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醫(yī)

新守仁

早年間，山西有一處盛產(chǎn)煤炭的地方，叫黑山縣。黑山縣不是很大，老百姓但凡有什么不舒服，都是自己爬到縣后山上去找張大夫看病。

張大夫是個妙手神醫(yī)，只要是病，無論大小，先給你來一番望聞問切，完了再開一劑藥，病人吃了再睡一覺保準就好。于是，一來二去的，張大夫就被傳為神醫(yī)，不僅黑山縣的人上山看病，連隔壁幾個縣的人都跑過來一睹神醫(yī)風采。

當張大夫不在的時候，就由他的3個兒子來替病人記錄病情，等待張大夫回來再看。3個兒子從小便侍立在旁觀察，再加上張大夫時不時提點，可以說，3個兒子早已有一般大夫的醫(yī)術(shù)。

病人有時等張大夫等得不耐煩，也會求3個兒子看病。但3個兒子誰也不肯松口，因為張大夫一直不準他們私下給病人看病，只要被他發(fā)現(xiàn)，輕則責打，重則趕出家門。

就這樣過了幾年，3個兒子都長成了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張大夫也逐漸變成兩鬢斑白的老人。

慢慢地，縣上的人就開始談論張大夫會把衣缽傳給誰。

有人說，會傳給老大，老大穩(wěn)重。

“你不知道，上次我去張大夫那里看病，張大夫叫老大去拿著處方揀藥，老大是對著書、對著秤，一步步揀的，那副小心，吃了他的藥，絕對死不了人?！?/p>

有人則不屑地說：“要我看，還是老二好。上月我爹風濕犯了去張大夫那里看病，張大夫不在，老二仔細地問了我爹，張大夫回來后，他對張大夫說，這可能不是普通的風濕，張大夫后來一看，還真是。”

這時候，就有人問：“怎么沒人說老三？”

“老三，說他做什么，一看就不是當醫(yī)生的料！”一個人擺擺手說。

另一個人接過話頭：“他三天兩頭不是到山頂睡覺，就是躲屋里不知道干啥，5天只有一天是能見到人的，他有哪點兒比得上他的兩個哥哥？”

一提到老三，大家都是搖頭，嘆息張大夫膝下出了這么一個兒子。

到了第二年夏天，隔壁的昌平縣突然暴發(fā)了瘟疫。患者全身布滿水皰，行動困難，擠破水皰都是黑色的膿血，嚴重的患者還會大口大口咳血，不出一個月便死去。

縣太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派出了縣上的大夫去治病。誰知，病人沒治好幾個，大夫反而跟著倒下了一大片。

過了十幾天，昌平縣周圍的縣都陸續(xù)出現(xiàn)病人。眼看黑山縣也出現(xiàn)了疫情，黑山縣的縣太爺坐不住了，親自上山請張大夫出馬救治。

張大夫答應后，叫來3個兒子，對他們說：“之前我不讓你們看病，是想你們再磨煉磨煉。但如今瘟疫嚴重，既為醫(yī)者，豈能見死不救？也正好看看你們的醫(yī)術(shù)如何，誰可以繼承我的衣缽?！?/p>

3個兒子“撲通”跪下，都請求去治病。

張大夫滿意地捋了一下胡須，說道：“那你們一個個去治，誰治好就算誰的！”

于是，按照長幼順序，老大第一個出發(fā)。

老大一來到昌平縣，就鉆進了安置病人的屋子，拿著厚厚的醫(yī)書，對著病人的癥狀一頁頁地翻著、查著。到寫方子時，也是拿著書翻著，生怕自己寫錯。到了揀藥，有人急不過，想幫忙揀，老大卻拒絕了，堅持自己拿著書對照來揀?？粗洗蠓瓡摰膭幼鳎迅目h太爺差點兒沒急死。

等了半天，看到老大終于揀好一服藥，縣太爺立馬命人去煎藥。煎好的藥送到幾個病人的嘴里，沒想到喝完后，有的人病情迅速加重，有的則減輕了。

老大驚訝地一邊翻書一邊說：“不可能，不可能，書是這么寫的呀?！笨h太爺沒心思聽他說，叫人即刻把他送回去，換另一個人來。

老二很快來到了昌平縣。

老二一到地方，和老大一樣，也是一頭鉆進了病人的屋子?？h太爺生怕他又要翻醫(yī)書，卻見他只是詢問并仔細觀察癥狀，又問了病人日常生活，病人說不了話的，又去問家人。

看來這次的大夫來對了，縣太爺滿意地點頭。

老二開的方子的確對病人有效，嚴重的病人減緩不少，輕的病人甚至能下床走路了。

正當大家都要松一口氣的時候，一些痊愈的人突然復發(fā)，而且病情更加嚴重，連一些能活動的病人也開始咳血。

老二看了幾個復發(fā)病人后，自知學藝不精，便向縣太爺告辭回了山上。

張大夫聽了老二的描述，默不作答，對在一旁站著的老三說：“你去吧?！?/p>

老三答應一聲，便立刻收拾行李下山。他倒不急著去昌平縣，而是從黑山縣一路慢慢走過去，途經(jīng)有疫情的縣，也只是看幾眼就走。這讓大家都覺得老三是治不了病的，只是出來轉(zhuǎn)幾圈好回去交差而已。

等老三到了昌平縣，縣太爺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他讓人跟著老三，有需要什么就滿足他，反正也是過幾天就回去的。

老三倒不先去看病人，而是繞著縣里走了好幾圈，又問了病人家屬有關(guān)病人日常飲食的問題。接著，他又叫跟隨的人帶路去看縣河的源頭。隨從帶著他到了山上找到縣河源頭，卻發(fā)現(xiàn)源頭附近草木枯萎。隨從正驚訝不已，老三面帶嚴肅對他說：“叫縣太爺立刻截斷水源，就地挖井，然后用我二哥的處方治療，這樣就不會有人復發(fā)或加重了?！?/p>

隨從急忙回去稟報給縣太爺，縣太爺將信將疑地命人挖井取水，又叫人搬來石頭堵住了水源。

過了一個多月，重病者果然癥狀變輕，而輕病者也都痊愈，連其他縣的輕病者休息十幾天都不治而愈了。

縣太爺對老三感激涕零，想一路上敲鑼打鼓把他送回黑山縣，老三擺手推掉了。

回到山上，張大夫再次把3個兒子叫過來，然后問老三：“你說說，你這次下山是怎么治病的？”

老三低頭回答：“我覺得瘟疫要斷源頭才能徹底根治，所以我一下山，就先從昌平縣附近的縣看起，發(fā)現(xiàn)都是靠近昌平縣河的人患病，而遠離這條河的人就沒事。于是我那時就想，是不是昌平縣的人都靠這條河為生，病情才那么嚴重呢？等我到了昌平縣，就去問病人家屬，他們的回答證實了我的想法?！?/p>

張大夫又問：“會不會是魚或者禽獸之類造成的呢？”

“是的，當然有可能。之后我去看了沒患病的人，發(fā)現(xiàn)都是大戶人家，他們不愿走那么遠去取水，因而會在自己院子挖井取水，這也是他們?yōu)槭裁礇]患病的原因。”

至此，張大夫高興地點了點頭，對3個兒子說：“醫(yī)者，仁心仁術(shù)也。謹慎對待和對癥下藥都重要，只不過更要細致入微，不要拘泥于‘病字，才能治好病，治得了病。”

隨后，張大夫一笑，繼續(xù)說：“要我說，你們都合格了，都能繼承我的衣缽。只有取長補短，兄弟齊心，才能懸壺濟世，救死扶傷?！?/p>

3個兒子一齊跪下，大聲回答：“是！”

選自《故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