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談“葦”

紀德裕

葦也稱蘆葦。古稱蒹葭。《詩經(jīng)·秦風·蒹葭》，熟悉這首詩的人很多。如果細辨，蒹是蘆之未莠者，未莠就是還未抽穗。葭或蒹葭，指初生的蘆葦。而白居易《琵琶行》說到的：“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陛队种甘裁茨?？荻的形狀似蘆葦，但“似葦而小”，蘆葦莖中空，而荻實中?！赌鲜贰ぬ蘸刖皞鳌氛f他“幼年有異操，五歲常以荻為筆，畫灰學書”。荻，秋季開紫色花穗，與蘆葦一樣長于水邊濕地。方以智《通雅》：“荻，莖短小而實，其末（梢）曲如鉤，類馬鞭節(jié)，其葉狹長，而色重于蘆，有白脊，其花先紫脆，后白如散絲，今人以為簾箔。”方以智說荻比蘆短小、實中，荻梢如鉤，葉背有白脊，花如散絲等等，把握這幾點便不難判斷蘆葦和荻的區(qū)別。

蘆葦周身可用。蘆葉裹粽，清香可口;蘆根入藥，退熱清火。蘆葦稈可編席，花莖可扎掃帚，荻可披屋;蘆、荻可用來護堤;蘆、荻還有環(huán)保美化的作用。顧少府《池上葦》：“池上分行種，公庭覺少塵。根離潮水岸，韻爽判曹人?！迸胁芗捶植埽胁苋酥干习嘧?。蘆葦不足處是容易搖落、摧折。正如杜甫所描寫的：“摧折不自守，秋風自落何。暫時花帶雪，幾處葉沉波?！?/p>

水邊蘆葦，也是農(nóng)村、曠野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春來了，葦?shù)乃薷L出青葉，修長青翠、隨風搖曳，掀起似水波瀾，相映于水光瀲滟，美麗極了;到了秋天，蘆花飄拂，四處紛飛，一片白色，蒼蒼涼涼，又是一番景象。李中庭詩：“品格清于竹，詩家景最幽。叢栽向池沼，長似在汀洲?！碧迫藦堨镌姡骸拌彸卦蕴J貯碧流，臨軒一望似汀洲。蔥蘢好比淮南樹，疏雨偏宜海上鷗。”這些詩都流露了詩人對蘆葦?shù)南矏?，真是情有獨鐘。詩人愛蘆，蘆常與月同出。如杜甫：“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舟前蘆荻花?！苯鹑藚轻缭姡骸疤旖由n蒼渚，江涵裊裊花。秋聲風似雨，夜色月如沙?！痹偃缇﹦　洞驖O殺家》：“看看不覺紅日斜，一輪明月照蘆花?！倍己苡幸饩?。畫家愛蘆，蘆常與雁同出，大畫家林風眠“蘆雁”是他最擅長的題材之一。他的一幅蘆雁圖，在南京起拍價為56萬元。要問畫家為什么把蘆葦與雁聯(lián)系起來呢？就因為雁也能表現(xiàn)蒼涼、空闊、孤寂的境界。不妨讀一讀《千家詩》中劉禹錫寫的《雁》這首詩，再揣摩其意境：“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朝來入庭樹，孤客最先聞。”也營造了蕭蕭、蒼涼、孤寂的氛圍。蘆葦也好，孤雁也好，用西方藝術家的觀點來看，它就是一個符號、一個語碼，猶如文學中的杜宇、蒲柳，它常用來表現(xiàn)寥曠、蒼涼?！对娊?jīng)》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也是寫境界，渲染氣氛。當年文天祥被俘北上，他有詩寫道：“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币策x擇了蘆花作比喻，寫他年已老邁尚有亡國之痛、黍離之悲。愛國之情，和盤托出。

（選自《漢字的智慧》，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