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純,馬雪梅,陳 琛,呂 穎
(1.司法鑒定科學研究院,上海市法醫(yī)學重點實驗室,司法部司法鑒定重點實驗室,上海市司法鑒定專業(yè)技術服務平臺,上海 200063;2.南京傳媒學院,江蘇 南京 211172;3.南京醫(yī)科大學附屬腦科醫(yī)院,江蘇 南京 210029*通信作者:呂 穎,E-mail:yinglv@njmu.edu.cn)
軀體化癥狀是以“心身”癥狀為特征的癥狀群,它是對心理痛苦的意識或表達,是一種心理防御方式[1]。軀體化癥狀在抑郁癥患者中常見,抑郁癥患者的軀體化癥狀和抑郁癥狀關聯(lián)程度較高,軀體化癥狀可加重抑郁癥患者的抑郁癥狀[2]。因此,加強對軀體化癥狀的了解和識別,可能有利于對抑郁癥進行及時有效的干預。隨著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迅速蔓延,2020年國際社會在全球范圍內(nèi)經(jīng)歷了嚴重的突發(fā)性公共衛(wèi)生事件[3]。全球范圍內(nèi),超過160個國家實施了閉校政策,世界上超過87%的學生受到影響[4]。COVID-19疫情已影響眾多個體的身心健康[5],而COVID-19疫情將持續(xù)多久,將如何影響學生心理健康仍不確定。研究顯示,受疫情影響的大學生存在焦慮抑郁情緒[6-7],但對大學生受COVID-19疫情影響出現(xiàn)抑郁伴軀體化癥狀的相關研究缺乏。突發(fā)性公共衛(wèi)生事件心理問卷(Psychological Questionnaires for Emergent Events of Public Health,PQEEPH)[8]能準確、定量反映在突發(fā)性公共衛(wèi)生事件下人群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情緒反應,多項研究將其應用于COVID-19疫情對不同人群心理健康影響的研究[6,9-10]。抑郁自評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8]是抑郁障礙的常規(guī)性篩查工具[11]。癥狀自評量表(Symptom Checklist 90,SCL-90)[8]是目前應用最廣泛的心理健康狀況自評量表之一,其軀體化因子可對軀體化癥狀進行評估。本研究運用上述三個評定工具,對COVID-19疫情期間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進行研究,并探討其影響因素,為進行有針對性地干預、改善大學生相關心理問題提供參考。
于2020年3月12日-19日以中國傳媒大學南廣學院(2020年4月19日更名為南京傳媒學院)2019級本科大一全體學生(3 662人)作為研究對象。疫情期間,各班級輔導員通過學校公眾號告知學生測評方法,學生通過校園心理健康服務平臺軟件(蘇心APP)完成問卷填寫。所有參與者對本研究均知情同意,本研究通過南京醫(yī)科大學附屬腦科醫(y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
自制一般資料調(diào)查表內(nèi)容包括年齡、性別、民族、專業(yè)、家庭居住地、家庭完整性、與父母關系等。
PQEEPH是用于評估突發(fā)性公共衛(wèi)生事件發(fā)生后個體的心理反應,適用于16歲以上的人群。PQEEPH共25個項目,分為抑郁、神經(jīng)衰弱、恐懼、強迫-焦慮和疑病5個維度。調(diào)查對象情緒反應發(fā)生的程度(沒有、輕度、中度、重度)和頻度(偶爾、有時、經(jīng)常、總是),對應分值為0、1、2、3分,每個維度的總分除以項目數(shù),即為此維度的評分,理論最高值為3分,最低值為0分。維度評分越高,說明被調(diào)查者在此維度上的情緒反應越重。問卷總體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797。
SDS共20個項目,按癥狀出現(xiàn)頻度,分為4個等級:1分=沒有或很少時間,2分=少部分時間,3分=相當多時間,4分=絕大部分或全部時間。評定時間范圍為過去1周。各條目評分之和為總粗分,總粗分乘以1.25的整數(shù)部分為標準分,即SDS總評分。按中國常模,標準分分界值為53分,52分及以下為“無明顯癥狀”,53~62分為“輕度抑郁”,63~72分為“中度抑郁”,73分以上為“重度抑郁”。問卷總體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17。
SCL-90共90個項目,包含較廣泛的精神癥狀學內(nèi)容,統(tǒng)計指標主要為總評分和因子評分,其中軀體化因子主要反映個體主觀的身體不適感,包括心血管系統(tǒng)、消化系統(tǒng)和呼吸系統(tǒng)等的不適,共12個條目,采用1~5分5級評分,各條目評分之和為該因子總評分,因子評分超過2分,可考慮篩查陽性,需進一步檢查。本研究采用軀體化因子來評定軀體化癥狀。問卷總體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902。
采用統(tǒng)一指導語告知受試者本次調(diào)查的目的和注意事項。問卷不涉及隱私內(nèi)容,對所有問卷作答內(nèi)容遵循保密原則。參與者可在作答過程中隨時退出,但需完成所有問題才能提交問卷。同一臺電子設備只能作答1次。
共回收問卷3 662份,其中有效問卷3 406份,有效問卷回收率為93.0%。其中,檢出1898人(55.7%)存在抑郁癥狀,1 508人(44.3%)無抑郁癥狀。在1 898名有抑郁癥狀的大學生中,有軀體化癥狀者93人(4.9%),無軀體化癥狀者1 805人(95.1%)。有軀體化癥狀組較無軀體化癥狀組在少數(shù)民族、藝術類專業(yè)、單親家庭、與父母關系不密切方面的比例高,兩組在民族、專業(yè)、家庭完整性、與父母關系方面的分布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均<0.01)。見表1。
表1 有無軀體癥狀的大學生一般人口學資料比較[n(%)]
在1 898名存在抑郁癥狀的大學生中,輕度、中度、重度抑郁分別有1 608人(84.7%)、256人(13.5%)、34人(1.8%)。有軀體化癥狀組的中度抑郁和重度抑郁人數(shù)比例高于無軀體化癥狀組,兩組抑郁嚴重程度分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χ2=74.335,P<0.01)。見表2。
表2 兩組抑郁嚴重程度比較[n(%)]
有軀體化癥狀組存在SCL-90軀體化因子所包括的12種軀體不適,根據(jù)檢出率高低依次為:肌肉酸痛93例(100.0%)、腰痛91例(97.8%)、軟弱無力89例(95.7%)、頭痛86例(92.5%)、惡心或胃部不適86例(92.5%)、頭暈或暈倒80例(86.0%)、胸痛78例(83.9%)、發(fā)冷或發(fā)熱77例(82.8%)、呼吸困難77例(82.8%)、喉嚨梗塞感74例(79.6%)、身體發(fā)麻或刺痛69例(74.2%)、感到手或腳發(fā)重69例(74.2%)。
有軀體化癥狀的大學生PQEEPH的抑郁維度、神經(jīng)衰弱維度、恐懼維度、強迫-焦慮維度、疑病維度評分均高于無軀體化癥狀組,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均<0.01)。見表3。
表3 兩組PQEEPH各維度評分比較(±s,分)
表3 兩組PQEEPH各維度評分比較(±s,分)
注:PQEEPH,突發(fā)性公共衛(wèi)生事件心理問卷
PQEEPH評分組 別有軀體化癥狀組(n=93)無軀體化癥狀組(n=1805)疑病維度0.40±0.64 0.11±0.29 8.628<0.010 t P抑郁維度1.34±0.76 0.28±0.45 21.378<0.010神經(jīng)衰弱維度1.34±0.75 0.35±0.46 19.621<0.010恐懼維度1.08±0.62 0.72±0.48 7.022<0.010強迫-焦慮維度0.86±0.70 0.11±0.25 24.730<0.010
將分組變量為應變量,有軀體化癥狀組和無軀體化癥狀組兩組間經(jīng)單因素分析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的民族、專業(yè)、家庭完整性、與父母關系、PQEEPH神經(jīng)衰弱維度評分、PQEEPH恐懼維度評分、PQEEPH強迫-焦慮維度評分、疑病維度評分及抑郁嚴重程度為自變量(分類變量進行啞變量操作),進行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家庭完整性為單親家庭(X4)、PQEEPH 神經(jīng)衰弱維度評分(X8)、PQEEPH強迫-焦慮維度評分(X10)、抑郁嚴重程度為中度(X12)和重度(X13)依次進入回歸方程,PQEEPH強迫-焦慮維度評分對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的影響最大。見表4。
表4 軀體化癥狀影響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
本研究由93名有軀體化癥狀的抑郁大學生組成有軀體化癥狀組,用該方程預測有28人伴軀體化癥狀,正確率為30.1%(28/93);1 805名無軀體化癥狀的抑郁大學生組成無軀體化癥狀組,用該方程預測有1 791人無軀體化癥狀,正確率為99.2%(1 791/1 805);預測總正確率為95.8%(1 819/1 898)。
本研究結果顯示,55.7%的大學生存在抑郁癥狀,程度以輕度為主(84.7%)。隨著COVID-19疫情的發(fā)展,人們?nèi)粘I钤谝欢ǔ潭壬习l(fā)生了變化,并可能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抑郁、焦慮、恐懼等心理問題[12]。Ran等[13]對COVID-19疫情高峰期間1 770名普通人群進行心理健康狀況的調(diào)查結果顯示,抑郁檢出率為47.1%。本研究中,超過一半的大學生存在抑郁癥狀。大學生群體抑郁檢出率高于一般人群,可能與其處于青年期、心理狀態(tài)不成熟以及同時面對生活環(huán)境、人際關系改變、學業(yè)壓力等因素有關[14]。本研究中,大學生的抑郁癥狀以輕度為主,與其他關于COVID-19疫情期間心理問題相關研究結果一致[15]。
本研究中,4.9%的存在抑郁癥狀的大學生伴有軀體化癥狀。在遭遇心理問題時,情緒“軀體化”是一種心理防御,個體通過軀體癥狀來表達情緒。Bekhuis等[16]研究表明,與惡劣心境或焦慮譜系障礙相比,抑郁癥與軀體化癥狀的關聯(lián)程度最高。20世紀60年代Hamilton曾報告80%的抑郁癥患者表現(xiàn)出焦慮性軀體癥狀[17]。趙貴淳等[18]研究顯示,在初級醫(yī)療保健機構就診的抑郁癥患者中,73%的患者存在各種軀體癥狀。軀體化癥狀檢出率存在差異,可能與研究對象、抑郁嚴重程度及評定工具不同有關。
有軀體化癥狀的大學生存在SCL-90軀體化因子所包括的12種軀體不適,檢出率最高的前三種為:肌肉酸痛、腰痛和軟弱無力。研究表明,軀體化癥狀最常累及神經(jīng)系統(tǒng)、胃腸道系統(tǒng)、心血管系統(tǒng),常見主訴為睡眠障礙和慢性疼痛[13]。從軀體化癥狀涉及范圍來說,本研究結果與之前研究結果基本一致。但本研究并未測查到睡眠問題相關結果,考慮與所選用量表項目設置不同有關,SCL-90軀體化因子無睡眠相關項目。
心理社會應激是導致大學生出現(xiàn)心理健康問題的重要因素[19]。本研究結果顯示,PQEEPH強迫-焦慮維度評分對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影響最大,說明COVID-19疫情這一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引發(fā)的強迫和焦慮情緒是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的重要危險因素。通過軀體癥狀表達情感問題被視為避免引起焦慮的一種方式[20]。同時存在焦慮和抑郁是導致持續(xù)高度軀體化的危險因素[21]。強迫障礙和焦慮障礙有許多共性,兩者密切相關[22]。本研究結果提示:中度和重度抑郁的大學生出現(xiàn)軀體化癥狀的風險均高于輕度抑郁者,重度抑郁對出現(xiàn)軀體化癥狀的影響最大。Simon等[23]對來自15個地區(qū)的1 146例重度抑郁癥患者的分析顯示,半數(shù)患者報告了多種無法解釋的軀體癥狀,約十分之一的患者在直接詢問時否認了心理癥狀。Novick等[24]研究表明,抑郁程度越嚴重,其伴發(fā)的軀體化癥狀也越嚴重。提示軀體化癥狀檢出率與抑郁嚴重程度密切相關。神經(jīng)衰弱強調(diào)軀體癥狀,包括疲勞、睡眠問題、肌肉疼痛、頭痛等[21]。Kleinman[25]評估了100例神經(jīng)衰弱患者,87%的患者存在某種形式的抑郁癥狀,其中神經(jīng)衰弱常見的主訴包括頭痛(90%)、失眠(78%)、頭暈(73%)、各種疼痛(49%),而情緒低落僅占9%,可見神經(jīng)衰弱與抑郁、軀體化癥狀關系密切。本研究結果顯示,PQEEPH神經(jīng)衰弱維度評分是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的影響因素,對神經(jīng)衰弱與抑郁伴軀體化癥狀之間的關系予以了印證。此外,本研究結果中,有軀體化癥狀組比無軀體化癥狀組單親家庭的比例更高,提示“單親家庭”這一成長環(huán)境可能對抑郁個體出現(xiàn)軀體化癥狀存在影響,可見成長環(huán)境因素對大學生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家庭是個體性格養(yǎng)成的最重要環(huán)境,也是個體社會支持系統(tǒng)的核心部分,影響個體的應對方式,家庭沖突和破裂均會增加青少年出現(xiàn)抑郁癥狀的風險。張芮等[14]的Meta分析結果顯示,與雙親共同生活是大學生抑郁的保護因素之一。
本研究對COVID-19疫情期間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的影響因素進行了探討,但心理問題的產(chǎn)生與個體的內(nèi)部因素密切相關,如人格特征、心理韌性等。雖然本研究根據(jù)偏回歸系數(shù)建立的Logistic回歸方程預測總正確率較高,但對有軀體化癥狀組伴軀體化癥狀的預測正確率欠佳。今后的研究需結合內(nèi)部和外部因素共同探討COVID-19疫情下大學生抑郁伴軀體化癥狀的影響因素,為促進大學生心理健康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