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悲劇意蘊

楊偉麗

摘 ?要：《紅樓夢》是我國古代小說的巔峰之作，有著獨一無二的藝術魅力，它是現實主義的小說杰作，它是中國古典文學悲劇精神的集大成者。本文以寶、黛、釵的愛情悲劇，以及小說中的一系列女性悲劇等多層次悲劇角度分析《紅樓夢》的悲劇意蘊，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禮教和封建家族對人性摧殘。

關鍵詞：《紅樓夢》;悲劇意蘊

《紅樓夢》，原名《石頭記》，曹雪芹著，中國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整部書里充滿了悲劇的色彩，有封建婚姻制度的悲劇，有封建道德禮教的悲劇，有美好事物被毀滅的悲劇等等。魯迅先生說過：“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雹贂忻鑼懥烁鞣N各樣美麗的少女，她們或才情出眾，或品貌端方，或聰明靈巧，或天真爛漫，或敢愛敢恨等等，但這些聰慧美麗、溫柔賢淑、活潑可愛、心靈美好的女孩子都以悲劇結束。書中描寫的這些美麗人物的悲劇代表了當時整個封建社會的共同悲劇，作者寫這些悲劇的目的，恰恰是對當時那個社會的血淚控訴。

一、《紅樓夢》悲劇產生的社會根源

首先是《紅樓夢》中有作者曹雪芹的人生際遇。大多數人認為，《紅樓夢》很大程度上帶有作者曹雪芹的自傳成分。曹雪芹早年在南京江寧織造府親歷了一段錦衣紈绔、富貴風流的生活。曾祖父曹璽任江寧織造;曾祖母孫氏做過康熙帝的保姆;祖父曹寅做過康熙帝的伴讀和御前侍衛(wèi)，后任江寧織造，兼任兩淮巡鹽監(jiān)察御史，極受康熙寵信。雍正六年（1728年），曹家因虧空獲罪被抄家，曹雪芹隨家人遷回北京老宅。后又移居北京西郊，靠賣字畫和朋友救濟為生。曹家從此一蹶不振，日漸衰微。經歷了生活中的重大轉折，曹雪芹深感世態(tài)炎涼，對封建社會有了更清醒、更深刻地認識。他蔑視權貴，遠離官場，過著貧困如洗的艱難日子。曹雪芹素性放達，愛好廣泛，對金石、詩書、繪畫、園林、中醫(yī)、織補、工藝、飲食等均有所研究。他以堅韌不拔的毅力，歷經多年艱辛，終于創(chuàng)作出極具思想性、藝術性的偉大作品——《紅樓夢》。

小說中的賈家是封建統治階級的一個縮影.是即將沒落的清王朝的真實寫照。在書中詳細記述了這個貴族之家的日常生活，生活上驕奢淫逸、花天酒地，醉生夢死、講究排場，道德上腐化墮落，經濟上日益拮據，人與人之間相處上自私自利以及內部矛盾重重、子孫后繼乏人等。在這種鋪張浪費中，在這種人與人之間感情淡薄冷漠中，在這種內外矛盾重重的交織之中，賈家無可挽回地走向了衰亡，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浄。

二、《紅樓夢》悲劇精神的三個方面

1.《紅樓夢》的時代悲劇

《紅樓夢》以賈府為中心背景和舞臺，描寫了“詩禮簪纓之族”的日常生活，其中包括迎來送往、喪葬嫁娶，也包括福壽筵宴、權詐機變等，深刻揭示了造成家族衰亡的真正原因，勾畫了這個百年望族興衰榮辱迅速轉變的歷史圖景，較全面地表現了清王朝腐朽沒落造成的時代悲劇。

荒淫是賈府這個貴族世家衰敗原因之一。榮寧二府是詩禮大族，但賈府上下的男人大都吃喝嫖賭、荒淫無度、卑鄙無恥、道德淪喪。比如秦可卿死后賈珍拄著拐杖悲痛不已，如喪考妣，極妙，根據禮記中記載，拄拐是上古禮儀，因丈夫較妻子地位高，不可戴孝致哀，只能以拄拐表示悲痛。賈珍此舉，全然將秦可卿視為妻子，怎怨得尤氏裝病。一個是兒媳婦，一個是公公，賈珍作為族長，真是衣冠禽獸，為人不齒。《紅樓夢》第七十五回，在賈敬喪事期間，賈珍招來些紈绔子弟聚賭胡鬧，還叫了許多的清秀小廝來服侍，這些小廝打扮的粉妝錦飾，可見這些小廝都是孌童小倌，從這里可以看到寧國府到底有多亂，也足夠看得出寧國府在賈珍這個家長的治理下，是何等的骯臟不堪，上梁不正下梁歪。小說第六十三回，寧國府的老太爺賈敬去世，賈珍、賈蓉父子趕到鐵檻寺奔喪，“放聲大哭，從大門外便跪爬進來，至棺前稽顙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嚨都啞了方住”，的確像孝子賢孫?？缮砸挥锌?，賈蓉便跑去和兩個姨娘打情罵俏，公然和丫頭胡鬧，丑態(tài)百出，令人作嘔，甚至恬不知恥地當著眾人面說：“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臟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奔幢闶撬赜小傍P辣子”之稱的王熙鳳之夫賈璉，在鳳姐生日時和鮑二家的偷情;女兒出天花隔房時和多姑娘兒勾搭;賈敬喪期偷娶尤二姐。賈母罵他“不管香的臭的都弄到屋里來”，是個“下流種子”。賈府的老奴焦大對府中這些無恥的現象曾痛恨地哭罵過：“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生來，每日偷雞戲狗，爬灰的爬灰，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連生活于賈府之外的柳湘蓮也對賈寶玉說：“你們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干，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干凈?！笨梢姡Z府里的荒淫現象已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作者正是借焦大和柳湘蓮之口對這種荒淫無恥進行了深刻地揭露和抨擊。

奢侈也是導致這個貴族之家敗落的原因之一。賈府中養(yǎng)的仆婦人數眾多，《紅樓夢》第六回說道：“按榮府中一宅中合算起來，人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由這一句可以推算出榮府仆人應該超過三百人，這其中還沒有算賈府在田莊中的人，在鋪子中的人，各位夫人奶奶的陪嫁之人，可想而知有多么多的人服務賈府中的幾個主子。再看賈府的吃穿用度，室內陳設的大紫檀雕螭案、青綠古銅鼎、玻璃盒、楠木交椅以及鑲著鏨銀字跡的烏木對聯等眾多珍奇古玩，都說明了主人的富貴豪華。吃上賈府更是食不天精，膾不厭細，那些精心烹調的美珍佳肴塞滿這個家庭的每次盛宴，吃一頓螃蟹就夠鄉(xiāng)下人吃一年，就連小戲子芳官都吃膩了的精致飯菜，“蝦丸雞皮湯，酒釀清蒸鴨子，腌的胭脂鵝脯，奶油松瓤卷酥，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由此可見賈府主子們的飲食之精致。在穿的方面，人人衣飾華美，粗略估計全書寫到的服裝、飾品約220多種.其中飾品約占三分之ー。奢華糜爛的生活使賈府終于到了“舊庫的銀子早已虛空，不但用盡，外頭還有虧空”，昔日鐘鳴鼎食的賈府終于徹底敗落了。

倚仗權勢、草菅人命也是以賈家為首的四大家族敗落的原因。小說第四回寫薛蟠因占丫頭平白打死人，竟一走了之，作案一年，官府不敢究。賈雨村在了解“護官符”以后，就徇私枉法，胡亂判案，事后忙修書二封給薛蟠的姨夫賈政、舅父王子騰，請他們放心。薛蟠打死一條人命，但是從上到下沒人覺得他草菅人命。王熙鳳弄權鐵檻寺，家族中倚權仗勢、草菅人命的屢見不鮮，這些都加速了四大家族的衰敗。

2.《紅樓夢》的愛情悲劇

作為《紅樓夢》的主線，寶黛釵三人之間的愛情道路從始至終磕磕絆絆，最終落得了一個悲劇式的結局，賈寶玉在自己所愛之人“香魂一縷隨風散”的同時，走向了洞房;林黛玉在自己所愛之人走入洞房之際“魂歸離恨天”;薛寶釵則是在“呻鄉(xiāng)魁寶玉卻塵緣”之后早年守了寡。寶黛釵三人的人生都以悲劇結束。

寶玉出生與于鐘鳴鼎食之家，他出生時嘴里銜著一塊玉，玉上刻著“通靈寶玉”幾個字。這塊玉不僅注定了他“金玉良緣”的婚姻，也使他最有條件成為家族振興、金榜題名的光彩人物，賈政也是按照這個標準來設計和塑造寶玉的。賈寶玉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他不愛讀四書五經，只愛讀閑書、雜書，他痛恨“八股”，辱罵讀書做官的人是“國賊祿蠹”。他蔑視功名利祿，不愿走“學而優(yōu)則仕”的仕途，不屑于和那些“須眉濁物”來往，而喜歡在水靈清秀的女兒堆里混。他不愿承擔家族責任，卻又享受著家里的財力勢力，錦衣玉食的生活。寶玉作為與封建社會格格不入的一個富貴家庭的寵兒，使他心中充滿孤獨、寂寞和哀愁，也刺激了他要求擺脫束縛的性格發(fā)展。他對俗氣虛偽的男性產生了厭惡.對最底層的人懷著深深的同情和友誼.與出生平民的秦鐘、家道貧寒的柳湘蓮及藝人蔣玉菡稱兄道弟，對備受凌辱的丫鬟們溫柔體貼、百般維護，他曾說自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覺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边@是他對中國延續(xù)了千年的封建“男尊女卑”觀念的批判與挑戰(zhàn).把全部理想寄托在純潔的女孩世界。在這里，他找到了一個知音，那就是林黛玉。她也有叛逆的思想，在志同道合的基礎上。他們產生了純真的愛情，但這與封建婚姻格格不入。最終林黛玉為這段愛情流盡了淚，而賈寶玉為著林黛玉又癡又狂，而兩人結局卻是林黛玉在賈寶玉的洞房花燭夜時油盡燈枯，結束了其短暫的一生。

林黛玉出身侯門后裔，官宦之家，但自幼父母雙亡，孑然一身寄人籬下，家中已沒有其他的得力人員了。在揚州家中時，林如海夫婦對林黛玉疼愛有加，自幼充當男孩教養(yǎng)，來到賈府，孤身一人，性格多疑謹慎敏感。周瑞家的分送宮花，別人都謝過收下，唯黛玉發(fā)問：“是單送我一個人，還是別的姑娘都有？”“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摈煊窆掳列愿竦陌l(fā)展和思想外露，使她漸漸失去賈府統治者的喜愛.在當時的社會中成為注定的悲劇。對于愛情，她執(zhí)著經營，把寶玉視為自己的生命。喜，為他而樂;怒，為他而嗔;哭，為他而傷;淚，為他而流。但缺乏深謀遠慮，又無人為她打算，最后因為愛情徹底破滅含恨而終。另外，同寶玉一樣，她也有叛逆的思想，她把“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訓誠放到了腦后，她是寶玉在仕途經濟方面的知音，他們二人對于仕途經濟都持有一種排斥的態(tài)度。他們共有的生活理想和追求為家族所不容，他們叛逆的性格與追求個性自由的思想不被家族接受，與封建社會制度發(fā)生尖銳的矛盾沖突，這最終也造就了寶黛愛情悲劇的必然性。

如果說林黛玉是愛情的化身，那么薛寶釵則是婚姻的代表，林黛玉同薛寶釵的悲劇實為婚姻同愛情的悲劇。薛寶釵是一個容貌美麗而性格溫順的女子。她寬厚豁達，從容大度，言談舉止從理合節(jié)，做人行事“不關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她嚴格遵守封建社會倫理道德的，遵從傳統禮教的三綱五常，并自覺將這些道德內化為本身的行為舉止。仕途經濟方面，她認為這是每一個男兒應有的追求。她在大觀園里從上到下幾乎人人贊揚，是大觀園中長輩們眼中的標準媳婦人選。但賈寶玉對她有情無愛，因為寶玉與她沒有心靈上的契合，雖然最后她與賈寶玉成了親，可這沒有愛情的婚姻也沒能縛住賈寶玉。在這場愛情的追逐中，薛寶釵也以失敗告終。

愛情有愛情的自由，婚姻卻多了許多桎梏，造成寶黛釵愛情悲劇的原因，究其原因，終究是那個時代的問題。封建禮儀講究三綱五常，尊卑分明，長命難為。這樣的一種時代背景下，單憑個人力量是很難改變現狀的，所以可以說寶黛釵的愛情悲劇是一個時代的悲劇。

3.《紅樓夢》的人生悲劇

如果說寶玉黛玉叛逆的思想言行造成了他們的悲劇，寶釵處處以封建禮教的標準要求自己，迎合時代也不為世道所容。在《紅樓夢》第五回寫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時“作者以飽蘸血淚之筆創(chuàng)作了眾多的判詞和《紅樓夢》十二支曲，對以金陵十二釵為代表的年輕女性的品貌才智與其悲命運之間的反差進行了象征性、隱喻性的描述與暗示，并定下了‘悲金悼玉’和‘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的基調”。賈元春表面風光無限，成為皇帝的貴妃，用自己的一生，換來了的賈府的榮華富貴，但在宮廷政變中暴死，賈府隨即大禍臨頭。賈迎春很善良，但懦弱，逆來順受，被其父賈赦當作物什給賣出去，明知女婿是中山狼卻執(zhí)意把親生女兒送入虎口。最后出嫁一年便被丈夫折磨而死。賈探春雖有治家之才，但生逢末世，遠嫁千里，遠離故土。賈惜春是貴族的嫡出小姐，親眼看到各位姐姐的結局，最后悲觀絕望出家為尼。王熙鳳賈璉之妻，金陵四大家王家的小姐、賈家的娘婦，王夫人的內侄女。她精明強干，深得賈母和王夫人的信任，成為賈府的實際大管家，但與賈璉的夫妻之情同床異夢，最后抑郁而終，生前榮華，葬禮潦草完結。青年守寡的李紈、史湘云，含冤死去的秦可卿。這些“金陵十二釵”正冊的女子的命運尚且如此，其他副冊和又副冊的人物同樣也很悲慘。如香菱的悲慘遭際、尤二姐的慘死、尤三姐的自刎、晴雯的死，平兒遭遇的不公，鴛鴦的抗婚、金釧的投井、司棋地撞墻而亡等等，這些集日月山川之靈秀美好形象地毀滅，都是曹雪芹借寶玉的眼睛所看到的人間悲劇，也是作者“一把辛酸淚”的流露。

結語

悲劇美是一種感傷的美，《紅樓夢》是真正意義上的悲劇中的悲劇。本文從三個方面分別進行了闡述，即小說體現的時代悲劇，愛情悲劇和人生悲劇。通過眾多人物的悲劇，我們可以看到曹雪芹對封建社會的批判，對生命的價值、人格的尊嚴的思索。曹雪芹用這些人物的淚水釀成了芳醇甘洌的藝術之酒，“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都t樓夢》具有永恒的、普遍的探索價值，正如《紅樓夢》開篇即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這是對這段辛酸往事的感悟，是對美麗生命的感懷。這把辛酸淚，充滿了對當時整個時代的悲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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