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捆死亡如彩旗般插滿了你的笑容。世界的厚度里嘗試的開口。
—伊夫·博納富瓦(陳杰譯)
致樹
你們,在她的途中消隱了的你們,
在她身后重新關(guān)閉了道路的你們,
確保杜芙即便死去,化為烏有,
也將是光的你們,冷面的保人。
你們,濃密,纖維物,
我身邊的樹,當她跳上
亡者之舟,口中緊含著的,
是饑餓,寒冷和靜默的銅錢。
經(jīng)由你們,我聽到她和狗,
和飄忽的擺渡人所嘗試的對話
縱使這整條河流當前,我仍屬于你們,
只因她的路徑,如此多夜的穿行。
在你們枝丫上滾動的幽深雷鳴,
在夏日之巔由它所點燃的節(jié)慶
意指她將命運和我聯(lián)結(jié),
在你們冷峻的中介作用里。
(陳杰譯)
《致樹》出自二十世紀法國詩人伊夫·博納富瓦(Yves Bonnefoy)首部成熟的詩集《關(guān)于杜芙的動與靜》(1953,又譯作《杜弗的動與靜》)。除了四、五兩行為十音節(jié)之外,這首作品由四節(jié)亞歷山大體詩句構(gòu)成。雖然從形式的選擇上看,《致樹》明顯異于詩集中大部分作品自由松散的風格,它的晦澀程度卻并沒有因為寫作的工整而有所減弱。從沉迷超現(xiàn)實主義的青年時代早期開始,博納富瓦就追求極度個人化的創(chuàng)作。盡管鮮有生僻的詞語和自創(chuàng)的表述,也沒有像塞繆爾·貝克特的法語實驗詩作那般肆無忌憚地挑戰(zhàn)語言的律法,但博納富瓦對于想象定式的破壞,卻依然給讀者制造了不小的理解障礙。因此,通過整體閱讀逐步勾勒還原博納富瓦獨特的想象世界,便成了理解詩集中一切文字的前提。事實也是如此,作為《關(guān)于杜芙的動與靜》第二部分,“最后的動作”的起首作品,看似獨立完整的《致樹》與詩集里其他作品之間有著重要的互文關(guān)系,甚至詩集外的其他創(chuàng)作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我們進入這個以“杜芙”之名構(gòu)建的詩之地。如博納富瓦自己在一九九二年接受米歇爾·科洛(Michel Collot)采訪時說的那樣,詩集里“沒有一首孤立的詩”,“某一頁上出現(xiàn)的刪改并非只因這一頁而存在,應當去整部手稿(如果還在的話)里尋找意義”。(Yves Bonnefoy, Michel Collot, Enchevêtrements d'écriture. Entretien. In: Genesis [Manuscrits-Recherche-Invention], numéro 2, 1992)甚至詩集本身也并非獨立的個體:博納富瓦在采訪中稱自己寫作《關(guān)于杜芙的動與靜》時預感到后者將只是“一個四方如中國紫禁城般整體的其中一角”,“在它之外,其他意象、情境、語詞已經(jīng)就位,只是尚未得到書寫”。(同上)由此可見,這部處女詩集的出版,開啟的是一個有著成熟明確的個人化詩學支撐的詩歌世界。
對于詩集的靈魂,同時也出現(xiàn)在了《致樹》中的“杜芙”(Douve)一詞的由來,博納富瓦在寫給學者約翰·埃德溫·杰克遜(John Edwin Jackson)的信中做出了詳細解釋。一切源于詩人早年的一段無果而終的小說創(chuàng)作嘗試。這部最終被毀棄的作品名為《一位密探的匯報》,講述了幾位秘密探員來到巴黎執(zhí)行任務,通過打破表征體系,摧毀人們對于世界的認知,來“讓現(xiàn)有的習慣,乃至整個正統(tǒng)的存在方式崩塌”,“令目光解體,將黑暗散播,平庸的白晝里耀眼的黑暗”。(Yves Bonnefoy, Entretiens sur la poésie[1972-1990], Paris, Mercure de France, 1990)然而,隨著寫作的深入,小說逐漸偏離了敘述的文體,以至于最后的章節(jié)徹底成為某種意義上的散文詩。與小說的詩化過程同步的,是其中一位名叫“杜芙”的探員在敘事中重要性的提升,以至于博納富瓦額外創(chuàng)作了“七首關(guān)于杜芙的動與靜的詩”,日后幾乎與其同名的詩集,正是誕生于這七首試筆完成后的意猶未盡。對于這個銜接了小說和詩歌的名詞“杜芙”的沿用和蛻變,博納富瓦的解釋打開了我們進入他詩歌世界的大門。
在毀棄小說多時之后,博納富瓦又重新回看自己所保留的那部分延伸詩作。彼時的他已然記不清原始的敘事線索,而“杜芙這個名詞,也徹底在其他語詞所織就的網(wǎng)絡里淪為一個空殼。它早前的意義,那個在《密探》里逐漸建構(gòu)起來的意義,已經(jīng)隨著敘述一起散落,同時遭到消解的,還有辭典所賦予它的語義(作為普通名詞的‘douve有‘城壕之意),后者至少也不再是它的第一義項了”(同上)。然而,這個“脫離了所屬文本的能指”卻依然召喚著它的作者:“它用它的空洞和蒼白穿透了那幾個依然受其影響的句子所構(gòu)成的空間,呼吁我讓寫作延續(xù)?!保ㄍ希┰谂c米歇爾·科洛的對談中,博納富瓦再次提到了與“杜芙”重逢的體驗:這個名詞雖然被剝離了“概念性、表征性的內(nèi)容”,語義中空,它的外部卻依然包裹著原始文本遺留的一些“初始狀態(tài)的動作”,一種“在場的厚度”。它們尚不清晰,因為區(qū)分和串聯(lián)它們的意義,或者說秩序,已經(jīng)隨著作者的遺忘而消解,但它們依舊借著“杜芙”之名闖入了作者的意識之中,敦促作者通過寫作將它們重新展開。博納富瓦坦言,這段經(jīng)歷讓他真正明白:“詩歌絕不是通過書寫來完成一個業(yè)已成型的語義規(guī)劃,或者表述某種已經(jīng)發(fā)生的情緒或體驗,而是去發(fā)現(xiàn)?!保╕ves Bonnefoy, Michel Collot, Enchevêtrements d'écriture. Entretien)詩的寫作意味著“在語詞與事物的相遇中賦予它額外的強度,讓概念從語詞中蒸發(fā)”(同上)。換言之,“杜芙”一詞的語義中空狀態(tài)恰是博納富瓦所期待的創(chuàng)作起點。概念的死亡,詩的新生。
杜芙正是作為死亡的象征走進了博納富瓦為它展開的那個“動與靜”的詩的世界?!吨聵洹罚惤茏g,下同)也和集中許多作品一樣,以死亡開場:
你們,在她的途中消隱了的你們,
在她身后重新關(guān)閉了道路的你們,
確保杜芙即便死去,化為烏有,
也將是光的你們,冷面的保人。
對于初讀者而言,從“人稱”進入也許會是一種有效的嘗試。首節(jié)里多次出現(xiàn)了第二人稱復數(shù)和第三人稱單數(shù)的“她”。結(jié)合第二節(jié)的內(nèi)容(“我身邊的樹”),不難理解“你們”指代的是“樹”。而既然在前兩節(jié)里作為呼喚對象而出現(xiàn)的“你們”指代“樹”,詩的標題也就得到了解釋。至于第三人稱的“她”,則顯然指向“杜芙”。這個神秘的中空名詞似乎在此處被賦予了女性身份。明確了人稱指向后,我們就可以嘗試理解情境了。因為整首詩讀來雖然晦澀,卻并不抽象,尤其是前三節(jié),都指向了死亡這一個具體情境。就首節(jié)而言,死亡通過“死去”(原文為陰性形容詞“morte”)一詞得到了直接的表述。如果死亡是“杜芙”的結(jié)局,那么首節(jié)第一行里所提到的“她的途中”(原文為“son passage”),就可以理解為“杜芙”通向死亡的路途;并且與第三節(jié)最后一行里“她的路徑”(原文為“son cheminement”)構(gòu)成了呼應。此外,作為全詩的核心意象,由“你們”所指代的“樹”和“杜芙”之間隱約透著某種對立,生與死的對立。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在她的途中消隱”,“在她身后重新關(guān)閉了道路”這兩句中讀出:在通向死亡的途中逐漸“消隱”的,不正是生命嗎?那么死者身后被關(guān)閉的“道路”,也應是生命之路。“樹”在詩的首節(jié)是生命的操控者。
你們,濃密,纖維物,
我身邊的樹,當她跳上
亡者之舟,口中緊含著的,
是饑餓,寒冷和靜默的銅錢。
第二節(jié)詩通過一處經(jīng)典的神話指涉延續(xù)了死亡情境:“亡者之舟”,“口中緊含著的……銅錢”明確地指向了冥河擺渡人卡戎的故事。只是出現(xiàn)在“銅錢”前面的三個并置的名詞,并沒有出現(xiàn)在神話傳統(tǒng)之中?;蛟S可以將它們理解為詩人對于死亡的想象:擺渡銅錢所引向的死亡不再抽象,不再像第一節(jié)詩所寫的那樣,“化為烏有”,而是有了十分具體的感受?!梆囸I,寒冷和靜默”,無一不是負面的生命體驗,與之相對的正面體驗當是飽食、溫熱和喧囂。換言之,詩人在此處嘗試用負面的生命體驗來想象死亡,死亡也許就是絕對的“饑餓,寒冷和靜默”。此外,生與死的對立在第二節(jié)詩里也依然存在,象征著生命的“樹”,在“我身邊”。詩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我”,與“杜芙”陰陽相隔的,作為生者的我。
經(jīng)由你們,我聽到她和狗,
和飄忽的擺渡人所嘗試的對話
縱使這整條河流當前,我仍屬于你們,
只因她的路徑,如此多夜的穿行。
第三節(jié)詩延續(xù)了死亡的神話指涉,不僅擺渡人再次出現(xiàn),地獄之犬也通過“狗”一詞間接現(xiàn)身?!翱v使這整條河流當前,我仍屬于你們”,這一句指向的依然是生死的對立:“我”出現(xiàn)在了冥河之前,但卻并未死亡,因為我仍屬于寓示生命的樹。是否“我”也像神話中的俄爾甫斯一樣,為了愛人活著來到了冥府?如果說俄爾甫斯是詩人的象征,那么杜芙能否理解為“我”的歐律狄刻呢?從《致樹》這一首詩來看,這樣的愛情解讀并無不可。然而縱觀整部詩集,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杜芙”并非一直作為女性而存在,比如在名為“戲劇”的第一部分第六篇里,我們能讀到如下的段落:
何種蒼白侵染了你,地下的河流,哪條動脈在你身上斷裂,你墜落的回聲從何處響起?
你突然抬起的那條手臂張開,燃燒。你的臉后退,怎樣漸濃的霧氣從我這兒奪走了你的眼神?緩慢的幽靈之崖,死亡的邊界。
一條條無聲的手臂,彼岸的樹,迎接著你。
不同于《致樹》,這里的“杜芙”由第二人稱單數(shù)的“你”來指代,并隨之建立起了和詩中之“我”的直接對話。然而,被“蒼白侵染了”的“杜芙”盡管依然是死亡的象征,但已不再是具體的女性。引文第一節(jié)的同位語,“地下的河流”,明確告訴我們“杜芙”在這里成了冥河本身,至少也已經(jīng)和冥河融為一體。唯一不變的,是樹的在場:《致樹》首節(jié)里那個生命的操控者,成了彼岸那“一條條無聲的手臂”,迎接死亡,或者說“杜芙”的到來。
同樣的轉(zhuǎn)變,事實上也能在《致樹》內(nèi)部讀到,比如第三節(jié)前兩行:“經(jīng)由你們,我聽到她和狗,/和飄忽的擺渡人所嘗試的對話”??梢?,開篇那個“冷面的保人”,已經(jīng)成了此處生死間交流的中介。因為“我”正是經(jīng)由“樹”,聽到了杜芙和狗,和擺渡人的對話。樹的這種中介作用在西方文化傳統(tǒng)里并不難理解,植根地下,挺立地表,且向上生長攀升的樹聯(lián)結(jié)了天堂、人間、地獄(北歐神話中的世界之樹),溝通了生命與死亡。上有枝繁葉茂,下有盤根錯節(jié),復雜的根系象征著通往冥界的道路,亦即“她的路徑”。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來到冥界大門的生者,“我”對于冥界,對于死亡的觀察似乎也依然依托于生命經(jīng)驗。也許正因如此,第三節(jié)中才并沒有出現(xiàn)“地獄之犬”或是“刻耳柏洛斯”這樣的專屬表達,而是用了“狗”這個屬于人世生活的普通詞語;同樣,卡戎的名字也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人間也可見的“擺渡人”。神話中冥界專屬表述的缺席,似乎是詩人在刻意淡化生死的差異,用生者的視角來觀察死亡。
在你們枝丫上滾動的幽深雷鳴,
在夏日之巔由它所點燃的節(jié)慶
意指她將命運和我聯(lián)結(jié),
在你們冷峻的中介作用里。
通常連接能指和所指的“意指”(signifient)一詞是理解全詩最后一節(jié)的關(guān)鍵。之所以由此切入,是因為它在此處的出現(xiàn)并非理所當然。出現(xiàn)在“意指”之前的兩個并列主語(“枝丫上滾動的幽深雷鳴”“由它所點燃的節(jié)慶”),與它所引導的賓語從句(“她將命運和我聯(lián)結(jié)”)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關(guān)聯(lián)。換言之,此處的能指和所指、表述和意義之間并沒有穩(wěn)定的關(guān)系,有別于日常話語實踐,以及一切以意義固定的表述為基礎(chǔ)的語言交流。這類有著穩(wěn)定內(nèi)容的語詞是博納富瓦意義上的“概念”(concept),它源于對現(xiàn)實的抽象,具有強烈的普適性。然而概念固然重要,在詩人看來卻無法覆蓋微妙多變的感性生命經(jīng)驗。終其一生,博納富瓦都在批判概念化的閱讀和建構(gòu)。在著名的《拉文納的墳墓》里,博納富瓦寫道:“概念是一種幻覺。它是遮掩那些陳舊的形而上學的第一塊面紗。我們不應成為它的信徒。因為它脆弱得像一尊神?!保╕ves Bonnefoy, LImprobable, Paris, Gallimard, 《Folio Essai》,1992)同一個文集里的另一段文字也常被研究者們引用:“夜里臨近的腳步,一聲嘶喊,一塊石頭陷落荊棘叢的過程,一間空屋給人的印象,這些有對應的概念嗎?并沒有,現(xiàn)實里唯一得到保留的只是順應我們的那部分?!保ㄍ希τ诓┘{富瓦而言,并非所有生命體驗都擁有對應的概念,或者說都能被概念化。對于那些“夜里臨近的腳步”、那些“陷落在荊棘叢的石頭”而言,概念式的抽象表達無法滿足,而這就是詩歌寫作的意義,或者說,文學的意義。
關(guān)于詩反概念這一問題,另一段文字也頗有啟發(fā),出自博納富瓦早年寫作的《反柏拉圖》:
困于斗室,困于雜音,一個男子打亂紙牌。一張上寫著:“永恒,我恨你!”另一張上:“愿此刻使我解脫!”
第三張卡上,男子繼續(xù)寫下:“死亡不可或缺。”就這樣,他走在時間的裂縫上,被它的傷口照亮。(陳杰譯)
如果說“永恒—時間”意味著恒定的概念世界,那么詩人就是那個要打破概念的囚禁,扭轉(zhuǎn)概念主導下的創(chuàng)作困局的人。他在象征著永恒的時間之墻上鑿出了一條條裂縫,每一條裂縫都是當下,都是能使之“解脫”的“此刻”,他只行走于“此刻”,照亮他前行道路的,是時間的傷口。這里的行走,可以理解為創(chuàng)作。在博納富瓦看來,作為反概念寫作的詩歌,書寫的是當下,詩賦予了每一個被概念世界忽略的當下以生命,這種生命,也是本文開篇提到的那個語義中空的“杜芙”在后來的詩集里所獲得的。
做完了這個由“意指”一詞所引出的注解,我們可以再次回到《致樹》的最后一節(jié)詩。理解這個結(jié)尾的關(guān)鍵,在于解釋“雷鳴”和“節(jié)慶”在何種意義上意味著“她將命運和我聯(lián)結(jié)”,也就是原本分屬死亡和生命的“杜芙”和“我”之間的聯(lián)結(jié)。我們依然需要從其他作品中尋找闡釋的可能。首先,死生一體是《關(guān)于杜芙的動與靜》的核心主題,這一點從博納富瓦為詩集所選擇的題銘中就可以知道:“但精神的生活不是害怕死亡而幸免于蹂躪的生活,而是敢于承當死亡并在死亡中得以自存的生活?!保ê诟駹枴毒瘳F(xiàn)象學》上卷,賀麟、王玖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年)引用黑格爾對于博納富瓦而言既非偶然卻又有些諷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亞歷山大·科耶夫在法國高等研究實踐學院(EPHE)講授的《精神現(xiàn)象學》課程吸引了包括巴塔耶、拉康在內(nèi)大量哲人的旁聽,課程講義后來由作家雷蒙·格諾整理出版,令黑格爾思想一度風靡法國知識界。博納富瓦自己在索邦大學學習哲學時也修讀了《精神現(xiàn)象學》的法語譯者讓·伊波利特所開設(shè)的課程:“黑格爾的邏輯學與本體論”。顯然,黑格爾建立在抽象概念之上的體系化哲學與博納富瓦反概念的詩歌理念格格不入,但出自《精神現(xiàn)象學》序言的這句話脫離了原文語境之后,卻奇異地宣告了詩人對于死亡的看法,即死生一體。在《致樹》的結(jié)尾,這一核心主題由詩集中反復出現(xiàn)的火元素加以呈現(xiàn):那是由“枝丫上滾動”的雷電所“點燃的節(jié)慶”。相似的圖景在另一部名為《那些曾經(jīng)無光的》的詩集里也能找到。比如集中《雷電》一詩結(jié)尾處的四行:
我來到你身旁,
終于將你從焦黑的樹干上折下,
枝丫,遭雷擊
那兒,昨日的漿液,依然神圣,流淌。
(陳杰譯)
雷火所帶來的死亡依然經(jīng)由樹的“冷峻的中介作用”而發(fā)生,區(qū)別是“杜芙”在這里成了聯(lián)結(jié)死生的樹的一部分,“枝丫”。而在尸身被“折下”之處,即死亡發(fā)生的地點,象征樹的生命力的“漿液”,再次流淌。關(guān)于“杜芙”成為被焚的枝丫這一點,我們還能在另一首名為《沙拉曼蛇》的作品中找到呼應。博納富瓦在這首組詩第二部分的開頭寫道:“一整夜,我都夢到了木質(zhì)的你,為了將你更好地獻給火焰?!备吨痪?,方能重生。死亡從此就如同“彩旗般插滿了你的笑容”,那是“世界的厚度里嘗試的開口”。
參考文獻:
《精神現(xiàn)象學》上卷,[德]黑格爾著,賀麟、王玖興譯,商務印書館1981 年;
Enchevêtrements d'écriture, Entretien, par Yves Bonnefoy, Michel Collot, In: Genesis (Manuscrits- Recherche-Invention), numéro 2, 1992;
Entretiens sur la poésie (1972-1990) , par Yves Bonnefoy, Paris, Mercure de France, 1990;
Poèmes, par Yves Bonnefoy, Paris, Mercure de France, 1986 ;
LImprobable, par Yves Bonnefoy, Paris, Gallimard, ? Folio Essai ?, 1992;
Ce qui fut sans lumière, par Yves Bonnefoy, Paris, Mercure de France, 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