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大消費：構建“雙循環(huán)”新發(fā)展格局的基礎

文/許永兵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相互促進的新發(fā)展格局?！睒嫿ㄐ掳l(fā)展格局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要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建立國內大循環(huán)，要牢牢把握擴大內需這個“戰(zhàn)略基點”。如何把握好擴大內需這個“戰(zhàn)略基點”？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我國實施擴大內需的政策已經持續(xù)二十多年時間，但是這次將內需作為“戰(zhàn)略基點”，把擴大內需提升到戰(zhàn)略的高度，是一個很大的轉變。過去十幾年里我國的內需特別是消費需求已經開始有較快增長，消費推動型經濟增長格局正在形成?，F在我們確定要把擴大內需作為一個重大戰(zhàn)略，在新發(fā)展格局下如何進一步挖掘居民消費潛力就成為非常關鍵的問題。

構建“雙循環(huán)”新發(fā)展格局要發(fā)揮消費的基礎性作用

消費作為最終需求，在經濟增長中發(fā)揮重要上擎作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強調，要“全面促進消費，增強消費對經濟發(fā)展的基礎性作用”。這是應對國內外經濟形勢變化、加快培育完整內需體系的需要，也是構建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的新發(fā)展格局的必然要求；同時，對于緩解經濟下行壓力、保持經濟持續(xù)健康發(fā)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當前，我國消費率明顯偏低，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有待進一步提高。因此，在我國構建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的新發(fā)展格局中，要注重需求側管理，釋放消費需求潛力，充分發(fā)揮消費在國內大循環(huán)中的基礎性作用。

（一）構建新發(fā)展格局要注重需求側管理，讓消費的上擎作用更加強勁

2020年12月底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扭住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同時注重需求側管理，打通堵點，補齊短板，貫通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各環(huán)節(jié)，形成需求牽上供給、供給創(chuàng)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動態(tài)平衡，提升國民經濟體系整體效能”。

筆者認為，這里所說的需求側管理不同于凱恩斯的需求管理政策。實踐證明，通過凱恩斯反周期的宏觀調控手段來熨平經濟波動，短期內可能會取得不錯效果，但副作用較大，不利于經濟的長期健康發(fā)展，甚至可能會延誤經濟結構調整的戰(zhàn)略機遇期。擴大內需不是單純的刺激總需求，而是要注重需求側管理。構建“雙循環(huán)”新發(fā)展格局要注重發(fā)揮消費的基礎性作用，不斷釋放消費需求潛力。

建立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的新發(fā)展格局，必須依托國內消費市場，擴大消費需求，讓消費的上擎作用更加強勁。當前我國經濟已經進入到新的發(fā)展階段，消費增長對于經濟的拉動作用在逐步增強，消費結構升級趨勢非常明顯，并且消費的增長仍有較大的潛力，在擴大消費中仍有不少的堵點和短板，比如居民收入水平、收入差距、消費傾向、消費環(huán)境等，這些問題需要通過需求側管理來加以解決。

（二）消費是國內大循環(huán)的核心動力來源

近十幾年來，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我國經濟結構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第一產業(yè)和第二產業(yè)比重持續(xù)下降，第三產業(yè)占比持續(xù)上升。同時，出口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持續(xù)下降。2019年我國出口占GDP的比重由2007年的34.7%降為17.4%。所以，可以說內需推動的經濟增長格局已經形成，國內循環(huán)為主的經濟發(fā)展局面正在形成。

從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來看，2014年以來消費占比呈不斷上升趨勢，最終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已經超過了投資的貢獻率（見圖1）。2019年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率為57.8%，投資對GDP增長的貢獻率為31.2%，兩者相差26.6個百分點。2014—2019年消費需求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平均為62.6%，投資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平均為37.2%。因此，可以說我國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已經起到主導作用，中國經濟增長正從投資拉動型轉向消費推動型。

圖1 最終消費、資本形成總額對GDP增長的貢獻率 （%）

中國消費市場發(fā)展空間巨大

（一）從居民消費率看中國消費潛力

改革開放以來，居民消費水平絕對值逐年增加，但是我國居民消費率的變化總體呈現出下降的態(tài)勢。1978—2003年，居民消費率一直在40%—50%水平；但是自2004年之后，居民消費率下降到30%—40%之間，2010年下跌到最低點33.8%；2011年開始，居民消費率有所回升，但是一直沒有突破40%。那么，我國消費率是否偏低呢？我們比較一下相同人均GDP國家的居民消費率。2019年我國人均GDP達到10 000美元以上，我國居民消費率為38.8%；美國、德國、英國在人均GDP達到10 000美元時的居民消費率分別為61.2%、68.8%和54.6%；同為亞洲國家的日本和韓國在人均GDP達到10 000美元時的居民消費率分別為67%和54.4%?？梢?，我國居民消費率明顯偏低。

（二）從推進城市化進程看中國消費潛力

近年來，我國城市化進程以每年1個百分點左右的速度加快推進。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提供的數據，2019年我國常住人口城市化率達到了60.6%。按我國2019年人口總數計算，城市化率每提高百分之一，從農村轉入城市的人口就有1 400萬左右，由此將會增加大量的消費需求。但是，由于受到戶籍政策等制約，戶籍城市化率遠低于常住人口城市化率。2019年我國戶籍城市化率為44.3%，比常住人口城市化率低16.3個百分點。

（三）從收入水平增長和收入結構看中國消費潛力

從收入總水平來看，我國居民收入持續(xù)增加，潛在消費能力巨大。根據凱恩斯的絕對收入理論，居民總消費與居民總收入呈正相關關系。2019年，我國城鄉(xiāng)居民總收入達98.9萬億元，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07萬元。同時，2017年我國中等收入階層人口（按三口之家年收入10萬元—50萬元標準劃分）就已突破4億，預計到2035年我國中等收入群體人數將達到8億。中等收入群體快速增長的購買力將為我國消費市場注入強大的動力。

從收入結構分析，2000年以來我國居民收入結構發(fā)生了較大變化，這種變化有利于長期消費的增長。根據弗里德曼的持久收入理論，可預期的消費者穩(wěn)定收入（勞動收入、利息、房租等）有利于促進居民長期消費，而意外的或暫時性的收入對居民長期消費影響不大，對短期消費的影響較大。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提供的數據，對比2019年和2000年我國居民收入結構，有以下四個明顯特點：第一，工資性收入已經成為我國城鎮(zhèn)居民收入的主體部分，占比超過60%；第二，城鎮(zhèn)居民財產和經營性收入占比增長較快，分別增長8.3%和7.5%；第三，農村居民持久性收入占比上升；第四，農村居民轉移性收入大幅上升。

（四）從服務消費發(fā)展空間看中國消費潛力

從居民消費結構來看，消費升級態(tài)勢明顯，服務消費占比不斷提高。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據，2019年末，我國居民服務消費占比上升至50.2%，首次超過實物消費占比。餐飲、旅游、文化娛樂、健康消費等服務消費正成為我國消費增長的重要拉動力量。

未來一個時期，我國服務消費發(fā)展仍有巨大空間。發(fā)達國家的歷史經驗表明，服務消費比重的不斷提升是消費結構轉型升級的重要表現，隨著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服務消費的比重將不斷提高。根據國際經驗，隨著經濟結構服務化轉型和中產階級崛起，當人均GDP達到5 000—10 000美元時，服務消費需求快速成長并開始占據主導地位；當人均GDP超過10 000美元時，服務業(yè)高度發(fā)達，服務消費需求占據絕對主導地位。

擴大居民消費面臨的短板

（一）國民收入分配格局不利于居民消費

收入是消費的基礎，國民收入分配狀況決定著居民部門總收入的多少。國民收入創(chuàng)造出來后，經過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形成政府、企業(yè)和居民收入三部分。本文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國民經濟核算數據中的資金流量表（實物交易）數據，對我國1992—2018年國民收入再分配格局進行了核算。結果顯示，在國民收入分配格局中，我國居民部門收入占比呈下降趨勢。與20世紀90年代相比，目前居民部門的收入份額仍然偏低。從國際比較來看，中國居民部門的收入份額明顯偏低。2016年我國居民部門收入占比為61.3%，而同時期歐盟28國的平均水平為69.9%，相差8.6個百分點，而美國達到79.7%。

（二）居民消費傾向偏低

在改革開放初期的20世紀80年代，我國城鄉(xiāng)居民具有很高的消費傾向，平均在0.9左右。隨著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城鄉(xiāng)居民的平均消費傾向出現了明顯下降趨勢，特別是城鎮(zhèn)居民平均消費傾向降幅更大。1989年，我國城鄉(xiāng)居民平均消費傾向分別為0.88和0.89，2019年降為0.66和0.83。1989—2019年我國城鎮(zhèn)居民和農村居民平均消費傾向分別下降了22和6個百分點。而美國1959—1992年的33年間居民平均消費傾向基本穩(wěn)定在0.91—0.92之間，日本1965—1993年的28年間平均消費傾向僅下降了0.08，降幅僅為0.1%。

（三）住房消費占比過高

近十幾年來，伴隨著房價的不斷上漲，在居民消費結構中住房消費占比不斷攀升。2008年我國城鎮(zhèn)居民住房消費占全部消費支出的比例為10.2%，2018年這一數據上升到24.2%。與此同時，我國居民住房貸款規(guī)模增長迅速。2008—2018年間，我國居民個人住房貸款余額從3.0萬億元增至25.8萬億元。2018年，我國個人住房貸款余額占個人消費信貸余額的53.9%。除去房貸和車貸后居民消費信貸僅占10%左右，遠低于成熟市場國家平均30%的比例?？梢姡》肯M占比的上升擠占了其他家庭消費支出，降低了總需求的增長。

（四）有效供給不足

當前，我國消費品生產能力顯著提升，總體市場供求基本平衡，部分行業(yè)甚至出現產能過剩。但是從結構上看，有效供給不足的情況依然存在。一是高端消費品供給不足。受技術水平的制約，自主品牌的中高端消費品供給不足。根據《中國奢侈品報告2019》提供的數據，2018年中國銷售的奢侈品總額超過了1 500億美元，占全球奢侈品銷售額的40%左右，其中大多數消費品品牌歸國外所有。二是新產品開發(fā)能力不足。由于企業(yè)產品開發(fā)與創(chuàng)新能力不足，導致粗加工、低附加值的產品多，而精加工、高附加值的產品少，不能滿足居民的多樣化需求。三是服務消費供給不足。目前我國服務消費在品種、質量等方面還難以滿足多樣化的需求狀況，區(qū)域之間、城鄉(xiāng)之間服務消費供給還很不平衡。

強化需求側管理，釋放消費需求潛力

需求側管理把著力點放在需求端、消費者上。消費水平的高低取決于消費者的消費能力（收入）、消費愿望（與社保體系的完善程度和供給的適配性相關）。提高消費能力要從改革國民收入分配格局著手，提高居民消費意愿必須完善社保體系、縮小收入差距、解決居民后顧之憂，解決供給與需求的適配性則涉及改善消費環(huán)境、促進產業(yè)結構和產品結構與質量升級等問題。

（一）改善國民收入分配結構，提高居民部門的收入

從國民收入分配的角度看，在總國民收入一定的情況下，提高居民部門的收入必須降低政府部門收入。一是進一步降低增值稅稅率，重點降低制造業(yè)和小微企業(yè)稅收負擔；二是進一步下調城鎮(zhèn)職工基本養(yǎng)老保險單位和個人繳費比例，降低企業(yè)和個人社保繳費負擔；三是增加國有壟斷企業(yè)（國有銀行和央企等）上繳利潤數額，調入一般公共預算用于保障和改善民生；四是擇機提高個稅起征點，增加勞動收入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除減稅降費外還要采取有力措施努力提高勞動報酬，增加居民財產性收入。

（二）增加低收入者收入，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比重

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意味著更多的低收入者不斷進入中等收入行列，這不僅會改變收入分配結構，也會促進有效需求的大幅增長。為此，一是積極推進城市化，通過戶籍制度改革等促進農村進城流動人口市民化；二是增加就業(yè)機會，通過拓寬就業(yè)渠道推進農村經濟多元化發(fā)展，大力發(fā)展農村服務業(yè)，扶持中小企業(yè)，通過貸款、補貼等政策鼓勵大學生、農民工等人員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三是鞏固脫貧攻堅成果，防止脫貧人員返貧致貧。

（三）增加社保投入，改善居民預期

社會保障對推動居民消費的積極作用主要表現在釋放居民的儲蓄。增加社保投入可起到安定民心、穩(wěn)定預期的作用。一是要加大向醫(yī)療、教育領域的投入力度，降低居民消費心理壓力；二是增加農村社保投入，縮小城鄉(xiāng)社保水平差距。偏低的社保水平極大地壓制了農村居民消費的增長。

（四）堅持“房住不炒”政策定位，降低居民杠桿率

住房是推高我國居民杠桿率的主要原因。住房消費對其他消費產生了較強的擠出效應。因此，要采取多種措施，嚴格控制住居民杠桿率的上升。一是繼續(xù)嚴格堅持“房住不炒”政策定位，完善“因城施策”的住房信貸政策，抑制投機性炒房行為；二是加大對住房租賃市場的金融支持力度，加快建立“租售并舉”的住房制度；三是加強對借款人消費行為真實性的審查，在住房按揭貸款上，規(guī)范首付款比例與利率，嚴格審查借款人收入信息的真實性；四是運用大數據分析，加快建立全覆蓋的個人征信體系，為金融部門決策提供可靠的數據基礎。

（五）增加有效供給，助推消費升級

要適應居民消費升級需要，增加有效供給，解決供給與需求的適配性，促進消費升級。一是增加中高端消費品供給。以創(chuàng)新為上領，以高質量產品制造為核心，加快開發(fā)自主品牌，提高自主品牌商品競爭力，滿足居民不斷升級的消費需求。二是提高服務消費供給能力。積極推進養(yǎng)老、家政、健康、信息、旅游休閑、教育文化體育等領域的服務消費供給。三是要圍繞消費升級的市場需求，加快發(fā)展新技術、新產品、新業(yè)態(tài)、新商業(yè)模式。四是推動傳統(tǒng)產業(yè)的升級。從提高產品適用性、性能、功效、可靠性以及外觀設計等方面入手，全面提高供給中存量部分的品位和檔次，使其更好地滿足消費者需求。

（六）改善消費環(huán)境，激活新的消費熱點

要激活消費熱點，必須從調整消費政策，改善消費環(huán)境入手。一是加強公共消費基礎設施（運動場、體育館等）和農村水、電、路等基礎設施建設，滿足居民體育文化和娛樂需求；二是加強新型消費基礎設施建設，為新型消費發(fā)展夯實供給和流通基礎；三是調整消費政策，改善消費環(huán)境，讓居民放心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