。作者根據(jù)自己多年來在中國各地所作的調(diào)查,提出了“中國新社會的八大支柱”的理論,對于中國未來的發(fā)展趨勢作出了自己的預測,并總結(jié)出中國正在創(chuàng)造一個嶄新的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體系的“中國模式”。
這樣一位有著非凡經(jīng)歷的全球暢銷書作者、趨勢大師的日常會是一個怎樣的狀態(tài)?雖然事先已經(jīng)做了一些功課,但當真正開始與奈斯比特先生打交道時,我的心中還是有點忐忑不安。
2009年8月的一個下午,我在北京金融街的麗思卡爾頓酒店第一次見到了奈斯比特和他年輕的夫人多麗絲。
跟媒體中常見的形象比較接近,奈斯比特先生個子高大、面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把修剪得齊整漂亮的絡緦胡子,為他那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增添了不少雄偉的氣概。雖已是80高齡,但一點兒看不出衰老的跡象,仍然是體格健壯,說話聲音洪亮,不時還能聽到充滿感染力的朗朗笑聲。當我上前與他打招呼時,他與我握手的同時用睿智的目光充滿信任地看著我,我原先存有的拜見一位重量級名人所產(chǎn)生的壓力自然也就消失了。
他的妻子多麗絲顯得很年輕,一頭金色的齊耳短發(fā),目光敏銳,思維活躍,說話語速較快,看上去稍顯嚴肅,工作時很講究效率。
他們倆是由于《亞洲大趨勢》一書結(jié)緣的。當時多麗絲正擔任德語區(qū)重要的出版機構(gòu)——西諾姆出版社的社長,在為此書的德文版做宣傳推廣時兩人相識、相愛,2000年喜結(jié)連理。在工作中,他們互相激勵、啟發(fā),《中國大趨勢》《掌控大趨勢》 等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暢銷書就是他們心血和智慧的結(jié)晶。奈斯比特非常尊重多麗絲,強調(diào)他們是平等的伙伴:“當我們有爭論的時候會說,書是我們的老板,怎么做對書有利就怎么做?!边@真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除了現(xiàn)在長期的居留地奧地利,中國是奈斯比特夫婦居住時間最長的國家了。奈斯比特在1967年就到訪過中國,50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對中國的觀察和研究興趣,對中國未來發(fā)展充滿信心。2006年奈斯比特夫婦在天津創(chuàng)建了一家非營利獨立研究機構(gòu)——奈斯比特中國研究院。
作為事業(yè)上的伙伴和生活中的伴侶,奈斯比特夫婦配合相當默契,屬于夫唱婦隨類型,在談及兩人的關(guān)系時,奈斯比特非常直率,他會興奮地脫口而出:“我們相親相愛!”那神情就像是一個熱戀中的大男孩。多麗絲則比較理性,她把他們的工作狀態(tài)描述為:約翰在家里是個哲學家,他的工作是在理論上描述、劃定產(chǎn)品在道德方面的價值,而她則是一名推銷員,需要努力去發(fā)掘產(chǎn)品的實用價值,他們共同合作來推銷這個產(chǎn)品。事實證明,這樣的合作方式非常有效。
因為事先已有溝通,此次拜訪我們就對談的一些細節(jié)問題與奈斯比特夫婦進行了商談。
奈斯比特先生是一個典型的美國人,多麗絲是以德語為母語、能用流利的英語交流的奧地利人,趙啟正則是同時具有文理學養(yǎng)的中國政府高官。三個人的文化背景不同、生活經(jīng)歷不同,談同一個話題時各自的觀點就會有很大區(qū)別。雖然對談的三方在私下是好朋友,在出席新書宣傳活動時奈斯比特會謙遜地讓趙啟正先發(fā)言,趙啟正也經(jīng)常在各種場合夸獎他們夫婦,但是在原則問題上他們并不會讓步,彼此也會展開激烈爭論。就是平時恩愛有加的多麗絲和奈斯比特之間也會有文化沖突。因此這樣一場跨國籍、跨種族、跨文化的對談也使讀者產(chǎn)生了很大的閱讀期待。
那次關(guān)于“中國模式”的對話共進行了五場。中間有一個星期左右的間隙,奈斯比特夫婦專門去了一趟西藏,因此在歸來后言及西藏時就多了份親身經(jīng)歷、實地觀察的興奮。奈斯比特說,去西藏是他多年的夙愿,這次終于美夢成真。要知道此時奈斯比特已屆80高齡,但他依然勇敢無畏地登上了海拔3600多米的拉薩,還參觀了著名的布達拉宮、哲蚌寺,以及當?shù)氐男W。西藏的現(xiàn)代化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我們紛紛夸贊他的這一“壯舉”時,他呵呵笑著向我們透露了一個秘密,說這一切得益于他平時堅持跑馬拉松的習慣。我們聽后深感驚奇,同時又十分佩服他的毅力。奈斯比特先生在這樣的年紀能堅持連續(xù)幾天、每天幾個小時的集中對談而絲毫不見倦態(tài),出書后又馬不停蹄地接受各大媒體采訪、參加在北京和上海世博會的多場新書宣傳活動時,始終保持著充沛的精力,均得益于平時養(yǎng)成的鍛煉習慣、擁有一個強壯的身體。
在對談中,奈斯比特夫婦很善于取譬,比如用“新搬來的鄰居”比喻中國的崛起;對于中國在講故事方面的不足,用奧地利的諺語“不要把你的燭光放在桌子下面”作比。而對于眾說紛紜的“中國模式”,奈斯比特先生非常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當今世界有兩種發(fā)展模式,西方的和中國的,但我認為中國的發(fā)展模式更好。中國是一輛跑得更快、性能更優(yōu)的列車?!?/p>
在對話即將結(jié)束時,趙啟正特意提及多麗絲曾經(jīng)學習過表演藝術(shù)的經(jīng)歷,因此他最后征求她的意見:你是藝術(shù)家,你覺得我們的對話可以落幕了嗎?多麗絲立即機智、歡快地回應:完美落幕!
繼《對話:中國模式》之后,奈斯比特夫婦又陸續(xù)出版了《成都調(diào)查》《世界新趨勢》《掌控大趨勢》等圖書,在世界各地繼續(xù)講述他們親歷、見證的中國故事。正如奈斯比特夫婦所指出的那樣:中國已經(jīng)走到了世界舞臺的中心,在全球各項事務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必然會給原有的“世界社區(qū)”帶來影響,因此要經(jīng)常向鄰居們講述真實的故事,用嶄新的語言說明中國正在發(fā)生的巨大變化。另一方面,隨著中國經(jīng)濟實力的不斷提升,它對全球政治、經(jīng)濟、文化所產(chǎn)生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因此西方也需要重新認識中國,與中國共享發(fā)展的機遇。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奈斯比特夫婦通過他們的著述和演說,已經(jīng)在中國和西方之間搭建了一座有效溝通的橋梁。
(作者為新世界出版社編審;編輯: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