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蛙鳴

王之雙

我們豫北老家有句俗語：吃秋不吃秋，全在六月二十頭。立秋前，老天終于下了一場透雨。這老天，不下是不下，下起來沒完沒了的，一時間溝滿河平。

“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币灰归g，蛙聲如潮。我循聲到了那里，聒噪頓止。清涼的夜風(fēng)，徐徐而來，也撥動了我兒時記憶的琴弦——

小時候的夏天，雨水勤。我們村河溝多，青蛙隨處可見。茂密的水草里，寬厚的荷葉中，石橋的欄桿上，都成了青蛙的棲息地。有時乘涼散步，走上田園小道，時常有青蛙蹦到腳面上，涼涼的，嚇人一跳。不等彎腰去抓，青蛙已有覺察，大眼一撲閃，雙腿一蹬，“噗通”一聲跳進(jìn)水里，潛入水底。河面泛起層層漣漪，讓人浮想聯(lián)翩。

不一會兒，小青蛙又慢慢浮出水面，“咕咕呱呱”叫了起來。我回頭，它正抱著一棵肥碩的菖蒲，在得意地?fù)u來晃去。

我還喜歡在暮色漸落的時候漫步田園。悄悄地，靜靜地，坐在河沿上，聆聽陣陣蛙鳴。它們時而低吟淺唱，時而激情澎湃，或戛然而止。不過片刻，就更加清脆嘹亮起來?！巴韥沓趽?dān)臨風(fēng)坐，聒耳蛙聲更可人”，我樂享其中，獨身此處也不感寂寞，一天的疲憊也隨即而逝。

直到風(fēng)輕云纖、月朗星稀，我才依依不舍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耳邊還時時縈繞著蛙鳴聲聲。不由得，想起幼年的一件趣事。

記得有一次午休，我在池塘邊抓了一只翠綠色的小青蛙，偷偷帶到了教室。剛打開罐頭瓶蓋，小青蛙猛然從瓶里蹦了出來。同桌睡得正香，我便躡手躡腳尋找著小青蛙。誰知小青蛙卻鉆在了同桌的大褲頭里，只見他臉色一變，伸手一摸，“娘呀”一聲，從板凳上跳了起來，紫著臉嚎啕大哭，惹得同學(xué)們不知所以……班主任嚴(yán)厲批評了我，校長也知道了。

所幸，校長沒有提名道姓批評我，而是告誡全體學(xué)生，午休時間都不許出校門，放學(xué)后要遠(yuǎn)離河溝池塘，更不要捕抓青蛙。還說青蛙是 “護(hù)谷蟲”，一只青蛙一年捕食高達(dá)一萬多只害蟲，是莊稼的好朋友。校長的話，讓我好一陣兒愧疚，我再也不抓青蛙了，還和同學(xué)一起對鄉(xiāng)親們宣傳“愛護(hù)青蛙就是愛護(hù)莊稼”，后來大家稱呼我們?yōu)椤白o(hù)蛙大使”。

近些年，氣候慢慢變暖，天氣越來越干旱，偶爾下一次雨，雷大雨點兒小，地皮沒有濕透，一陣風(fēng)過去，片刻就干了。水溝池塘大多被人填平，種上了玉米、大豆和芝麻。漸漸地，很難再看到青蛙的蹤影。每到夜晚，我繞行田園，坐在老橋頭，望著兩旁河溝里的荒田，凄涼之感逐漸涌上心頭，那些蛙聲如歌的鄉(xiāng)村之夜，也成了遙遠(yuǎn)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