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字能不能省

余米曲

摘 要 探討教材句“英國強占山東威海衛(wèi)與香港新界，前者‘租借25年，后者‘租借99年”應不應該添加一個“被”字;呼喚語用規(guī)約的出臺和普及。

關鍵詞 被;省略;語用規(guī)約

《鄧稼先》是統(tǒng)編版初中語文教材七下第一單元第一篇課文，是楊振寧先生為好朋友鄧稼先寫的悼念性傳記體文章，語言很有特色，尤其是短句，一兩句一段，簡潔精練，鏗鏘有力，如第一小節(jié)1-7自然段：

一百年以前，甲午戰(zhàn)爭和八國聯(lián)軍時代，恐怕是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上最黑暗最悲慘的時代，只舉1898年為例：

德國強占山東膠州灣，“租借”99年。

俄國強占遼寧旅順大連，“租借”25年。

法國強占廣東廣州灣，“租借”99年。

英國強占山東威海衛(wèi)與香港新界，前者“租借”25年，后者“租借”99年。

那是中華民族任人宰割的時代，是有亡國滅種的危險的時代。

今天，一個世紀以后，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這段文字描述中國一百多年前的屈辱歷史，言簡意賅，氣勢雄渾，表現(xiàn)力極強，我引領學生沉重誦讀，并啟發(fā)學生歸納生成“列舉事實及數(shù)據(jù)”“排比獨句成段”等寫作知識。在理解第四個“租借”時，學生產(chǎn)生了困惑：

生：“前者”指英國。

師：“后者”呢？

生反悔：“前者”指“山東威海衛(wèi)”，“后者”指“香港新界”。

另生疑惑：那不變成“山東威海衛(wèi)租借25年，香港新界租借99年”了??？意思變了??！

師對另生：變成什么了？

另生：變成被租借者成了租借者，受害者變成了侵略者。

師對另生：那“前者”“后者”你同意嗎？

另生：同意。

師對另生：那你覺得怎樣改，才能表達作者想要的意思？

另生：“租借”前加一個“被”字。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對“被”字有六種解釋，除去“被子、遮蓋、遭遇”等實詞解釋外，還有：①介詞，用于被動句，引進動作的施事，前面的主語是動作的受事（被字后表施事的名詞有時省略），如“那棵樹被（大風）刮倒了”;②助詞，用在動詞前表示被動的動作，如“被壓迫民族”;③動詞，用在動詞或名詞前，表示情況與事實不符或者是被強加的（含諷刺、戲謔意），如“被就業(yè)”“被小康”。①這些解釋較為全面、凝練地呈現(xiàn)了國內外語言學界對“被”的語法詞性、意義屬性、語用功能的研究成果。

那么，上文“另生”在“‘租借前加一個‘被字”，是取“被”的哪種義呢？我們先看句子的語境“英國強占山東威海衛(wèi)與香港新界”，“英國”是主語，動作是“強占”，賓語是“山東威海衛(wèi)與香港新界”，“英國”是“強占”的施事者，“山東威海衛(wèi)與香港新界”是“強占”的受事者;再看強調句“前者‘租借25年，后者‘租借99年”，按慣常認知，“前者”與“后者”應緊承主語而來，所以“生”先前回答是“英國”，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糾正為“山東威海衛(wèi)”，此處學生已然明白“前者”“后者”是在所述兩種情況、兩物、兩人、兩團體等中選擇“兩”的前一和后二。王榮生教授告誡我們，學生已經(jīng)理解的，教學就不再糾纏，教學應深入到學生有疑惑的、讀不懂的、讀不好的地方。如此，判斷學情是對“誰租借誰”產(chǎn)生了困惑，如果用替換法還原便是“山東威海衛(wèi)‘租借25年，香港新界‘租借99年”， “山東威海衛(wèi)與香港新界”變成“租借”的施事，這顯然與事實不符，所以啟發(fā)學生修改，學生加了“被”字的介詞義，引出“租借”的施事“英國”，表意更明確、用語更規(guī)范、表達更嚴謹。

但是，教材是非常嚴肅的，有沒有可能是特殊情況下“被”字可以省略呢？如果“前者被租借25年，后者被租借99年”中“被”字可以取消，那么教材的用法就合理。關于“被”字的用法，薛兵博士、張紹杰博士做了大量深入、系統(tǒng)、細致的研究，在最新研究成果《漢語“被”字句再探索——語法—語用互動視角》一文中指出：對“被”字句的選擇就是順應于說話人交際意圖，對“被”所編碼的語法及語用意義的動態(tài)選擇;“遭受”體現(xiàn)為一般語境下“被”字句的默認語用意義，在具體語境下可以被取消。②前觀點用于“前者‘租借25年，后者‘租借99年”，則是為順應楊振寧的說話意圖而做的省略的動態(tài)選擇;后觀點則是強調“租借”的“遭受”義，“遭受”義是指“被”字后面的動詞大多在敘述不幸或者不愉快的事情，如“被欺負”“被上班”“被捐款”等都帶給“主語”不好的影響，“當說話人意欲表達主語的不良被動遭遇時，‘被作為一個語用語態(tài)助詞順應于這一意義表達需求，充當意義表達的資源手段，體現(xiàn)為在沒有特殊語境情況下的默認意義表達，可以取消?！雹郯创送普?，“租借”屬“不良被動遭遇”，如果在沒有特殊語境的情況下，“被租借”前面的“被”字也可以取消。

事實上，從形式上看，四行段落五個“租借”連環(huán)排比，確實比三“租借”兩“被租借”更工整，更勻稱;從語感上看，五個“租借”激流而下，一氣呵成，確實比“被租借”流暢雄渾;從說話場景看，楊振寧是面向全中國人民回憶悼念鄧稼先先生，中華兒女哪一個不知道祖國母親的屈辱歷史呢？所以這是楊振寧先生沒寫、教材編者沒有添加的原因吧。

由此引發(fā)一連串的追問：“被”字什么時候能省，什么時候不能??？省或不省的標準是什么？“被”字的語法、語義、語境孰輕孰重？《鄧稼先》中省去“被”字到底正不正確？中學學段考查病句，在“被”字上設題，應怎樣判斷？怎么破解？“被”字應該怎么用？有沒有語用規(guī)約？具體怎么規(guī)定的？規(guī)約意義體現(xiàn)為言語社團內部共同享有，應怎樣推廣和普及？要不要落實在學校、教材、課堂上？我們老在念叨規(guī)范語用，正確理解和運用語言文字，何為正確？我們期盼教材編委、語言大家、教學專家聯(lián)合給一個明示，此其一。

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語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司長田立新曾發(fā)表公開講話：語言文字工作領域要結合學習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和黨的十九大精神;要充分發(fā)揮語言文字在文化強國建設中的基礎作用，挖掘和闡釋各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時代意義，夯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化基礎;要加強語言服務，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我們期盼一份常規(guī)語用規(guī)約出臺和全民普及，此其二。

〔本文系重慶市教育科學規(guī)劃課題“核心素養(yǎng)取向下的初中語文‘非連續(xù)性文本閱讀教學與評價研究”（課題批準號：2018-00-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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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①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M].商務印書館，2019：59.

②③薛兵，張紹杰.漢語“被”字句再探索——語法-語用互動視角[J].語言教育，2020（4）：45-50.

[作者通聯(lián)：重慶市開州區(qū)教師進修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