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窗小品》看張恨水的“小品體式”

芮立祥，汪全紅

（1.池州學院 通俗文學與張恨水研究中心，安徽 潛山 246300；2.潛山市委黨校，安徽 潛山 246300）

身處新舊社會轉型期的張恨水，自幼受到傳統文化的熏陶，詩文為正道、小說為小道、卑之無甚高論等觀念影響著他“量體裁衣”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據不完全統計，張恨水一生創(chuàng)作的作品總量約3000萬言，其中，中長篇小說高達一百二十余部，而散文結集出版的僅有《山窗小品》和《水滸人物論贊》兩部。由此可見，張恨水先生對散文、小品文創(chuàng)作的認真、嚴謹。正如司馬小先生所說：“張恨水本人，對于自己的散文也相當得意，因此對我欣賞他的散文，頗有‘知己’之感。”[1]那么，張恨水究竟怎樣看待散文、小品文創(chuàng)作？對散文、小品文這類文體的創(chuàng)作旨要和界定究竟持怎樣的一種態(tài)度？

張恨水在民族危亡之際，奔赴重慶，以筆為弓，在日寇狂轟亂炸、極限施壓、生活極度艱難之時，堅守8年之久，寫就了包括《山窗小品》在內的抗戰(zhàn)烽火下的作品，凝聚著其情其志，彌足珍貴。袁進先生說：“人們只知道張恨水是個小說家，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雜文和散文也寫得相當出色?！盵2]本文通過研讀《山窗小品》，感受到別樣的閱讀體驗，這種體驗給了我們關于張恨水的“小品體式”的認知。

一、《山窗小品》的“小品體式”特點

第一，《山窗小品》不重宏大敘事而專言日?，嵭肌！渡酱靶∑贰烦醢嬗?945年12月，由上海雜志公司出版。張恨水在《山窗小品?序》中說：“三十三年夏，《新民報》出成都晚刊版，副刊《出師表》，既連載予之小說矣，同文復囑予多撰短文以充篇幅。在予拉雜補白，雖記者生活已習慣之，而苦佳題無出，即有佳題，亦恐言之而未能適當。無已，乃時就眼前小事物，隨感隨書，題之曰山窗小品……積之二月，共得四十余篇……會檢出其他文言小稿，不乏與山窗有關之作，亦得十三篇，遂附卷后，共計五十六篇，成此一集?！盵3]256-257由此可見，《山窗小品》主體文章撰于1944年。且不說1944年前發(fā)生的國家大事，單就1944年夏秋之交發(fā)生的大事要事，作為新聞記者的張恨水一定相當清楚。譬如，國民黨軍隊與日軍激戰(zhàn)不利，6月18日長沙被占領，8月8日衡陽淪陷；9月18日始，日軍對重慶又連續(xù)進行大規(guī)模轟炸；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挺進，創(chuàng)建抗日根據地，如火如荼；中國抗日戰(zhàn)場由戰(zhàn)略相持整體轉向戰(zhàn)略反攻，等等。諸如此類的宏大題材，《山窗小品》均沒有涉獵，所寫的全是居家生活，聚焦于作者生活的重慶市郊一個叫南溫泉桃子溝的地方。通過梳理相關篇目，我們可大致給張恨水的“山窗生活”畫個像：居《待漏齋》，伏《短案》，穿《余之馬褂》，鄰《貴鄰》《賤鄰》，面對《涸溪》《斷橋》《晝晦》《霧之美》，想起《耙草者》《憶車水人》《農家兩老兄弟》，還有《吳旅長》《路旁賣茶人》等，只好《忍也忍也》，于是在《雞鳴聲中》，聽《蟲聲》，觀《秋螢》，彈《劣琴》，下《跳棋》，品《竹與雞》，或賞《晚晴》《冬晴》，或《種菜》《養(yǎng)雞》，蒔弄《杜鵑花》《金銀花》《蕻菜花》《小紫菊》……從以上這些篇目趣聯中，我們可以直觀地看出《山窗小品》取材的“小微性”，恰如作者所言：“乃時就眼前小事物，隨感隨書?！盵3]256

張恨水不愧為“題材管理”的高手，一方面，他把知悉、庫存著的宏大故事留給中長篇小說完成，如1944年、1945年前后他創(chuàng)作的長篇名作有：1943年的《傲霜花》《石頭城外》，1946年的《巴山夜雨》《紙醉金迷》，1947年的《五子登科》等①張恨水具體創(chuàng)作情況可參見謝家順：《張恨水年譜》，安徽文藝出版社2014年出版。；另一方面，他兼顧小品文“短小精悍”的特質和報紙副刊及報紙補白的體量要求，打破“言之而未能適當”的焦慮，通過以“小微”為特征的“山窗系列”創(chuàng)作實踐，揭示了小品文的選材和契入旨要。

第二，《山窗小品》不尚空洞說教而崇言之有物。張恨水冒著炮火前往重慶，不是去享生活、看風景的，而是肩負著“男兒要赴風云會，笳鼓連天出漢關”[4]300的文化抗戰(zhàn)使命，自然筆下有“風雷”，文中有寄托。但這種寄托，這種“風雷”，不是空洞的說教，不是教科書式的灌輸，更不是口號式的宣傳，而是通過敘述和描寫有血有肉的日常人、事、景，通過別具匠心的勾連、點醒，激發(fā)讀者由此及彼地去體悟作者的深意和文中的情志。

首篇《短章》，通過描寫今之案頭雜亂局促之境況與“曩時居燕都”時優(yōu)雅舒適的境況相比，以“瓶未遭何不幸，隨余五年于茲”[3]258之句來引發(fā)讀者的聯想—是什么使作者遭此不幸？是誰讓作者離開燕都赴陪都遭罪？答案不言而喻。《涸溪》對日本施行慘無人道的重慶大轟炸之控訴更是巧妙。作者借大雕來抓小雞，而大雞“咕咕呼警報，（雛）即潛伏草根，使雕無可下箸處，在雛，鋼骨水泥之防空洞不啻也”[3]260，最后一句不動聲色，看似輕松一筆，實乃為勾起讀者之共鳴共憤—喚起民眾對重慶大轟炸造成的恐怖體驗，激發(fā)國人同仇敵愾之情?！稊鄻颉穼懣绾韵畼颉盁o欄，亦無柱……婦孺習慣，亦忘其危而不思遷易矣”[3]267，點出百姓身臨危橋的麻木和無奈，從而凸顯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此外，《貴鄰》引導讀者對權貴腐敗制度和阿諛奉承之劣性進行思考和批判；《愚販》描寫雞販的殺熟騙財，以嘲諷之語，呼喚信用之不可失；《苗文夷文》借“契丹文字之湮淡，先于其種族之瓦解”[3]310的事實，警示國人興民族文化，須救民族文字；《天河影下》贊許中國神話的“詩情畫意”遠勝于希臘神話的“殺聲滿紙”，表現出強烈的民族文化自信……這些觀點和認識，均不是空穴來風，夸夸其談，而是借景抒情或托物言志。

張恨水認為自己的小品文雖然 “走的是沖淡的路徑。但意識方面，卻不隨著明清小品”[4]80，“我有一點偏見，以為任何文藝品，直率的表現著教訓意味，那收效一定很少。甚至人家認為是一種宣傳品，根本就不向下看”[4]253。顯然，張恨水不是為寫小品文而寫小品文，他自覺摒棄了明清小品的超然、玄虛和獨抒性靈，拒絕了灌輸式文章的空洞說教。

第三，《山窗小品》表達不拘一格，多種手法活用。張恨水仿佛是水墨丹青的高手，何處濃，何處談，何處留白，何處勾連，運用自如；敘述、描寫、抒情、議論恰到好處，對比、象征、擬人、比喻等多種修辭手法綜合運用，靈活多樣，使文章搖曳多姿，妙趣橫生。如《野花插瓶》寫自己對花的愛好，特別是采擷野花，描寫得繪聲繪色，給人如臨其境之感?！邦櫼盎舨玫靡?，亦足資玩賞。嘗于春盡，采胭脂色豌豆花一束，盡除肥葉，配以紫花蘿葡十余莖，再加以野石榴二三朵，合供一瓶”，“自倭寇見逼，狼狽南下，將十年不復有此樂矣”。[3]263-264作者在今非昔比的感嘆中，在看似平靜的敘述下，其實是有力的控訴，描寫、抒情、議論有機地結合在字里行間。

又如“勾連法”的創(chuàng)新妙用?！渡酱靶∑贰分锌此品稚⒌莫毩⒄鹿?jié)，若連貫起來，便為“組章”，相互勾連銜接，巧妙地聯成一幅畫卷。請看：作者“所居在一深谷中，面山而為窗。窗下列短案”[3]258，短案若何？此乃《短案》篇；“窗前有小廊，面溪而立”[3]260，此溪若何？此乃《涸溪》篇；“涸溪對岸有竹一叢，正臨吾窗”[3]261，此竹若何？此乃《竹與雞》篇；“谷之東側為建文峰”[3]262，此峰若何？此乃《泥里拔釘》篇……真可謂移步換景，引人入勝。

此外，張恨水創(chuàng)出的“捎帶法”，也給文章添光加彩。張恨水在敘述主題時，往往不經意地宕開一筆，捎帶“題外話”，這看似閑筆，卻別有深意，其捎帶的或一事、或一景、或一文，引人遐思，耐人尋味，不動聲色地拓展了語境的空間層次。如《埋葬》中，帶一筆“更就眼前大事言之，執(zhí)干戈衛(wèi)社稷者，數百萬人。若均念及何處理我，尚能談抗戰(zhàn)乎”[3]308，看似游離主題，實則超越了“埋我青山墓向東”[4]93的“小我”，表達了對抗戰(zhàn)男兒血戰(zhàn)疆場、舍生忘死的激賞和期待?！稊鄻颉分小伴e談天下事”，帶一句“細至鎮(zhèn)上一周無肉，大至墨索里尼下臺”[3]267，從而點明了“山窗”所處的時代風云，烘托了“斷橋”的外部環(huán)境。

通過綜合運用多種寫作手法，張恨水充分地表達了自己的意志，使山窗相對狹小的題材話語避免了單調、呆板和凝滯的尷尬，變得生機盎然，生動感人。

第四，《山窗小品》不拘一味，而是酸甜苦辣并存。張恨水認為：“小品文本來可分兩條路徑：一條是辛辣的，一條是沖淡的……有人說辛辣的好寫，沖淡的難寫，那也不盡然。辛辣的寫不好，是一團茅草火，說完就完。沖淡的寫不好，是一盆冷水，教人嘗不出滋味?！盵4]81《山窗小品》究竟是什么滋味？有人說取徑沖淡，但這種沖淡，正如徐永齡先生說的“不同于周作人的‘苦雨齋’散文，也不同于梁實秋的‘雅舍’散文”[5]，或以“沖淡其表，濃烈其里”概括更為妥帖。《山窗小品》于輕言細語中有笑對苦難的從容，有深刻悲憫的憂思；在淺唱低吟中有振聾發(fā)聵的警示，有劍指丑惡的抨擊。取徑沖淡，是張恨水對魏晉傳統文風的繼承；激越濃烈，則是張恨水在抗日語境下的時代擔當。

二、《山窗小品》之味

《山窗小品》不拘一味，可謂“恬”、苦、酸、辣味齊全。

其一是恬淡味。讀《山窗小品》，一股來自重慶南溫泉的習習山風便撲面而來，馨香盈懷，張恨水筆下的自然風光、田園詩意使人忘卻了戰(zhàn)時霧都的刀光劍影和血雨腥風，那原汁原味的鄉(xiāng)村畫境給讀者以恬淡高雅的審美享受，進而使重慶空襲中的驚悚靈魂得以獲取片刻的調息與安撫。如《涸溪》，寫夏日暴雨時的“不涸”之溪，有勢，“水狂奔而來，至此又突作勢下注。但見黃浪翻涌，如千百條蛟蛇下飲溪底，爭前恐后”；有聲，“而其淙淙錚錚，又如海面遙聞炮戰(zhàn)”；有威，“若值雷雨大作，水聲、雨聲、雷聲，混而為一”。[3]260如《竹與雞》，寫竹雞相映，寫雞蟬對話，堪稱妙筆生花，生趣盎然，“以竹之綠，映雞之白，配以豐草在下，微蟲在上，儼然一幅妙畫”[3]261?！峨u鳴聲中》寫夜間山村“將明未明，生氣滋生”[3]275，有鼠行，有雞鳴，有屠戶宰豬，有趕集小販，有犬驚而起，隔溪而吠?！鹅F之美》寫霧的不同形態(tài)和精致的美?！断x聲》寫“星月皎潔，風露微零，則繞屋四周，如山雨驟至，如群機逐紡，如列軸遠征，彼起此落，嘈雜終宵”[3]270?？芍^是恬淡平和，美不勝收。在《山窗小品》中，恬淡味居多，構成其主體風味。

其二是苦痛味?！渡酱靶∑贰吩谡故咀匀伙L光、山河之美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對弱勢群體的關注，尤其是對日本侵華所造成的百姓苦難的記敘。戰(zhàn)爭使重慶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短濉穼懽约何伨幽蠝厝?，夜晚與妻子下跳棋，連燈油也要計算著使用?！队嘀R褂》寫自己多年的舊衣破損不堪，無法置換添新，竟屢以馬褂遮丑?！敦i肝價》寫發(fā)國難財者哄抬物價，發(fā)昧心財?！顿v鄰》可謂是重慶底層百姓生活的縮影，“所謂家，實窠也……窠除曲樹數干，巨竹數枝外，建筑悉為草莖與葉。屋上蓬蓬然，紛披下垂如亂發(fā)者，為山上之班茅與長草……籮筐，鍬鋤破凳，裂缸，堆置無立足之地……小床上堆敗絮一卷，如腌豬油”，居住環(huán)境更是不堪入目，“蚊蚋乃獨愛之，白晝且嗡嗡然紛飛上下。門角巨繩縛一豚，掘地為淺坑而側臥之，矢溺淋漓，臭氣觸人”。[3]280

即使在除夕團圓夜，百姓依然是顛沛流離，生死難料。張恨水在《除夕苦憶》中說：“六年來，古紅早已作古，新綠漂泊天涯，境遇至劣。郭在西安，五六年不晤。陶死蘭州。余與南，拋別老幼，托跡陪都。長安不易居，借茅屋兩椽，避居山谷……飯后守歲小坐，與南回首舊事，一語三嘆，人猶此人，雪猶此雪，除夕猶此除夕，非其他，非其時矣。谷中無爆竹聲，取舊表視之，僅十點鐘，而萬籟均寂，宇宙若死，探首戶外，漆黑無光，伸首不見其掌?！盵3]348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悲莫悲兮生別離！中國老百姓這種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苦難，血淚斑斑，張恨水先生立此存照，正是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有力控訴。

其三是酸楚味。知識分子作為時代的先驅，卻有諸多無奈與辛酸，張恨水在《山窗小品》中均有表現。《秋螢》中，作者以秋螢自比，發(fā)出了想為國家出力而不能盡力效命的深沉嘆息。“夜立暗空下，乃思此螢，何類當今文人。雖遺棄草根將死，而猶能于黑暗中發(fā)其點滴之光。雖然，螢以其光傳授子孫，明夏仍可與星月爭片刻之光，文人顧何如乎？”[3]271《蟲聲》中，張恨水由蟲聲聯想到自己，“予賣文傭書，久廢吟詠，嘗于其間，靈感忽來，可得小令絕句，自誦一過，每覺凄然。顧年來忌作呻吟語，隨成隨棄之，亦不以示人也”[3]270，這是作者無奈的嘆息?！洞S》寫所居草屋為暴雨所侵，全家總動員接漏水，充滿笑中含淚的辛酸。“入夏，暴風雨數數突然來，漏增且大，其下如注，于是屋角，案頭，床前，無處不漏，亦無處不注。婦孺爭以瓦器瓷盆接漏，則淙淙錚錚，一室之中，雅樂齊鳴……山窗小品，即多以此樂助興而成也?！盵3]277國難當頭，志在報效家國的張恨水，空懷壯志，不僅請纓無路，無緣血灑疆場，而且無法給家人撐起一方晴朗的天空，那種辛酸和無助，溢于言表。

其四是辛辣味。《山窗小品》中，張恨水毫不留情地嘲諷和批判了丑惡的社會和腐敗的當局，顯示了其可貴的斗爭精神?！顿F鄰》充斥著豪華氣派，“公館為全村建筑冠，居高臨下，花木扶疏，雕欄畫檻，曲廊洞房”[3]279，這個可以住三五十人的闊綽公館，竟長期空置，無人居住，這豪華公館也不是私人出資興建，而是“部中出資……貴鄰則從權而公館之”，點明其是貪腐所得。而且，“貴鄰猶兼設備不足，以為未盡如人意”[3]279，對應了下一篇《賤鄰》中說的“所謂家，實窠也”[3]280，與之形成了鮮明對比?！百F鄰”其實指的是專賣局長，然全村人貴之，收費單上他的名字排在最前面，而且書之為某局長；局長自己簽名時，也不寫名字，而是寫“某公館”。張恨水的嘲諷也沒有放過自己，“予亦從而貴之矣”，并追問道：“然貴鄰未貴時，亦與吾等，乃分人家瓦屋一角住之。其時雖無男女傭仆，而舉家人口如故，斗室粥粥其中，且于廊下支缸灶，而能安之若素，何也？”[3]279張恨水抨擊了這種不公平的社會制度，并對阿權附貴的社會文化心態(tài)進行了嘲諷和拷問，展示了其小品文的“匕首投槍”味。此外，《蒲草》表達了對人才不被重用、慘遭埋沒甚至被無端殘害的憤悶；《蕻菜花》抨擊以貌取人、重外表而輕內涵的社會現象；《豬肝價》呼吁整治那些發(fā)國難財的人；《路旁賣茶人》對在汀泗橋戰(zhàn)役中受傷的退伍軍人深感同情，呼吁社會關注、關愛抗戰(zhàn)英雄；《對照情境》通過對比方式，展示了富貴與貧窮的兩極分化，表達了張恨水先生強烈的社會意識和批判精神。

三、結語

《山窗小品》整體篇幅都較短，大多為千字文，這就要求作者有高超的語言駕馭能力?！渡酱靶∑贰窐祟}非常雅致。如兩字題：《短案》《涸溪》《斷橋》《蟲聲》《秋螢》等；三字題：《待漏齋》《霧之美》《竹與雞》《珊瑚子》《耙草者》等；四字題：《泥里拔釘》《雞鳴聲中》《苔前偶憶》《除夕苦憶》《天河影下》等，這些標題都非常吸引眼球。《山窗小品》用淺易的文言寫作，有言簡意豐之妙。張恨水有扎實的舊學功底，這從《兒時書》中就可以看出?？傮w上說，《山窗小品》的文字就像清水洗過一樣，純純清清，原汁原味，深接地氣，美味連連。當然，作者用淺易文言寫作，就傳播而言，會給受眾，特別是年輕受眾帶來一定的閱讀障礙。此外，文中還偶有畫蛇添足之筆。

什么是小品文？張恨水認為小品文是一種含有詩意的散文，“然而它不是詩，不是小說，也不是筆記，及一切雜文。小品就是小品，而且它是決不無聊，它在輕言細語中，在低吟微笑中，有狂歌，有眼淚”[6]?！渡酱靶∑贰肥菑埡匏P于“什么是小品文”的一次有益的創(chuàng)作實踐，正如秦弓先生所說：“其寫景、狀物、敘事、記人,古樸與典雅交織，清新與深邃相融，輕盈中透出沉重，尺幅中蘊含著悠遠、宏闊之意境。”①轉引自芮立祥：《恨水百味》，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年出版，第127頁。我們通過研讀《山窗小品》可以發(fā)現：忌大、忌空、忌“死”、忌“乏”、忌長，便是張恨水關于“小品體式”創(chuàng)作的要義和界定，而學習研究張恨水的“小品體式”，或將為當代小品文的創(chuàng)作提供歷史鏡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