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逆湔江而上,由通口河進入土門河。8月的洪水沖刷的河岸線和崩塌的山體還很醒目,但仍能覺出停泊在河谷的往昔時光。
偶見新建的集鎮(zhèn)、廠房和載重汽車,以及時代碾壓的痕跡;往昔時光依然裊娜,像影子,呈現(xiàn)出鉛灰,帶著麻布的粗針線頭,使得整條土門河寂然。在陌生化的審視與感覺中,我覺出的不是羌人的顏色和氣味,而是土門河自古的寂寞——向晚的天光與遺落的時間合伙,銷蝕著走錯了地方的工業(yè)。
我自然感覺到了,土門河的時間里生了布,甚至是生了鋼絲。站在清同治年間修建的石拱橋上,時間的灰燼頭皮屑一樣掉下來,模糊了我的視線。
穿過土地嶺隧道,便進入了岷江河谷。我設想土地嶺中脊上的一滴水,因為風向或某一動物的助力,本該流入涪江卻流入了岷江,有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茂縣縣城讓我想到“敦煌”。敦而煌之,堂而皇之。敦者大也,主要是針對我看見的縣城周圍的山——基座大、腰身大、頂部或鈍或銳直入云霄,看第一眼就想到金字塔和司母戊大方鼎。
尤其縣城東南方的九鼎山,只要面朝東南,抬眼即可看見,在茂縣停留的三十多個小時里,我仰望、眺望、凝望,不經意看見它上百遍?;驼呤⒁玻『猛h的“茂”,不是指周圍山上的樹木,也不是指山巖或現(xiàn)代建筑的顏色,而是指浩蕩的岷江水。
在酒店安頓下來,我便出門去追隨岷江水。不單純是追隨江水,也是追隨整條岷江。河谷寬綽,由城區(qū)臺地二次下切,形成幾近封閉完美的河床。一座索橋橫跨東西兩岸,站在橋上,可以欣賞到幾公里長的奔流的岷江。起風了,索橋晃蕩,送來江水特別的味道——羌味、藏味、雪味和柴油味。
第一次到茂縣,作為陌生人,走在任一地方都像是走在異域。敦而煌之的異域,九鼎山和岷江,讓人內心踏實而洪亮。
陌生感也是安全感,也是美感,與外界接觸全憑直覺,感官收獲的都是花瓣、花粉、蜜和隱藏在云頂?shù)纳裣伞?/p>
早上九點,去古羌文化城觀看開城儀式,一路上總在不住地抬頭去看九鼎山,仿佛九鼎山有根繩子牽著我的眼。從看第一眼開始便有種云開霧散的跡象,然而,直到開城儀式結束都沒有現(xiàn)出山頂,太陽隱去,九鼎山反倒把面紗扯得更低。每次去看,都能看見希望,有時甚至能看見薄霧彌散、撲了雪的巖體和高山草甸金子般的日線。
對一座時隱時現(xiàn)、希望與失望交織的雪山的期待,包含了觀望者個人內心怎樣的不甘與苦楚?看似一次不經意的、略顯奢侈的審美,隱藏在背后的是一個人詩意的救贖。
我不懷疑盛大的開城儀式上仍飄著古羌人的靈魂,即便是文旅展演,每個環(huán)節(jié)、每一局部甚至每個元素,都有很細的血脈相通。我特別注意到臺階上穿黑衣、戴羊頭帽、插黑羽毛的男子,他們黝黑的面孔和略顯笨拙的笑容是老羌人留下的遺產;還有我身邊站著的穿藍衣黑坎肩、纏黑絲帕,手捧羊角或背著背篼等待出發(fā)的羌婦——即使戴著口罩,也能看到她們真實的表情。
羌族是一個用靈魂講話的民族,話語里帶著岷江的激流、疾風的吆喝;他們相信有靈,且能與天萬地物通靈,在他們與天地萬物間有一條茶馬古道供他們通行,但關卡重重、鬼怪出沒,需要足夠的法力和正確的對話程序。
茂縣敦而煌之,除了敦敦大山和滔滔岷江,還可引申至歷史——自然史和王化史。自然史發(fā)自內力,就像一樹羊角花開,或一群羊落入一片草甸。自然屬性中有善有惡,善惡只是一個水系中的溪河或一片樹葉上的經脈,更多肉的部分也即是日常部分,都是個體在山水時間中的自生自滅;欲望的痕跡是他們的個人史、家族史和部族史。歷史——書面意義的——就是王化史,或者叫文明史。歷史就是沸騰、沖突和最終平息——融化,小溪注入江河,本性被閹割馴化——不是自然進化,而是主流價值主導下的強扭……歷史好比沙雕,換句話說歷史是用灰燼書寫的,先是燃燒,而后將灰燼聚攏,尚有余溫便是德政仁政。
茂縣的歷史從兩面說。兩面兩抔灰燼,一抔是羌人的求生史,一抔是帝國的文明史,取二者之間的任一沖突都是大片。就像九鼎山的沉穩(wěn)和岷江永不停息的奔流,不管是自然史還是歷史的發(fā)生都取決于先入為主的意志;它是自然力,也是人性的暗河,或者說是宇宙的基因,沒有對錯美丑,只有大小強弱,將萬物歸于秩序。
次日起早,去江邊散步。天尚未大亮,茂縣還是一些暗影和線條。我穿戴整齊,感覺卻如同裸行——不止裸身,連肉體也脫下了。我從明宇雅舍酒店下到江堤,逆流而上,時跑時走,經過三座橋梁,直至城北青土灣。岷江有多條蘇醒的線條,唯有流水是自然力學,但人工也是依照了自然力學的,江水、江堤、綠化樹都不失神性。借了陌生和朦朧的光影,我捕捉到了它們的神性,但并不去打擾它們。
大河灣劃出的弧形是最美的。外圍是山的弧形、國道的弧形,河岸線的弧形由江堤、行柳以及與堤岸接觸的河水部分構成;兩岸兩條河岸線,內外各一像兩根琴弦,土石和混凝土的部分也流暢如水。
我一邊跑一邊念叨著岷江,這條被《水經注》記為江源的大河,與她相處的分分秒秒都是赴約。不是把岷江鑲嵌在我的人生,也不是把自己鑲嵌在岷江上,而是交流與聆聽。
老實說,這赴約也有不忠——如果不能將九鼎山看作岷江的一部分,因為我跟岷江在一起時老是去瞅九鼎山。單單是瞅不要緊,還心念念,盼著它云開霧散露真容,沐浴到金子般的朝陽,為我袒露出悉尼歌劇院般的立面。
我想,這算不得不忠。在我的感覺中,九鼎山和岷江是一體的——岷江是血脈與肉身,九鼎山是頭顱與思想。
略顯陰郁的晨光,晦暗但舒暢的流水,撲朔迷離的云霧,時隱時現(xiàn)的撲了雪的九鼎山……天空放晴的希望不大但一直存在,即便失望尚可接受……我與岷江即便不是最理想的約會,也是最真實的會見。
在酒店見到夢非、谷運龍,我沒有去想他們的羌族身份;稍后在席間見到雷子、羊子、闕玉蘭、郭文花,也不覺得他們是羌族。即使注意去分辨,從穿著、面貌和語言,我也看不出他們的羌族身份——血液和信仰是不可目測的,其數(shù)據只有檢測與內觀。
寄居在茂縣所在的岷江河谷,我不時會生出奇想,其中之一就是想看看有著純正羌族血統(tǒng)的人的面貌——男人的面貌和女人的面貌,與我想象中的和地方史志描述的是否一樣?在開城儀式上,我的確看見了有別于我在別處看見的漢人或藏人的羌人——有頭包黑帕、手捧月亮饃饃的老嫗,有背彩禮蓋羌紅的老嫗,有穿麻衣的釋比,有穿節(jié)日盛裝的年輕羌女;在晚會上,我又看見了釋比裝束的羌人,但我不太相信他們的模樣就是古羌人的模樣,我覺得古羌人的面部有自原始靈魂逸出的本真。
在乘車前往岷江上游疊溪的途中,河谷兩岸的半山總有一些羌寨進入我的視野,完好的和搬遷后的,它們都有一個上過史志、古老而讓人費解的寨名:吾爾、俄爾、雞公、則吁、羅都、墨飛、熱窩、巴豬、陽雀……我想,今天留守在老寨中的羌人或許要接近他們祖先的模樣一些。
與我同行的余瑞昭、雷耀瓊、闕玉蘭,他們的祖上都是羌人,身份證上的族屬也是羌族,換句話說他們的血管里流的是羌人的血,但看穿著、看面容、聽他們講話,他們和我們并無差別,面部特征和價值認同也沒有差別。他們不再有爰劍、白石、徹里吉、黑倫萊、熱米他這樣的名字。
王明珂走訪羌寨數(shù)年,在黑虎寨的老釋比身上訪到了老羌人的靈魂——與羌地文人熱衷于書寫的羌魂還是有區(qū)別的。
在茂縣,我第一眼看見岷江河谷,就自言自語地說了句:“這是一條偉大的河谷。”我自以為我是一個用詞審慎的人,“偉大”用在岷江河谷,獲得了本義。
從縣城出發(fā),越是沿213國道往河谷深處走,“偉大”便愈加具體、愈加有體量,且有更多鋒芒。打開衛(wèi)星地圖,在縮放中審視這段河谷,我發(fā)現(xiàn)“偉大”的詞義里還有破碎、險惡的含義。地圖上的河谷的灰白色是人類活動的痕跡,更是斷裂帶破碎的山體、裸巖裸土的痕跡。我們可知,大河谷的形成需要偉大的地質震蕩、冰川刨蝕和江水沖刷?縣城到疊溪58公里(河谷要多出幾公里),加上縣城以下雁門至縣城的36公里,這一段偉大的河谷有近百公里,岷江的激流、破碎的山體、斷裂的地層釋放出了肉眼看不見的光;還有人文,不用去翻閱史志,只需品味一下歸順、定遠、北定、鎮(zhèn)戎、長寧、穆肅、普安、太平這些地名,就明白個中意味了。更早,也更有意味(不敢說純)的是用羌語命名的地名和寨名:烏都、鵓鴿、大章洼、麥非、獨日、哭栗、出沙音、大力日、黑虎、巴地吾卜、鵝月、羊密獨、白蠟、日泥、押國……釋放的是另一種光,不是彼此輝映,而是彼此覆蓋。
行進在岷江河谷茂縣段,偉大是我個人暗中的感覺,也是我分派給視線所及的河灣、懸崖、激流、村寨、盤山路和塌方體的審美。我感覺到了河谷的氣勢、氣質和構成河谷的細小元素的質地——粗糲、富有棱角,堪稱尖銳,也有柔和的、頗為安撫人心的河岸線、草坡、瀑布、山脊和云卷。
我是第一次行走在這段河谷,陌生之余也生出了些熟悉感,經過羅都寨口外,這種熟悉感還相當?shù)拿魑?。不是與涪江河谷的某種相似,更不是我之前來過忘了,而是我曾附著在先祖的身上光顧過了,像一個展開的夢魘——他們曾聽命朝廷,從龍州翻雪山過來,援助松潘漢軍平定松、茂、疊番變。
疊溪是一個美麗的意象,富有自然水景和中國山水畫的意境。然而,1933年8月25日發(fā)生的一場大地震,將其變成了一個美被毀滅后的悲劇意象。河谷斷裂,眾山崩塌,溪江阻梗,古鎮(zhèn)、羌寨沒于海子。這毀滅的美里,上萬生命瞬間魂斷塵煙、余震,凝固定格,其間生命泯滅的千萬細節(jié),至今尸骨或沉水底或深埋山體。
2018年第一次自松潘來疊溪,由疊溪海子的尾水進入,海子隨河谷逐步進入視野,直到正在新建的疊溪古鎮(zhèn)下方。古鎮(zhèn)選址的臺地,亦是岷江左岸的一處大型滑坡體。站在北門外開通隧道后棄用的老國道邊上,遠眺或近觀疊溪海子,多年來關于疊溪海子的傳說、對疊溪海子的想象終于變成了現(xiàn)實。疊溪海子與我想象中的還是有些差距,不管是視角的高度、水域的顏色還是岸邊的山崖植被。最大的差距是沒有我想象中的僻靜、神秘。
我不知道我在老國道的崖邊站了多久、眼睛在遠方和腳下的水域停留了多久,我妄想獲得一種不可能的可能——目睹地震發(fā)生時的情景和10月9日海子決堤的情景;我看見的僅僅是八十五年后疊溪海子風平浪靜的樣子,時間的灰燼比大地震騰起的塵埃更具有覆蓋力和遮蔽性。我特別注意到銀瓶崖下的淤塞體已變成了原生山體,上面的草木已長成氣候。
這一次,我從疊溪海子的下邊去了松坪溝。從地圖上看,小關子至疊溪海子這段岷江是一段淤塞體,山體崩塌阻塞了江水,江水蓄積到足夠的體量淤塞體崩塌,沖刷出新的河道,具體時間為1933年10月9日。
乘車經過,我也是這樣感覺的,岷江在這里沒一點岷江的樣子。如果說疊溪是一塊傷疤,那么疊溪海子下方的這段岷江便是一處腸梗阻,海子的決堤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
車過疊溪海子,陰郁的天氣泊著濃重的秋意。這方海子是我兩年前目及的水域,也是水質相對清澈、初現(xiàn)層次感的水域;讓人心顫的是水下還躺著疊溪古城,它有一個創(chuàng)世紀般的名字——蠶陵。
打開車窗,讓水汽進來。不是死亡的氣息,只是水汽,八十七年前的淤塞體已經坐實,長滿草木,在一個不知實情的人的眼里僅是一處風景。自然力創(chuàng)造出美、毀滅美,再將毀滅之美修復,再毀滅、再修復。自然力不考慮人的感受。
我很難將新磨村遺址給我的感受與審美聯(lián)系起來,任何試圖尋找美感的舉動——即或是悲劇的美感,都是不人道的。
悲劇發(fā)生得太突然、太慘烈,距離我站在遺址的時間太近了——僅僅相隔1211天,事發(fā)現(xiàn)場還沒有落下多少時間的灰燼,呈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采石場一般的半新的痕跡。回顧2017年6月24日凌晨5時45分,因為下雨,天剛粉粉亮,新磨村的人還在夢鄉(xiāng)或習慣性賴床,沒等反應過來便被深埋大葬。對于個別醒來或早起的人,反應也只是一瞬,濃稠的黑色便將其澆鑄為混泥土,其間夾雜的恐懼、疼痛和絕望不過是混泥土裹挾的格?;?,剎那間便失去了知覺。無論在事發(fā)時或是今天,這一悲劇對于大多數(shù)人都僅僅是一個新聞或事件,即便是面對鏡頭中挖掘機翻出的慘不忍睹的殘肢,即便是有一顆菩薩心。
上午10時10分(2020年10月18日),新磨村(遺址)第一次載入我的視野,呈現(xiàn)出廢棄的采石場的寂靜和深秋凋敝的景象。我下了車,走到路邊,看不見全貌,只能看見山體崩塌后留下的幾近裸巖的巨大創(chuàng)面。山頂云遮霧罩,看不見創(chuàng)面的頂部。我沿著公路前行幾十米,再回轉身來看新磨村原址——蒿草和灌叢尚不足以遮住碎石,一個剛剛廢棄的采石場,干干凈凈,并無悲劇與死亡的氛圍;只有當腦殼里跳出事發(fā)前新磨村的圖景,我才意識到視線所及是一個悲劇現(xiàn)場,碎石下、蒿草和灌叢下、河床被挖掘機刨開的堆積體下,甚至于我們立足的公路下,仍埋著遇難者的肢體。
過了新磨村,再往里走便是松坪溝。岷山中同海拔的溪溝大都是這個樣子,熟悉而又陌生,有一些異域異族的痕跡,但已不明顯,植被與景色、包括植物的種類都很相似。途中經過修整一新、做旅游接待的村舍,并不知道叫白蠟寨,車從白蠟海子的邊上經過,也不記得看見過海子了。
車在白石海停下,松坪溝到了。我感覺很意外——在我的想象中,我們的車還將經過九寨溝或丹云峽那樣的溪谷。
我知道,來疊溪就是看海子。不是九寨溝那樣的被地質時間沉淀和凈化的海子,而是八十七年前的大地震制造的海子。九寨溝的海子已經發(fā)育完美,疊溪海子還是傷口傷疤。
第一眼看見白石海——公棚海子,我還是頗有好感,雖非細膩完美,卻也不像傷疤那樣挑戰(zhàn)感官。瞬間自然力像一個觀念,能量被釋放后便留下了海子的具象。繼續(xù)往水磨溝里面走,沿路經過了更多海子,留下印象的有墨海、長海、五彩池,它們可以被看作是九寨溝海子的雛形。
松坪溝是夾在西—東、西北—東南走向兩列雪嶺間的一條深溝,與黑水和松潘小姓溝一山之隔,以前是劫匪、潰軍、難民、重罪犯等五馬六道之人的避難所。六月草長鶯飛,山花爛漫,也可看作是伊甸園。然而在專事靈魂的釋比眼里,松坪溝則是一處“不干凈的靈魂”的寄居地,需要誦經作法驅逐或救贖。
無論從地質板塊還是人文板塊看,松坪溝和疊溪都同屬一體,處在上述二雪嶺和東面一列南北走向的雪嶺之中,構成一個向東北傾斜的等邊三角形。岷江從偏東一側穿過,湮滅的疊溪古城是這個三角形的心臟,松坪溝和岷江是兩條大動脈。
換一種思維和想象,疊溪又是一朵碎裂、沉降于三列雪嶺間的地質之花,地殼碎裂沉陷了,古城陷落淹沒了,羌寨也崩塌掩埋了、沉于水底,魂魄更是飛散、不可聚斂。不只是破碎、陷落、掩埋,還被強大的扭力揉搓,形成一個無序的淤積群。幸存的人寄生在不穩(wěn)定的淤積體上,經過幾代人的叫魂,才漸漸平靜下來。
返回時路過新磨村遺址,我透過車窗,再次望了望崩塌的山體的頂部,仍罩著云霧看不見邊際。午后,河谷倒是敞亮了許多,那些仍壓在死難者身上的礫石白花花一片,看上去無比潔凈。
再次路過疊溪海子,天光微暖,水面平靜,藍色均勻,岸上的紅葉也像模像樣。八十七年前的巨創(chuàng)已愈合為風景,沒于水底的古城想必也有了火山灰下的龐貝城的美學。
車出金槍巖隧道,回到213國道,爬行在疊帶狀的九道拐。我無意間又一次朝新磨村的方向眺望,云霧還在,但高了許多,下方現(xiàn)出刺眼的白鐵皮般的光光的巖層——山體崩塌后留下的創(chuàng)面的頂部——死神的居所。安息吧!我在心里無助地念叨出這三個字。前人已安息了,你們也安息吧!
疊溪疊溪,疊溪的風景下是毀滅與死亡的美學。
(選自2021年第4期《邊疆文學》)
原刊責編" 田馮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