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金鈴
(廣東青年政治學院,廣州 510550)
近年來,以“反轉輿論”為代表的負面新聞頻發(fā),公眾情感在輿論場中激烈震蕩,不斷沖擊著社會信任體系。特別是在充滿不確定性、偶然性的網絡空間,海量信息如潮水般涌來,讓年輕網友困惑的不再是信息的匱乏,而是對信息的鑒別和選擇。時常發(fā)生的輿論反轉現(xiàn)象,致使部分青年網友常常對自我價值選擇產生懷疑,進而影響其價值判斷與行為實踐。我們到底應該信任誰?在信息接收、意見表達的過程中,信任是如何生成并展開的?又是如何創(chuàng)造出話語的狂歡和信任陌生人的烏托邦,甚至制造了一個后真相時代?為此,我們嘗試基于青年群體的網絡表達行為“窺探”網絡信任的具體表征,反過來又從信任理論視角解析青年網絡表達特征。以網絡表達最積極、最龐大的青年群體為研究對象,因為他們探索未知勁頭足,接受新生事物快,其信任建構活動早已不受“在場”的支配,反而在“缺場”的網絡空間中不斷延伸和拓展。對于上述問題的回答,有助于重新認識青年網絡表達失范行為背后的心態(tài)變化,對于做好青年思想引領、推動社會治理、重塑社會信任結構具有重要意義。
通過梳理有關網絡表達特別是青年群體網絡表達行為的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從研究內容看,或以“點”狀拆解表達話語,如針對論壇、社群、微信朋友圈、短視頻網站等特定社交媒體平臺的話語解構,以及網絡流行用語、表情包、彈幕等形態(tài)的解析;或以“條”狀探討表達行為,如研究“鍵盤俠”現(xiàn)象、網絡民族主義、“佛系”話語等非理性、情緒化表達;或以“塊”狀關注網絡輿論演變,特別是那些有影響力的公共輿論事件以及在輿論場域崛起的意見領袖,等等,對網絡意見表達進行全景式分析研究的不多。從研究理論看,運用自我效能、自我表露等與個人感知、心理、行為相關的心理學理論的文獻占多數(shù),社會臨場感、使用與滿足、沉默的螺旋等社會學、傳播學理論也被廣泛借鑒??鐚W科的討論使得網絡意見表達或網絡輿論研究領域形成了很多相互印證、相互補充的科學認識,但尚未形成有解釋力的研究范式。
當前,社會信任問題也成為許多學科的關注重點。盡管不同學科對信任的理解不盡相同,但總體看,都經歷了從人際信任研究到制度性信任研究的轉向。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主要強調熟人的人際信任,信任范圍呈現(xiàn)出“內外有別”的“差序格局”,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轉型和傳播技術的革新,傳統(tǒng)人際信任已不能滿足人們的溝通需求,制度性信任由此產生。在互聯(lián)網的沖擊下,社會結構和人際網絡不斷重塑,形成了有別于現(xiàn)實社會的網絡信任。(1)個體間的信任互動。與線下人際信任相比,學界普遍認可網絡人際信任的脆弱性、偶然性,認為這種信任對個體的網絡自我表露、知識共享、行為決策以及團隊合作等網絡行為具有促進作用。[1](2)個體與媒介及其信息之間的信任互動。不少研究[2-3]從信任客體的視角,探討了不同媒介的“公信力”差異;從信任的主體視角,有研究者[4-5]提出“信息接觸慣習”“信息繭房”“媒介依賴”等包含信任內涵的概念,對個體信任、依賴技術中介的現(xiàn)象表示出擔憂。(3)線上線下信任互動?;ヂ?lián)網的媒介使用和信息傳播過程,反過來也會影響現(xiàn)實生活的信任關系。對于網絡信任與現(xiàn)實信任相互交織的結構關系,有學者[6]提出“嵌入性信任”的概念,集中體現(xiàn)在“線上”“線下”關系的互通和融合。以青年政治參與為例,部分學者[7]開始關注青年網絡政治表達實踐,結合網絡政治詞匯和事件,基于政治信任、政治參與和政治表達等議題進行了經驗性和學理性分析。
信任在個體網絡行為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網絡信任實際上是信任半徑的擴展,是社會開放、進步乃至文明程度提升的表現(xiàn)。通過梳理文獻,筆者發(fā)現(xiàn)當前對網絡行為的研究還停留在淺表層,深入到具體表達行為的研究并不多見,在社會公共危機和網絡環(huán)境的雙重條件約束下,基于信任這一重要社會資本,從網絡信任主體特別是青年群體視角出發(fā)的研究更是寥寥無幾。因此,本研究嘗試在此方向有所突破,以期為相關領域的理論探討和解析提供借鑒。
為了解青年的網絡意見表達情況及其對網絡輿論的認知態(tài)度,本課題組于2020年4-5月期間,采用分層抽樣的方法,通過廣東共青團微信公眾號向廣東省內青年(14-35周歲)隨機發(fā)放了調查問卷,共回收有效問卷8985份。其中,男性占55.2%,女性占44.8%;擁有碩士研究生學歷的占4.3%,本科學歷的占64.3%,大中專學歷的4.7%,高中及以下學歷的占26.7%;學生青年占89.5%,企業(yè)青年占8.4%,黨政機關、事業(yè)單位青年占2.1%。
可以看到,網絡空間虛假信息甚囂塵上,謠言真假難辨,以青年為主力的網絡表達陣營,表示出對陌生人及其信息較大的理解和包容,但也難逃“信任了不值得信任的”“不信任應該信任的”事物的尷尬困境。在現(xiàn)實社會中,人們往往通過優(yōu)先選擇信任關系來進行信息的傳遞和交互,以強化固有的認知和信念。[8]充斥著意見和觀點的表達場域,是否仍以信任為交往基礎?網絡表達失范行為的背后是否也有信任這個推手?為此,我們嘗試從人際信任、媒介信任、政府信任三個視角,解讀青年網絡表達行為的動機、呈現(xiàn)和影響。
本次調查發(fā)現(xiàn),青年的網絡意見表達意愿并不強烈,66.1%的受訪青年表示幾乎很少在社交媒體上發(fā)表評論,33.9%的青年有評論或點評習慣,他們多數(shù)“每周發(fā)表2-3次”(11.8%)或“每月發(fā)表2-3次”(9.2%),“每天發(fā)表1次以上”的活躍分子相對較少(7%)。這與社會普遍認為年青人在網絡議題上較高的參與度和話題討論度有較大出入,表明在網絡環(huán)境下“沉默的螺旋”效應依然存在,但沉默的表現(xiàn)呈現(xiàn)出新特點。對于“沉默的螺旋”鏈條中每個環(huán)節(jié)的不確定性,年青網民往往抱有積極的博弈心態(tài),并在不同程度上形成以不確定性為基礎的網絡信任,支持或推動著青年開展網絡表達實踐:在私人領域,青年網民仍遵循差序格局的網絡人際信任,基于關系親疏進行審慎的自我表露,但“溢出”的表達需求,青年網民會在陌生人場域通過隱性對抗的方式予以滿足和釋放。
1.青年通過審慎自我表露增強人際信任
在本次調查中,微信朋友圈(50.6%)超過微博(40.2%),成為青年表達觀點的首選場域。類似于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差序格局”,當人們面對超出理性經驗的網絡人際關系,信誰的問題常常取決于尤斯拉納所說的“道德共同體的包容程度”[9],而這一共同體和人類情感密切相關,是社交網絡人際信任的基礎。
一般來說,在強聯(lián)系為主導的網絡輿論場域,熟人圈子天然較強的信賴機制、情感聯(lián)系,以及顧及“人情”的心理暗示,往往為個體提供了相對安全的表達預期,進而實現(xiàn)意見表達“不吐不快”的共享。然而,當代青年的人際交往呈現(xiàn)出“熟人”與“陌生人”交融的特征[10],由于信任機制的差異性和不斷變動性,青年在強聯(lián)系輿論場域的自我表露并非任意的、隨心所欲的,信息的交流互動也不是毫無保留、毫無邊界的。根據戈夫曼提出的擬劇理論,人的自我呈現(xiàn)可視作一種戲劇表演,有“前臺”和“后臺”之分,而“觀眾”的親密程度被認為是影響自我呈現(xiàn)策略的重要因素。隨著社會資本的積累和交際圈子的擴大,出于隱私保護、形象管理、避免圍觀尷尬的需要,青年會采取“設計文案”“分組推送”“三天可見”等策略,選擇性地表露自我和表達觀點,呈現(xiàn)出一個相對理想化的自己。在“審慎”地表露、表達、表演過程中,他們期待“被安排的觀眾”能履行他們所被寄托的義務及責任,表現(xiàn)出人際信任建立起的信息互動預期行為。這種“審慎”,意味著青年仍具有較強的風險自我審查意愿,影射出青年在不同人際信任網絡情境下因扮演多重角色產生的焦慮,通過謹慎討好型的“表演”或“表達”增強聯(lián)結,促使個體更加信任他人,加深親密程度和信任感。
2.青年采取隱性抵抗策略試探表達
據本次調查,在表達意愿方面,45.5%的青年認為“自己不會在社交媒體上表達真實想法”;面對網絡觀點沖突,76.5%的年青網民表示會“堅持自己觀點”,但絕大多數(shù)(68.6%)只是“保持不同觀點,不深入討論”,傾向于采取沉默、忽略和回避的策略。在弱關系主導的“廣場式”輿論場域,年青網民不“開撕”、不表態(tài),避免觀點交鋒或辯論,已從“我一定要說服你”變?yōu)椤澳愕挠^點與我無關,我只堅持自己就行”“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也解釋了當下審丑、土味亞文化風靡網絡的原因。
鑒于網絡人際信任的脆弱和偶然,這種“圍觀”心態(tài),實則是對不確定性后果的一種自我保護、規(guī)避風險策略,與當下“佛系青年”看似“不爭”的處事風格如出一轍。語言功能表達的“不爭”,往往不是主觀意識的“不爭”,而是社會生活實際中“爭不過”的語言功用表達[11],未必是其內心訴求、實際行動的準確體現(xiàn)。正如那些“一邊喊著佛系一邊拼命努力”的人,“圍觀”青年遇到與自身觀點、情緒不謀而合時,更傾向于采取點贊、關注、打賞等“輕量”“隱性”的互動方式,積極表達對話題的看法。此外,年青網友的試探性表達,還突出表現(xiàn)在話語風格上的“曲線”表達上。諸如“打工人”專屬表情包、“涼涼”“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耗子尾汁”的網絡體,以及歌曲歪唱、鬼畜剪輯、電影配音等充滿戲謔調侃的表達,實則是一種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曲線敘事方式,折射出青年群體對現(xiàn)實狀況的不滿和焦慮,共鳴的情緒支撐起“你懂的”的脆弱信任,不僅能滿足青年網民的參與感和表達需求,與平鋪直述的逆反泄憤表達相比,更能有效規(guī)避網絡管制,從而使無力、無奈、悲憤的情緒得以釋放。
媒介是公眾生成制度性信任的中介,通過對社會規(guī)范、秩序、環(huán)境、人等信息的再現(xiàn)和塑造,媒介可以延續(xù)、扭轉甚至修復舊有的信任關系,建構社會信任系統(tǒng)。[12]本次調查中,四成受訪青年認為當前網絡輿論生態(tài)“并不友好”,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粉絲/飯圈控評”(50.7%)“網絡暴力”(50.6%)“人肉搜索”(28%)“水軍”(18%)等圈層群體極化現(xiàn)象。對于疫情暴發(fā)以來的網絡言論自由度,超60%的受訪青年認為要進一步加強管控,26%認為應保持現(xiàn)狀,12%認為言論自由有所限制。與之矛盾的是,超九成的受訪青年認為網絡輿論場域需要自由交互式的討論,其中74.9%的青年強調“可以在一定空間內允許自由討論,但要做好引導”。由此可見,多數(shù)青年已經意識到網絡話語權利與責任之間的失衡問題,但仍面臨著信息自由與價值共識的矛盾。當代青年對網絡內容真實性、媒介機構權威性的信服度,以及對媒介給予話語空間和隱私保護的認可度,可以說是“愛恨交織”般地徘徊在信與不信的邊緣。年青網民“輾轉”于官方、民間兩個輿論場域間,無形中催生了對權威的質疑,形成集體無意識的偏見。在媒介技術賦能下,青年將民間輿論場進一步圈子化,依賴社交媒體創(chuàng)造的細分場景獲取“認同”與“信任”,仍不可避免地陷入被支配、被引導、被迷惑的尷尬境地。
1.媒介偏見加劇青年對權威話語的對抗表達
青年對官方媒體的信任度普遍高于民間自媒體,但在實踐中習慣選擇民間媒體獲取信息并形成認知,也就是說青年網民對官方話語不再是被動接受,可以選擇信賴,也可以對抗,或者選擇忽略。主流和官方媒體雖然仍保持著權威性,但公信力也在不斷受到沖擊。一方面,新媒體擁有更新穎開放的傳播理念,一些自媒體出于傳播和競爭的需要,通過議程設置迅速吸引網民關注、追問和評論,收獲了大批的年青受眾。另一方面,傳統(tǒng)、官方、權威媒體在一些敏感、突發(fā)事件中的“缺席”或“千篇一律”,導致青年網民對官方話語缺少“耐性”,甚至充滿“質疑”。在這種推拉作用下,青年會選擇相信和理解更合乎自己“口味”的媒介及其信息,并會在長期使用中形成一種與官方話語對抗的習慣。恰恰是這種信任格局的刻板偏見,加劇了官方與民間輿論場的撕裂:“對傳統(tǒng)媒體和公共機構的權威性缺乏應有的信任,將遭遇失信和背叛的風險無限放大,導致公權力被污名化;人們明知是謊言或假信息,卻因為它迎合了某種情緒和利益訴求而不由分說選擇了相信”[13]。這種信任失衡導致的媒介偏見,催生了青年群體對權威的質疑,甚至可能使其陷入一種集體無意識的狀態(tài),為對抗式話語的連接聚合提供了動力和土壤。
2.媒介依賴助長青年的抱團式表達
當代青年的媒介依賴癥,不僅是長時間使用社交媒體形成的一種使用性習慣,更是情感陪伴與慰藉的一種精神性依賴。[14]這種情感慰藉,來源于青年網絡社交中“求同”的表達實踐。首先,是抱團取暖。社交媒體平臺深諳青年狂歡法則,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細分場景,從群、小組,到標簽、話題板塊,再到社區(qū)、社群,為青年群體搭建分隔、小眾的話語體系提供了空間場域,即網絡社群巴爾干化愈發(fā)明顯。近年興起的沉浸式傳播平臺(短視頻、直播、B站等)更是不斷創(chuàng)新互動表達方式,通過彈幕、打賞等互動方式增進陌生人彼此的認同,使陌生人之間產生了信任,并享受著“忘我”的即時自我宣泄過程。其次,是信息同質。在大數(shù)據算法的推波助瀾下,網絡話語生態(tài)被間隔成一個個隱形的“信息繭房”,信息交互的圈層化、窄化,使青年逐漸形成依賴固有渠道獲取信息的習慣,“繭房”內多數(shù)是經過情感過濾與立場篩選的信息,長此以往,容易導致群體極化,“偽民意”由此而來。再者,是思維趨同。微空間只言片語的表達形式,省卻了字斟句酌的慎重,也往往讓內容流于膚淺,“點贊”“轉發(fā)”等功能無形中也助長著青年的表達惰性,使其弱化了對外界信息的批判思考。
在“泛政治化”環(huán)境下,當代網民特別是青年網民,有意或無意、主動或被動地卷入到網絡政治的議論、討論或者圍觀中,甚至在虛擬認同的刺激下,進一步轉化為“行動共同體”。本次調查顯示,青年普遍認可輿論監(jiān)督的積極影響。超過30%的青年認為輿論可以“滿足網民表達訴求,紓解社會壓力”,超過40%的青年認為輿論“讓政府決策更科學”“政策執(zhí)行受監(jiān)督”,超過九成青年贊成“經過輿論推動的公共事件,通常都會有積極的解決結果”的觀點,只有20%左右受訪青年看到“輿論對政府決策可能存在的負面影響”。青年網民對“輿論監(jiān)督是雙刃劍”的理性認知還比較模糊。以新冠肺炎疫情為例,某些自媒體或網絡大V背離“促進問題解決”的初心,以夸大、標題黨等博取眼球形式傳播不實信息甚至消費悲憤,除了收割流量、導致輿論“歇斯底里化”,對問題實際解決無所助益,反而引來次生輿情。
與線下青年較少參政議政行為相反,青年在網絡上關切政治政策、政治形勢的熱情相當飽滿,具有極強的政治效能感。近年很多社會事件都得益于廣大青年群體積極參與,影響了事件發(fā)展的進程和走向。青年喜歡“鬧事”“造勢”,除了狂歡文化的推波助瀾,實際上也是堅信意見表達價值的體現(xiàn)。當出現(xiàn)社會公共危機時,公眾會有意無意地把責任歸咎于地方政府,但卻會保持對中央政府的信任,正是這種“差序政治信任”[15]鼓勵著公眾參與“依法抗爭”,實現(xiàn)對公權力的積極監(jiān)督。這對當前整頓地方官員不擔當、不作為、懶政怠政等方面還是起到了推動善治的效果。在這些由情感共同體升級的行動共同體中,網絡愛國主義迷群的行動尤為養(yǎng)眼,其“像愛護愛豆一樣愛國”的集體協(xié)同行為雖飽受爭議,但在涉及國家利益等核心問題上,“粉圈女孩”呈現(xiàn)出的組織力和凝聚力,彰顯了青年群體愈發(fā)突出的主流意識和社會正能量。
信任,仍然是影響網絡社會交流的重要力量。網絡表達所積蓄的社會情感和態(tài)度,實際上是信任結構在網絡場域的表征,而青年群體審慎、抱團、對抗的網絡表達特征,恰恰是網絡信任異化的體現(xiàn)。身處社會信任危機的青年群體,徘徊在“信”與“不信”的焦慮中:“信任”心理主導的網絡表達,會使青年“信任不應該信任的”,如對謠言的輕信、網絡狂歡、對媒介的過度依賴、從眾效應等,造成信任的功能性失調甚至反噬;“懷疑”心理主導的網絡表達,又會使青年“不信任該信任的”,表現(xiàn)出審慎表露、隱性對抗、偏見共同體等,結果將阻礙信任關系的互動。當然,我們也要看到網絡場域重塑和修復信任所帶來的積極效應。在不確定的網絡空間中,引導青年重拾信任理性,構建具有普遍信任基礎的網絡表達行為,顯得尤為迫切和關鍵。
網絡表達自由應是有限度的,擯棄一切約束、以自我為中心的絕對自由表達只會導致失序,進而反噬信任資本,陷入網絡犬儒主義、虛無主義、民粹主義的表達困境。因此,需要建立的是一個自由但有邊界的網絡表達監(jiān)管體系,既有表達自由,又要堅守底線,讓渴望表達的青年網友不再畏手畏腳,也不能妄自逾越。
一要通過制度的設計影響青年的信任行為。法治是推進社交網絡制度信任的關鍵要素。要緊跟網絡表達形式的新變化,持續(xù)完善網絡表達治理的規(guī)制,有效控制網絡輿情的風險隱患,讓青年有理由對信任的結果充滿期待,同時,也要保障表達的自由,允許多元的觀點和價值觀在“理性”約束下競合博弈,緩解青年對輿情治理及網絡表達和政治參與的疑慮。二要提升青年網絡表達的道德責任。抓實抓細青少年的媒介素養(yǎng)教育,引導其明確網絡表達自由的限度和邊界,幫助其理解自由與責任的對立統(tǒng)一、公域和私域的相互尊重。教育青少年不但要嚴格約束自身的網絡表達行為,更要養(yǎng)成引領道德風尚的主體意識。三要培養(yǎng)青年網絡表達的“辨真”習慣,克服思考的惰性,提高信息判別處理的熱情和能力,強化青年參與網絡輿論治理的主體意識,促進青年網絡表達的理性和自律。
“去中心化”導致表達權力的泛化,傳統(tǒng)的一元化話語格局遭到沖擊和瓦解。在社交媒介風靡的今天,更多的社會情緒和意見表達隱匿在小圈層的互動中,這種依靠異化信任短暫結盟的“共同體”,其實是對經典信任體系的叛離和理性的綁架,隔閡和偏見由此產生。而“把關人”作用的弱化又會縱容自說自話,大眾傳播信任失衡,網絡話語呈現(xiàn)出反精英主義、功利主義(拿來主義)、娛樂至上等特征。要破除青年網絡表達的話語對抗與偏見,打通場域之間、圈層之間的溝通渠道,建立平等互信、包容互鑒的主客體關系尤為關鍵。
一要轉變主流意識形態(tài)傳播的敘事方式。官方輿論要“俯下身子”,打造自己的民間輿論場,以更草根化的立場、更專業(yè)合理的議程設置、更富有親和力的對話感、更高的信息透明度,紓解青年網絡表達中的對抗性訴求。央視主播朱廣權、抗疫醫(yī)生張文宏在網絡的迅速圈粉,無疑是最生動的案例。官方輿論要“放下架子”,主動融入民間輿論場,甄別其中的輿論傾向,并予以積極正面回應。近年來,官媒在保持著對各類社會事件主流態(tài)度的同時,對娛樂圈內的各種現(xiàn)象也是頻頻發(fā)聲,很大程度上減少了輿論事件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二要加強多樣傳播主體的協(xié)同合作。要建立多元協(xié)同的媒體傳播矩陣,相互借鑒,互為補充,把民間“意見領袖”納入主流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傳播框架,借助“意見領袖”的粉絲互動,促進各類圈層共識的形成,引導青年網民良性互動。三要提升媒體平臺的話語把關意識。網絡媒體平臺要發(fā)揮好把關人和監(jiān)督者的功能,創(chuàng)新網絡監(jiān)管技術,對網絡表達實現(xiàn)快速、科學和智能的監(jiān)管、把控與決策。要充分反思算法推薦的邏輯,倡導“兼聽則明”導向,從源頭上謹防信息“內卷化”,為青年認知事物提供不同的觀點和意見。
基于情感信任、遵循價值理性的“共同體”表達同樣存在于網絡公共表達空間,“口誅筆伐”的情感宣泄背后,不乏對解決問題的熱切期盼;“應激型”的愛國話語背后,還有根植于民眾網絡日常和內心深處的“常態(tài)型”愛國話語。[16]此外,網絡還推動了另一種信任發(fā)生機制的發(fā)展,即網絡公益行為,如環(huán)境保護、公益慈善、救助失學兒童等。這些共同體凝聚起的行動力量應引起高度重視,既要防范其可能引致的破壞性和失范性行為風險,也要充分認識其作為推動青年人社會參與、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模式的可能性。[17]
一要提升青年網絡表達政治效能。暢通青年網絡政治表達和參與的渠道,通過充分運用政務信息公開、網絡問政、開門立法等方式,為青年網絡政治表達賦權,激發(fā)青年關注政治的熱情。要及時對青年政治利益訴求予以回應,提升青年政治效能感。二要引導青年有序參與線下政治實踐。鼓勵廣大青年通過身份型、組織型的嵌入,充分開展線下政治參與歷練,加入各類行業(yè)協(xié)會、志愿服務團體等新興組織等,以組織的形式提升青年參政議政的公民素養(yǎng)和能力,增強青年對社會的批判性反思能力,不斷增進青年的政治認同。三要充分發(fā)揮和引導網絡社會自組織的力量。重新審視網絡民間社會組織扁平、靈活的動員特點,尊重包容各種以青年為主體、以興趣愛好結緣的非正式組織,通過賦權賦能增強組織的自我監(jiān)督和管理,增強青年的自組織力和自動員力,引導網絡民間社會組織良性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