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文
王安石與曾鞏是同學(xué)。同學(xué)是同學(xué),卻并非是同一個學(xué)校讀書的“同學(xué)”,而是共同學(xué)習(xí)圣人大道的“同學(xué)”。此“同學(xué)”異于彼“同學(xué)”,在境界層級上高于彼“同學(xué)”。
北宋慶歷三年,22歲的王安石自揚州簽判任上回故鄉(xiāng)江西臨川省親,專赴南豐拜訪曾鞏。臨川到南豐有多遠?100多公里,現(xiàn)在高速開車也就一個多小時,古時也不算太遠的距離,時間也不算長,可“專赴拜訪”的情義就貴重得多了?!疤一ㄌ端钋С?,不及汪倫送我情”。就是現(xiàn)在又有幾個人從他鄉(xiāng)回到故鄉(xiāng)后,會去拜訪曾經(jīng)的朋友?朋友在一起共事時,是朋友,離別了就離別了,再見也多是擦肩而過,或是再也不見??梢?,王安石與曾鞏的友誼是非同一般的。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曾鞏對于王安石特地來拜訪自己,那是個開心??!高興??!就像是喜從天降一樣。那天,曾鞏是看啥啥好,吃么么香。那天,曾鞏親自下廚炒了兩個小菜,燒了一個“知己快樂”湯,又溫了一壺自個釀的“南豐大曲”,然后嘛,二人就著兩菜一湯一佳釀,推杯換盞,把酒言歡。雖是菜少湯貧酒劣,但依然是快樂漣漣,論詩詞,說古今,言大志,談抱負。
酒逢知己千杯少。相見時難別亦難。轉(zhuǎn)眼,王安石的探親假就要到了,只得與曾鞏互道別離。
王安石走后,記起與曾鞏相談時的舒暢,又想起了淮南的好友孫侔,即興作了《同學(xué)一首別子固》發(fā)在了朋友圈:
江南有個賢人,字子固(曾鞏的字),他是我的知己朋友,我仰慕他?;茨嫌袀€賢人,字正之(孫侔的字),他也是我的知己朋友,我仰慕他。
子固與正之不曾互相拜訪,不曾互相交談,也沒有書信、禮品的來往贈答。我注意觀察他們的言行,他們的不同之處是多么少啊。這是學(xué)習(xí)圣人的結(jié)果。學(xué)習(xí)圣人,那么他們的老師和朋友,也必然是學(xué)習(xí)圣人的人。圣人的言行,難道會有兩樣的嗎?他們相似也是自然的了。
我在淮南,向正之說起子固,正之對我的話毫不懷疑?;氐浇?,向子固說起正之,子固也認為正之是像我說的這樣。于是我又知道被稱為賢人的人,彼此言行既相像又互相信任不疑。子固寫了一篇《懷友》贈給我,主要的意思是希望互相幫助,以便達到中庸的標準方肯罷休。正之也曾經(jīng)這樣說過。
由此引出了曾鞏與孫侔二人“知己不必曾相逢”的佳話。
無獨有偶,今人賈平凹先生與臺灣已故作家三毛女士也有一段“知己不必曾相逢”的佳話。
“三毛死了。我與三毛并不相識但在將要相識的時候三毛死了。三毛托人帶來口信囑我寄幾本我的新書給她。我剛剛將書寄去的時候,三毛死了。我邀請她來西安,陪她隨心所欲地在黃土地上逛逛,信函她還未收到,三毛死了。三毛的死,對我是太突然了,我想三毛對于她的死也一定是突然,但是,就這么突然地將三毛死了,死了?!?/p>
“我特別喜歡讀陜西作家賈平凹的書?!薄霸谂_灣只看到了平凹的兩本書,一本是《天狗》,一本是《浮躁》,我看第一篇時就非常喜歡,連看了三遍,每個標點我都研究,太有意思了,他用詞很怪可很有味,每次看完我都要流淚。眼睛都要看瞎了。他寫的商州人很好。這兩本書我都快看爛了。你轉(zhuǎn)告他,他的作品很深沉,我非常喜歡,今后有新書就寄我一本。我很崇拜他,他是當(dāng)代最好的作家,當(dāng)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他的書寫得很好,看許多書都沒像看他的書這樣連看幾遍,有空就看,有時我就看平凹的照片,研究他,他腦子里的東西太多了……”
以上兩段文字出自賈平凹先生《哭三毛》一文。讀后,我記起了韓愈的《祭十二郞文》與宗璞的《哭小弟》。這段文字讓人蕩氣回腸!這段文字讓山河落淚!這段文字讓草木同悲!“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dāng)以同懷視之?!辟Z平凹先生視三毛女士為同懷,故寫出了如此悲愴的文字。
知己者,相互了解、賞識的朋友,彼此讀懂對方的人。未曾相逢相識卻相知,相知勝卻相逢相識無數(shù)!知己不必曾相逢是知己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