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上 丹 霞

馬卡丹

突突的馬達聲中，游船巡行在泰寧金湖壯觀的十里平湖上，丹崖赤壁迎面而來，與藍天白云爭相投影水中，紅藍白綠相間，賞心悅目。2019年10月7日，六訪世界自然遺產(chǎn)泰寧丹霞景區(qū)的我，面對這舉世罕見的水上丹霞奇觀，又一次迷醉。

峽谷之城

出泰寧縣城，驅(qū)車十余公里，沿途先是一座座不太雄偉的丹霞峰巒，漸漸峰巒開始升高，汽車開始下行，記不清轉(zhuǎn)了幾道彎，一個急剎，寨下大峽谷就出現(xiàn)在眼前。

峽谷無門，兩列高峻的峰巒聳峙，一條小道蜿蜒其間。像是走在幽深的巷道中，頭頂窄窄的長條形的天，兩側(cè)斑駁的滿是大大小小深洞淺洞的峭壁，如蜂窩，如蟻巢，如人的眼睛或嘴巴。不知道是誰為這山巖取名“七情百嘴巖”，細細看去，還真是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七情六欲盡顯嘴角，千百張凝固的嘴唇，蠢蠢欲動，似喜還嗔，讓你高仰頭顱，仰得脖頸酸麻，依舊看不夠山石演繹的人生。

峽谷內(nèi)豐富多樣的丹霞地貌

長長的峽谷未到盡頭，眼前卻又出現(xiàn)了分岔，一側(cè)的山巒像是被一把長劍劈開，長長的裂縫間是一條更為狹窄的小路。拐進小道，兩側(cè)是刀劈斧削近乎垂直的絕壁，仰頭，絕壁夾緊了一根帶子似的天空。一朵云飄來，蓋子一般遮住長天，天即刻一暗；倏忽云飛去，天又迅即一亮。絕壁就在這一明一暗忽明忽暗間變換顏色，忽而紅，忽而赭，忽而紫，忽而……

據(jù)了解，目前泰寧的丹霞群峰間，已知的峽谷大大小小就有470多條。大的稱峽谷，像是一條條大街，小些的稱巷谷，像是連接大街的巷道，更小的則稱線谷，那是連接巷子的小小胡同了。大街，巷道，小胡同，蜘蛛網(wǎng)一般相連。人家都說，寨下歸來不看谷，這里是峽谷的大觀園??！

順著峽谷信步行走，順著山勢七拐八彎，你可以一一領(lǐng)略峽谷的大街小巷乃至小小胡同，領(lǐng)略其間的千姿百態(tài)。單是頭頂?shù)奶炀妥屇惚陡行缕媪恕Ｔ趰{谷大街，天是一幅長長的條幅；在小巷，天是一抹長長的水袖；在小小胡同，天又成了一根長長的飄帶。長卷、水袖與飄帶，就這樣在你眼前交替展現(xiàn)，變幻萬千。

水上丹霞

雨霧中攀登貓兒山，穿過細細的貓兒“脖頸”，沿著“后腦勺”，繞過“耳朵”，終于攀上了金湖第一峰之巔。一陣勁風襲來，精神猛地一振，俯視眼底，金湖水面上群峰錯落如海上群島，若隱若現(xiàn)，宛然仙境。泰寧丹霞地貌總面積約252平方公里，是福建省內(nèi)分布最廣、面積最大的丹霞地貌區(qū)，其核心區(qū)64平方公里，在貓兒山頂可以看到約36平方公里，水繞山環(huán)，湖山相依，視野十分開闊。響晴之日，佇立峰頂一覽群山眾水，震撼之至。

當然，親近這舉世罕見的水上丹霞，最好還是在游船上與山對視。寬展湖面上，大赤壁迎面撲來，壯觀之至，據(jù)說寬500米，高100米，為“天下第三赤壁”。不過雖屈居第三，卻足以自傲，因為上蒼為這片赤壁留下了獨一無二的杰作：兩個大字，一“仙”一“壽”，“仙”為隸體，“壽”為草書，還有大象小象，還有月老崖等諸多象形山石，吸人眼目。更何況移步換景，轉(zhuǎn)過月老崖，便見兩峰相擁，情意綿綿，此為水上丹霞有名的情侶峰，倒影水中，美得令人陶醉。

更令人陶醉的還有水上一線天。

貓兒山

大金湖赤壁

到了一線天的盡頭，是更讓人不可思議的驚喜——

這么多的一線天啊，每一條都有不同的特色；就是水上一線天，金湖上也有許多條。水上一線天能游的當然只有巷谷，狹窄的線谷無法行船，只有水蛇或是鴛鴦可以穿越。于是，多么想做一回水蛇，做一次鴛鴦，做一尾魚，只為穿越，只為一睹那洞天深處天光與水色交融的奇幻……

金湖原本并沒有湖，一條金溪，納24溪水于此蜿蜒出山，再匯進閩江入海。那時也沒有水上一線天，有的是更為高峻更為陡峭的線谷、巷谷。30年前一道大壩鎖住桀驁不馴的金溪，高峽成了平湖。湖水吞沒了山的下部，山矮了，水寬了，山有了水的柔情，水抱緊山的高峻，便有了這獨具魅力的水上一線天，讓游客一槳一槳，貼近那水色夢幻……

巖穴大觀

記憶最深的，是那堪稱丹霞之最的巖穴，種類奇多，數(shù)量奇多，形態(tài)奇多，是別處的丹霞地貌難以比擬的。

李家?guī)r巖穴

船巖洞

丹霞巖穴的成因多因風化和水蝕，其成洞的部位多在松軟的巖層。水與風這勤勉的雕塑師，不知疲倦年復一年雕琢巖層，巖層有硬有軟，風化快慢不一，巖壁因此而凹凸不平，形成洞穴。泰寧的丹霞洞穴大略可分為兩大類，即大中型單體洞穴、洞穴群。而單體洞穴又可分為額狀洞、扁平洞、拱形洞、穿洞、天生橋、垂直洞穴等類型，最常見的為額狀洞、扁平洞。額狀洞是洞底基本平坦、洞頂邊緣突出的洞穴，像人突出的額頭；扁平洞顧名思義，是洞底洞頂大體平行，呈扁扁的方形狀態(tài)的洞穴。

與大中型單體洞穴相比，丹霞洞穴群微細得多，卻也因其細微而有了千變?nèi)f化的組合。泰寧的丹霞巖穴數(shù)以千百萬計，多數(shù)為此類洞穴群，依其基本組合形態(tài)，可分為垂直串珠狀洞穴群、水平并列狀洞穴群、套疊狀洞穴群、穹隆洞、蜂窩狀洞穴等。這些命名形象直觀，或垂直如串珠，或平列若隊伍，或洞中套洞，或洞洞相疊，千姿百態(tài)，既如同剖開的蜂房，又如穹隆，最典型的是寨下大峽谷的天穹巖，丹崖高聳，崖壁突出如檐，而那突出的檐頂上，微細的洞穴密密麻麻，看上去像是繁星閃爍的天穹，令人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自然景觀而言，丹霞洞穴群與喀斯特溶洞大可平分秋色，尤其是其中所包含的人文景觀更令人矚目。

葉祖洽與甘露寺

金湖游船抵甘露寺碼頭，眼前一列丹山。左邊一座如一口倒扣的鐘，為鐘山；右邊一座正面刀劈斧削出一張碩大的鼓面，稱鼓山；中間長形的丹崖突出如額，護住一個大型單體洞穴，上寬下窄，甘露寺就建在這有如愛心桃的洞穴上。所謂“右鼓左鐘，廟（妙）在其中”，真乃風水寶地。而寺的建造更是巧奪天工，“一柱插地，不假片瓦”，只用一根木頭，便在巖穴中撐起了一座寺廟建筑群，被稱作“南方懸空寺”。這座寺廟，據(jù)說就是狀元葉祖洽為母而建。

甘露寺的回廊上，繪著六幅壁畫，分別是“葉母求子”“魁星下凡”“蟾宮折桂”“京城請師”“佛祖點化”“神廟建成”，講述一個完整的傳說：葉祖洽的母親早年無子，曾到甘露巖附近小廟甘露庵祈求，許愿將小庵改建成大寺廟。后來她果然得子葉祖洽，并高中狀元。葉祖洽為母償愿，從京城請來能工巧匠前往建寺，卻因巖穴上大下小，寺廟建筑不好設(shè)計，只好先備木料再作計議。不料木料備足，施工方案仍舊難產(chǎn)，葉府不時催促，難煞木工師傅，只好回說還差一根圓木料以搪塞。忽一日，徒弟來報，最后一根圓木料已到山下。不知所措的木工師傅急忙下山，遠遠望去只見一壯漢正在歇息，他用一根木杈撐在中間，把大圓木穩(wěn)穩(wěn)撐住。木工師傅茅塞頓開，施工方案終于出爐。原來木工師傅受到啟發(fā)，便用一根大圓木做支柱，撐住四根橫木，然后在上面鋪木板，建樓閣，即一柱插地，不假片瓦，甘露寺的建造大功告成。傳說，那用木杈支撐圓木的壯漢乃是羅漢幻化，是佛祖用來點化木工師傅的。

鄒應(yīng)龍與狀元巖

去狀元巖要先經(jīng)潛龍峽，巖壁上巖穴累累，龍須草懸垂，別有一種韻味。峽谷之后是換骨嶺，130米扶搖直上，攀上頂端直如脫胎換骨了一回。換骨嶺之后是摩天嶺，直指蒼穹。登上嶺脊縱覽，周邊丹霞峰叢成簇成列成群，一座座底渾圓頂尖突，若圓底尖頂?shù)臒u。造化在此天寬地闊間排開了一大籠碩大的燒賣，是想犒勞哪位神仙呢？

狀元巖內(nèi)景

狀元巖就在摩天嶺旁，一座較高的丹峰上部，一個大型的單體洞穴。巖穴中望出去，近山遠山重重疊疊，漸漸淡入天際，視野十分寬廣。

自狀元巖返程走另一側(cè)，過斗米階、曬經(jīng)崖、游龍峽。斗米階相傳為鄒應(yīng)龍背米攀緣之處，曬經(jīng)崖相傳為鄒應(yīng)龍曬書之所；游龍峽，還有此前的潛龍峽、換骨嶺、摩天嶺，每一處地名似乎都能讓人聯(lián)想到鄒狀元，更別提狀元巖便是因鄒應(yīng)龍在此讀書而得名。

兩位狀元，兩大丹霞洞穴，牽涉到了古建筑文化、巖寺文化、讀隱文化。泰寧丹霞洞穴的人文景觀又何止這些呢？洞穴中展現(xiàn)出的道教文化比這還要古老。遠在泰寧建縣之前的西漢末，閩贛道家開山鼻祖梅福就在上清溪的棲真巖煉丹，其山腰巖穴中遺址猶存，已越2000年。而更多的丹霞巖穴，與泰寧鄉(xiāng)村百姓生活息息相關(guān)，百姓利用天然的丹霞巖穴建房而居，歷代不絕，形成獨特的穴居文化。所謂“上山不見人，入村不見村。平地起炊煙，忽聞雞犬聲”，正是這種巖穴民居的寫照。

蔚為大觀的泰寧丹霞巖穴，成就了泰寧獨步天下的巖穴文化。當巖穴邂逅宗教，便有了迄今猶存的70多座歷代巖寺，以及若干巖穴道觀；當巖穴邂逅學子士人，便有了絕不鮮見的狀元、進士、舉人讀書處，以及遁世者的隱居草廬；當巖穴親近平民百姓，便有了穴居村落、穴居人家，有了安息靈魂的巖葬，有了躲避戰(zhàn)亂的巖穴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