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馨怡 周正華
2021年,國家廣電總局推出“理想照耀中國——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電視劇展播”,播出了一系列主旋律電視劇。其中,電視劇《山海情》獲得了豆瓣9.4分的高分。
主旋律電視劇是發(fā)揚主流文化與思想的突出代表,具有時代記錄、價值導向的現實意義。然而,主旋律電視劇主創(chuàng)團隊常常落入“光偉正”的窠臼,致使劇情老套、人物虛浮,缺乏吸引力,觀眾不愛看的“低分”現象頻發(fā)。因此,《山海情》的成功也為主旋律電視劇口碑突圍提供了借鑒,對主旋律劇的視聽呈現、人物塑造、敘事方式、主題思想的整體構建具有啟示意義。
作為現實主義題材電視劇,《山海情》對現實主義美學進行了深度挖掘。
1996年9月,中央扶貧開發(fā)工作會議作出了推進東西對口協作的戰(zhàn)略新部署,確定福建對口幫扶寧夏。在國家扶貧政策引導和福建對口幫扶下,寧夏西海固地區(qū)貧困群眾不懈努力,克服種種困難,成功脫離貧困。為了盡可能還原貧困群眾的生活環(huán)境,《山海情》美術團隊在戈壁灘蓋了一個不斷變化的“移動金灘村”,復刻了荒涼黃土地到現代小鎮(zhèn)的時代變遷。
為營造生活感、真實感,團隊高度重視道具的設計。為了還原種菇過程,團隊親力親為,種植雙孢菇;為了還原扶貧干部的艱苦樸素,扶貧辦公室里都是磨損的舊桌椅、老式的茶杯、舊版的書本……這些細節(jié)使場景更加貼近現實。許多觀眾深有感觸,在“彈幕”里表示這些細節(jié)喚起了他們的舊時記憶。
此外,《山海情》通過現實主義的鏡頭語言以及構圖與光影的設計,既還原了西海固地區(qū)從貧瘠到富裕的真實環(huán)境,也賦予了它宏大而現實的美感。畫面的美感使受眾在直面西海固的貧瘠時,仍然保留了緩沖空間與想象余地。觀眾在對中國西北地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有直觀認識的同時,也能擁有視覺上的震撼和享受。
許多主旋律影視主創(chuàng)團隊由于與現實環(huán)境的心理距離較遠,常常形成對群體的刻板印象,使得塑造的人物形象過于理想化、片面化,忽視了人的復雜性,嚴重脫離實際。而《山海情》團隊通過深入考察,借鑒真實的人物經歷,擺脫了精英視角下對扶貧干部和貧困人民的偏見,實現了“平民化”的角色構建。
平時光鮮亮麗的明星演員在這部劇中“灰頭土臉”,嘗盡風沙。扶貧干部馬得福不再擁有“主角光環(huán)”,而是有著普通人的猶豫和退縮。他在困難面前不是大開金手指,而是扎扎實實找方法、找路子,咬牙切齒、軟磨硬泡,將扶貧干部的艱難困苦展現得淋漓盡致。
《山海情》在刻畫人物形象時也注重人物的多面性,給人以“反差感”。凌一農教授為保障村民種菇利潤、提升種菇積極性而自掏腰包墊付差價,卻被其他商家找上門來,凌教授一改溫文爾雅的君子之風,上前和對方干架。這一細節(jié)消解了觀眾對知識分子的刻板印象,突出了人物的個性,反而使角色更加可親可愛。
同時,《山海情》以發(fā)展的觀點看待人物的成長,使故事更加真實。劇中在扶貧干部多年的引導下,許多村民(比如李大有)實現了從安于現狀的小農思想到敢于拼搏、積極進取的思想觀念上的轉變。這也傳遞出扶貧扶志工作對村民的積極影響。
《山海情》中,每個人物既有典型個性又復雜多面,與生活環(huán)境共通,成就了每個角色的現實意義,記錄了脫貧攻堅過程中村民、扶貧工作者等不同人物典型的時代剪影,獲得了觀眾的高度認可。
英國語言學家帕默爾認為,語言能忠實地反映一個民族的全部歷史、文化,以及各種信仰和偏見。方言是不同地域的文化符號,也是《山海情》的“笑果秘籍”。方言的碰撞隱喻了文化的交織,也推動了劇情的發(fā)展,成為電視劇的看點之一。
《山海情》原聲版中接地氣的方言鮮活地展示了寧夏貧困人民和福建人民各自獨特的文化氣質。福建人陳金山與馬德福初次相遇時,因語言不通引發(fā)笑料。此片段一經播出,便在社交平臺廣泛傳播,打破了人們對主旋律電視劇的刻板印象,引發(fā)了人們的觀劇興趣。
此外,“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大風三六九,小風天天有”“政府老說未來,未來這個好,未來那個好,未來是啥嘛?未來不就是還沒有來嘛”等精妙的臺詞在詼諧中道出了現實與未來的困境?!懊赖魏堋钡确窖耘_詞也成為受歡迎的網絡用語。
2020年2月,國家廣電總局發(fā)布《關于進一步加強電視劇網絡劇創(chuàng)作生產管理有關通知》,指出:電視劇網絡劇拍攝制作提倡不超過40集,鼓勵30集以內的短劇創(chuàng)作。愛奇藝大數據顯示,45集以上電視劇,2016年的棄劇率是47%,2017年50%,2018年高達56%。觀眾逐漸失去觀看長劇的耐心,轉而期待短小精悍的精品短劇。不管是在政策導向還是在觀眾需求上,短劇的發(fā)展勢在必行。
《山海情》僅有23集,通過吊莊、移民、雙孢菇、夢的翅膀、遷村、美好家園六個章節(jié),完整描繪了金灘村村民從1991到2016年的脫貧全過程。沒有多余的敘述,非重要部分都用旁白帶過。馬德福是《山海情》的主線人物,橫貫了整個脫貧過程。電視劇對他的扶貧事業(yè)進行重點表現,卻直接略過了感情和婚姻過程。但這并不影響劇情的發(fā)展和完整性,反而淡化了家長里短的瑣事,讓扶貧主題更加鮮明。
《山海情》充分利用了電視敘事“謎與解謎”的基本結構。從主線上看,《山海情》不斷向觀眾拋出問題:吊莊移民問題——雙孢菇產業(yè)發(fā)展問題——教育問題——遷村問題,緊扣扶貧主題,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在每個大問題中又設置了一系列小問題。在《雙孢菇》中,詳細展開了說服專家、動員村民生產、產量過剩、擴大銷路等具體困難。通過設置懸念和探索問題、揭曉答案的“不平衡—平衡”的過程往復,吊足了觀眾的胃口。
同時,《山海情》在緊湊的情節(jié)之中設置了明暗交織的矛盾沖突。從故事大背景來看,當地貧困群眾的安土重遷、故步自封的傳統觀念與積極進取、追求美好生活的現代觀念的沖突始終貫穿全篇,并通過具體情節(jié)設置得以體現。在矛盾不斷出現和解決中,故事情節(jié)步步“升級”。跟隨著主角馬德福艱苦奮斗的腳步,觀眾見證了“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地區(qū)貧困群眾從海泉村到金灘村再到閩寧鎮(zhèn)的環(huán)境和生活的變遷。這種“升級式”的情節(jié)發(fā)展也為觀眾帶來了沉浸式的陪伴感和成就感,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
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觀眾獲得的信息量不斷累積,視野也變得更加開闊,對扶貧這一主題的認識更加清晰深刻。許多觀眾在劇外自發(fā)成為“蔥民”,主動購買寧夏地區(qū)的扶貧產品,為脫貧攻堅事業(yè)貢獻自己的力量。
對于與貧困地區(qū)人民生活相去甚遠的大多數人來說,扶貧政策也許只是幾個單薄的詞語與刻板的話語。即使是在鋪天蓋地的脫貧攻堅政策的宣傳之下,仍然只知其表,不知其意。
《山海情》作為主旋律電視劇,也有大量的政策典型。但該劇對于易地扶貧、東西部對口幫扶、就業(yè)扶貧、科技扶貧、產業(yè)扶貧、教育扶貧、生態(tài)扶貧等政策都進行了故事化的處理。沒有說教的言語和空洞的宣傳,《山海情》用細致的故事情節(jié)將政策具象化,將人物命運與政策環(huán)境緊密交織在一起,將脫貧攻堅的歷史成就呈現在觀眾眼前?!暗跚f移民”使涌泉村村民轉移到金灘村,開啟了為新生活奮斗之旅;引進種植雙孢菇的技術,使村民快速致富,是科技扶貧的寫照?!渡胶G椤穾恿速R蘭紅葡萄酒的購銷熱,直觀上反映了該劇對人們行動上的深刻影響。
1991年到2016年,是脫貧攻堅事業(yè)的偉大歷程,也是一代人成長的青春歷程。德福、水花、德寶、麥苗、水旺、尕娃是這一代人的代表,他們從小就想要走出大山。在成長的過程中,有人出走新疆,有人遠赴福建,有人創(chuàng)業(yè),有人打工,借用國家政策這一跳板,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奮斗獲得更好的生活條件,收獲幸福。這是時代洪流中自尊自強、有著夢想的青年人的寫照,他們詮釋了另外一種電視劇青春化的可能性:不是劇集形式上的隨波逐流,也不是妝造布景上的時尚逢迎,而是更加注重塑造青年朝氣蓬勃、立體多面的鮮活形象。
有學者表示:“影視劇創(chuàng)作要回到它的根本,就是關注時代,表現現實,表現時代中人們的生存和情感,表現時代對人的推動、裹挾和改變,也表現人在時代洪流中的追求、挫折和轉變?!雹佟渡胶G椤吩忈屃嗽诿撠毠允聵I(yè)中的人物肖像,讓觀眾在“人”的共鳴中感受到苦盡甘來的人民的幸福、國家的強大和時代的發(fā)展。
《山海情》憑借對真實感的追求與對劇情節(jié)奏的把控,發(fā)揚工匠精神,細致雕琢,立足人物群像塑造,深刻把握受眾心理,成功做到了“講好中國故事”,既宣傳了我國脫貧攻堅工作,也獲得了觀眾的認可。此外,作品也成功帶動了當地產品銷售熱潮,實現了社會效益的轉化?!渡胶G椤返某晒楹罄m(xù)主旋律現實主義作品帶來了更開闊的思路和更平民化的視角,為主旋律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提供了可供借鑒和參考的方法和路徑。
注釋:
①馮圓芳.接通“時代”和“我”,主旋律劇才能共情[N].新華日報,2021-02-04(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