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艾克民國時(shí)期在華交游考*

葉公平

近代德國來華藝術(shù)史學(xué)者艾克（Gustav Ecke，1896—1971，又名艾鍔風(fēng)）是世界上對中國傳統(tǒng)物質(zhì)文化，特別是中國古典家具進(jìn)行學(xué)術(shù)研究的先驅(qū)，其英文著作《中國花梨家具圖考》（Chinese Domestic Furniture，1944）是世界上第一本關(guān)于中國古典家具的學(xué)術(shù)專著。艾克民國時(shí)期長期在華生活和工作，先后任教于廈門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和輔仁大學(xué)，與中國近代文化名人魯迅、陳衍、陳夢家、瞿宣穎、鄧以蟄、徐悲鴻、馮至、季羨林、容庚、劉若愚、唐君毅等都有交往。

中外文化人士之間的交往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對艾克在華交游進(jìn)行研究，不僅能夠幫助我們更深入地理解近代來華藝術(shù)史學(xué)者的生活和工作，從而推進(jìn)近代藝術(shù)史學(xué)史的研究和中外文化互動的研究，同時(shí)也能加深我們對近代中國文化名人的了解。

一、艾克與馮至、徐悲鴻

《馮至全集》不僅收錄馮至的著作，亦收錄其譯著。筆者在研究艾克時(shí)發(fā)現(xiàn)《馮至全集》未收錄的馮至譯文一則。

馮至先生曾在1948 年將艾克寫在徐悲鴻收藏的《八十七神仙卷》上的一則德文題跋翻譯成中文，并且以毛筆書寫出來附在《八十七神仙卷》上。

下文兩圖片為北京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李松教授提供的北京徐悲鴻紀(jì)念館藏《八十七神仙卷》后附的艾克德文題跋（見圖1）及馮至譯寫的中文譯文（見圖2）。

德國漢學(xué)家魏漢茂（Hartmut Walravens，1944— ）教授對艾克德文跋文的釋讀如下：

Die Frauen, sagt Goethe, sind silberne Schalen, in die wir goldene ?pfel legen. Was würde der letzte Frauenlob beim Anblick solchen überma?es von Anmut empfunden haben! Die Gestalten dieser Prozession erscheinen unnahbar wie die Damen des Piero della Francesca, unirdisch wie die Engel des Fra Giovanni da Fiesole, und doch so m?dchenhaft, wie junge Hoffr?ulein eben sind, wenn sie ein Kichern über allzu feierliche Würdentr?ger unter heiterem Anstand zu verbergen wissen.

圖1 艾克德文題跋（李松提供）

圖2 艾克題跋中譯文（馮至譯寫，李松提供）

Die Deutung der Darstellung überlassen wir dem Forscher. Um so mehr ergreift uns der menschliche Gehalt. Hier erscheint chinesisches Frauentum mit allen seinen ?therischen R?tseln, zugleich aber in all seiner unvergleichlichen Wirklichkeit. Kopf folgt hier Kopf in wogendem Wechsel; Antlitz fügt sich zu Antlitz in vielfach vornehmem Gepr?ge; Geisterh?nde tragen und schwingen; Gew?nder, die alle reizenden Glieder verbergen, bauschen sich in weichem, faltigen Schweben.

Doch nicht nur chinesische Weiblichkeit im allgemeinen spricht hier zu uns. Es ist die Weiblichkeit der klassischen T’ang-Zeit, vergeistigt im kühnen Linienspiel, in den erhabenen Rhythmen, welche den Namen des Wu Tao-tzu unsterblich machten. Die Frauen des Ku K’ai-chih scheinen noch wie gebannt von archaischer Sitte. Der gro?artige Stifterzug des weizeitlichen Pinyang-Reliefs in Lungmen ist bewegt von m?chtigem Buddha-Glauben. Hier aber kündet sich der Genius einer h?fischen T’ang-Kultur, hoheitsvoll und frivol, geistig und sinnestrunken, fromm und lebensgierig zugleich. Hier blüht noch das Wesen der versunkenen Kaiserstadt, deren ragende Pagoden und endlose Tempelh?fe, deren schattenreiche G?rten und traumsch?ne Hallen wir uns bev?lkert denken von feenhaften Frauen, geheimnisvollen Priestern und berauschten Geisteshelden. Hier t?nt noch die Seele des gewaltigen Ch’angan, einer Stadt der Maler und Dichter, voller Harfen und Fl?ten, voller Silberschalen und goldener ?pfel.

Hier dürfen wir ein trostreiches Bild betrachten. Von einem gro?en Künstler wurde diese kostbare Rolle der Vergessenheit entrissen und, zu guter Zeit, seinen Freunden dargeboten. Wir beglückwünschen Meister Hsü Pei-hung und danken ihm. Und gerne gedenken wir vor einer dunklen Zukunft der Mahnung Stefan Georges:

Bescheidet euch mit alten Leidensregeln, der Glanz, der war, bringt wenn auch sp?te Spende,

Die Geister kehren stets mit vollen Segeln zurück ins Land des Traums und der Legende!

Gustav Ecke, Peiping, M?rz 1948

馮至譯寫的中譯文如下：

歌德說：“女子是銀盤，我們在盤內(nèi)放置金蘋果?！边@位最后的女性贊美者若見到這樣豐滿的優(yōu)美，不知將作何感想。這行列中的形體仿佛不可接近，有如彼羅·德拉·弗蘭西斯卡的女像，超乎塵凡；有如吉瓦尼·達(dá)·非所勒的天使，可是又這樣女孩子氣，一如年少宮女的身份。他們在瀟灑的儀態(tài)中隱藏起一種對于過分嚴(yán)肅的顯貴們的顰笑。

審定這幅圖我們有待專家。更引我們眷注的卻是這人物的內(nèi)容。這里，中國的女性在她們晴空的謎里出現(xiàn)，但同時(shí)又具有不可比擬的真實(shí)。這里，頭隨著頭形成波浪的交替，臉隨著臉形成各種高貴的特征。仙手或垂或揚(yáng)，衣衫遮著玉體，作出柔軟而多縐的飄蕩。

可是，不只是一般中國的女性在這里向我們顯現(xiàn)。這是古典的唐代的女性靈化于雄厚的線條、崇高的韻律中。這筆法曾經(jīng)使吳道子名字成為不朽。顧愷之的仕女似乎還被于古樸的風(fēng)范所拘束。魏代龍門賓陽洞大規(guī)模的信士浮雕則被濃重佛教信仰所影響。但在這里，一個(gè)唐代文化的天才顯出尊嚴(yán)而輕浮，神智而沉醉于官感，虔誠而熱望于生活。這里還表揚(yáng)著那已經(jīng)沉沒的帝都的特質(zhì)。我們想象那里高聳的浮圖與無邊的寺院，多蔭的園林與美夢的廳堂中住著如仙的女子、神秘的僧侶與陶醉的詩人。這里也鳴響著那雄偉的長安的靈魂。畫家與詩人的長安市充滿琴笛、銀盤與金蘋果。

這里，我們能以觀賞一幅爽人心目的名畫。這幅可貴的手卷由于一位大師而免于湮沒，并且他的友人得有良緣展閱。我們祝福徐悲鴻大師，向他致謝！并且在一個(gè)不可知的將來前我們念及史推芳·蓋歐爾格的警句：

你們要滿足舊日的苦難，

往日的光送來遲暮的施予，

精靈們永久在揚(yáng)著風(fēng)帆，

回到夢幻與傳奇的地域。

艾克，一九四八三月，北平

馮至 譯

馮至是中國近現(xiàn)代最重要的詩人之一，同時(shí)也是著名的德語文學(xué)研究者。馮至早年在北京讀書時(shí)寄居在從事繪畫的堂舅朱受豫家中，學(xué)到不少有關(guān)繪畫的知識。①馮至：《馮至全集》第十二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年，第353、620—621 頁。馮至在德國留學(xué)期間，主修德語文學(xué)，副修哲學(xué)和藝術(shù)史。②馮至：《馮至全集》第十二卷，第282、353 頁。馮至亦喜歡收藏畫冊和藝術(shù)品。①馮至：《馮至全集》第五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年，第261 頁。1936 年春，馮至擔(dān)任中方常務(wù)干事的北平中德學(xué)會舉辦了一次“德國繪畫展覽會”，馮至為此寫了一篇介紹德國宗教改革時(shí)期著名畫家都勒（Albrecht Dürer，1471—1528）的文章。②姚可崑：《我與馮至》，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4 年，第53 頁；馮至：《馮至全集》第八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年，第87 頁。馮至在《紀(jì)念魯迅要擴(kuò)大魯迅研究的領(lǐng)域》一文中指出：魯迅的美術(shù)活動在他的一生中沒有停止過。③馮至：《馮至全集》第四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年，第228 頁。其實(shí)馮至本人對藝術(shù)和藝術(shù)史亦有興趣。

馮至從德國留學(xué)回國后一度擔(dān)任北平中德學(xué)會中方常務(wù)干事，而艾克常常參與中德學(xué)會的活動。④［德］傅吾康：《為中國著迷—— 一位漢學(xué)家的自傳》，歐陽甦譯，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xiàn)出版社，2013 年，第74—75 頁。馮至在1947 年11 月2 日致德國友人鮑爾（Willy Bauer，1908—1989）的信中亦提到艾克。⑤馮至：《馮至全集》第十二卷，第194 頁。

艾克的博士論文研究的是一位法國藝術(shù)家。艾克亦曾在法國居住，會說法語。徐悲鴻曾經(jīng)留學(xué)法國，亦通法語。根據(jù)徐悲鴻紀(jì)念館藏《八十七神仙卷》后的艾克德文題跋，可推斷兩人亦有交往。

從艾克德文題跋也可以看出艾克是近代德國詩人史推芳·蓋歐爾格（Stefan George，1868—1933）的崇拜者。

二、艾克與鄧以蟄

鄧以蟄是近代著名的美學(xué)家、美術(shù)史學(xué)者和鑒藏家。鄧以蟄曾經(jīng)給艾克收藏的“張?bào)虼瀹媰浴睂戇^題跋。題跋全文如下：

吾國繪畫，其始也一如文字，乃操之于官。故周代掌文字之職則有太史內(nèi)史，屬于春官；繪畫則屬于冬官，《周禮·冬官》有云設(shè)色之工畫繢，賈公彥疏云，畫繢二者別官同職。漢之尚方以及后代朝庭設(shè)立畫院，實(shí)皆古制也。民間初未嘗有所謂繪畫耳。至漢末文人學(xué)士乃有兼善繪事者，如劉褒、蔡邕、趙歧之流，是矣。夫而后，繪畫乃有院體與士大夫畫之別焉。蓋院體者，以身居畫院，位列百工，供奉應(yīng)制，不免偃傴趨庭，投上所好，雖有閻右相之高位，猶不免傳呼之辱，戒之勿習(xí)此藝，他可知矣。其藝則媲紅配綠，象后模寫，甚謹(jǐn)甚細(xì)，而外露巧密。友之文人學(xué)士陶镕有素，興與神會，始弄筆墨，適以自娛，無所拘牽，故解衣盤礴，揮灑淋漓，天真縱逸，脫盡蹊徑，此之謂士氣。院體與士氣，乃歷代畫史最顯著之區(qū)別也。明末華亭諸子如董香光輩借禪宗北漸南頓之說，隱括院體于北宗，士氣于南宗，說者謂其意在抑院體揚(yáng)士氣，固亦有之；然以頓漸二義區(qū)分繪史宗派，取立指歸，莫善乎此！清人入主中國，炫于是說，遂標(biāo)榜南宗，崇尚士氣，為之領(lǐng)袖者曰王原祁，此唱彼喁，上好下勝，而所謂南宗士氣者遂為清代之院體矣。張浦山著《畫征錄》，其續(xù)錄下卷，于張宗蒼傳后論及當(dāng)時(shí)作風(fēng)之利弊，其言最為精到，而亦為全書之最精采處，學(xué)者所宜服膺者也。至若王麓臺、黃尊古、張?bào)虼鍨榇伺扇蠹?，固無疑也。而此冊擬古十二幀，筆墨融厚，神氣蓊蔚，為篁村精意之作，抑又何疑哉。⑥鄧以蟄：《鄧以蟄全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 年，第337—338 頁。

鄧以蟄傳世著述太少，全集僅薄薄的一冊，亦未聞有日記或書信集出版，無從深入探究其與艾克的交游。

三、艾克與季羨林

艾克是季羨林在清華大學(xué)的德語教師。季羨林《清華園日記》提到艾克很多次。

季羨林在《我的老師們》一文中這樣介紹艾克：

艾克（Ecke）德國人，講授“第二年德文”、“第四年德文”。他在德國大學(xué)中學(xué)的大概是“藝術(shù)史”，研究中國明清家具，著有《中國寶塔》一書，他指導(dǎo)我寫學(xué)士論文《The Early Poems of Holderlin》。①季羨林：《清華園日記》，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3 年，第8 頁。以下相關(guān)引文分別出自該書第30、33、37、39、56、82、85、92、108、112、120、143、161、164、272 頁。

季羨林1932 年9 月12 日日記：

我還想旁聽Ecke（艾克）的Greek（希臘語）和楊丙辰的Faust。

1932 年9 月15 日：

早晨跑到一院去旁聽Greek，只有一個(gè)女生在教室里，我沒好意思進(jìn)去，Ecke （艾克）也終于沒來。

1932 年9 月20 日：

德文艾克來了，決定用Keller 的Romeo und Julia auf dem Dorfe（凱勒的《鄉(xiāng)村的羅密歐與朱莉葉》）。

1932 年9 月23 日：

過午，第二次Ecke（艾克）開始進(jìn)行功課。Keller 文章寫得不壞。

1932 年10 月24 日：

過午因Ecke（艾克）請假，只旁聽一堂Winter（溫德）。Ecke（艾克）真是豈有此理，據(jù)說害痢疾，大概又是懶病發(fā)作了罷。

1932 年12 月7 日：

下德文后，問Ecke，他說Hellingrath 和Seebass 合輯的荷爾德林全集已絕版，但能買到second hand，晚上遂寫信到Max Hossler，問是否可以代買。

1932 年12 月12 日：

上德文，鐘打十分鐘后無Ecke，于是便去找楊丙辰閑扯?；匚輪朒err 陳，才知道今天Ecke 來了，但是我們的班他為什么不去呢？去晚了嗎？

1932 年12 月26 日：

上德文時(shí)同Ecke 談到明年是Holderlin的死后幾十年紀(jì)念，我希望他能寫點(diǎn)東西，我替他譯成中文。他說，他不敢寫Holderlin，因?yàn)镠olderlin 是這樣的崇高，他寫也寫不出。他介紹給我Stefan George 的東西，說Stein 那兒有。

1933 年2 月27 日：

過午Ecke 第一次上課，我問了他許多關(guān)于S. George 的問題。

1933 年3 月16 日：

昨天Ecke 介紹許多德文書，可惜我的德文泄氣，不能看得快，非加油不行。

1933 年4 月10 日：

上德文，把Holderlin 拿給Ecke 看，他大高興。

1933 年4 月11 日：

能有這么一部Holderlin 全集，也真算幸福，我最近覺到。無怪昨天Ecke 說：“你大概是中國第一人有這么一部書的?！?/p>

1933 年7 月3 日：

早晨忽然接到艾克的通知，說他到濟(jì)南來了，叫我去找他，陪他去逛。

我到瀛洲旅館去找到了他。先請他吃飯（唐樓），陪他到圖書館，因?yàn)槭切瞧谝?，鎖了門，費(fèi)了半天勁，才弄開的，各處逛了逛，替他詳細(xì)解釋。又請他逛了個(gè)全湖，對張公祠的戲臺大為贊賞。他說他預(yù)備到靈巖寺去工作，同行者尚有楊君。

1933 年8 月23 日：

今天我同田德望合請艾克，地點(diǎn)是西北院，菜是東記做的，還不壞。

1933 年8 月29 日：

最近我忽然對Sanskrit（梵文）發(fā)生了興趣，大概聽Ecke（艾克）談到林藜光的原因罷。

1934 年8 月1 日：

在艾克處吃了飯，談了半天，他送我一張Apollo 的相片，非常高興。

四、艾克與王世襄

王世襄是研究家具的大家，其實(shí)他對家具的興趣也受到了艾克的影響。王世襄說：

剛才他說到一個(gè)德國人艾克，還有一個(gè)人楊耀。楊耀這個(gè)人很了不起，他出生很貧寒，父親是打小鼓叫賣的。他自學(xué)成才，后來變成一個(gè)總工程師。經(jīng)過是怎樣的呢？他給郵政局畫地圖，畫完地圖之后，剛好蓋協(xié)和醫(yī)院，公司發(fā)現(xiàn)有這么一個(gè)畫圖員，很小心很仔細(xì)，就把他請去畫協(xié)和的工程圖，從那時(shí)候起，他就學(xué)會了工程制圖，一直到后來到蘭州成了總工程師。為什么他會搞家具呢？就因?yàn)樗麕桶水媹D，這畫家具是從艾克那兒學(xué)來的。艾克對明式家具也有功勞，他早年是輔仁大學(xué)的教授，我在上學(xué)的時(shí)候就認(rèn)識了。我對家具感興趣也跟艾克有關(guān)系。楊耀雖然是自學(xué)成才，他的英文底子、中文底子到哪個(gè)程度，他的成就也只能到哪個(gè)程度，所以他能寫幾篇文章引起人注意已經(jīng)是不錯(cuò)的了。艾克有西洋的眼光，他好就好在大家都還不注意明式家具的時(shí)候他能看到明式家具簡潔的美，不過他是個(gè)德國人，他在材料的運(yùn)用、到民間去了解這些方面，不可能做到像一個(gè)中國人一樣。所以我在他之后，作為一個(gè)中國人，我做這工作一定要超過他，比他更好，我有這個(gè)志愿，到處搜集，查古書。我認(rèn)為知識的來源一個(gè)是實(shí)物，一個(gè)是工匠的制作，第三個(gè)是文獻(xiàn)，文獻(xiàn)有時(shí)候是不可靠的，有時(shí)候文獻(xiàn)要被實(shí)際調(diào)查所否定，所以要多方面結(jié)合才能了解真諦。①張中行等：《奇人王世襄：名家筆下的儷松居主人》，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 年，第332 頁。

1948 年6 月至1949 年8 月王世襄赴美國和加拿大游歷考察博物館期間，隨身攜帶的參考書就有艾克編的《中國花梨家具圖考》。②王世襄：《王世襄自選集·錦灰不成堆》，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 年，第89 頁。

五、艾克與容庚

2019 年夏天出版的《容庚北平日記》中有不少關(guān)于艾克的記載。

1938 年11 月10 日：

晚洪煨蓮請食飯，德人艾克在座。

1938 年11 月13 日：

四時(shí)回家。八時(shí)艾克來談。

1938 年11 月19 日：

艾克請往其家中觀畫。六時(shí)回家。

1944 年11 月23 日：

上午至現(xiàn)代圖書館、東安市場，訪艾克、曾幼荷。

1944 年11 月30 日：

下午訪艾克。

1945 年1 月3 日：

訪于思泊、秦裕、楊宗翰、曾幼荷、艾克。

1945 年1 月27 日：

下午艾克、曾幼荷來閱畫。

1945 年2 月4 日：

下午訪曾幼荷，將與艾克結(jié)婚，贈以畫一幅。

1945 年3 月13 日：

訪高名凱、艾克。

1945 年3 月27 日：

艾克、曾幼荷來。

1945 年6 月5 日：

訪秦裕、艾克。

1945 年7 月3 日：

早訪啟功、艾克、秦仲文。

1945 年10 月7 日：

艾克請午飯。

1946 年2 月7 日：

順訪艾克，又訪秦裕、于省吾未遇。③以上相關(guān)引文分別出自容庚：《容庚北平日記》，北京：中華書局，2019 年，第555、556、747、748、752、754、755、759、760、767、770、779、792 頁。

六、其他

筆者在《魯迅日記中的兩位德國收藏家》（《新文學(xué)史料》2014 年第2 期）一文中曾詳細(xì)論述魯迅與艾克的交往，此處不再贅述。陳夢家曾經(jīng)以“夢甲室”為筆名，給艾克為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Oskar Trautmann，1877—1950）收藏的青銅器編寫的圖錄《使華訪古錄——德國陶德曼藏器》（Frühe chinesische Bronzen aus der Sammlung Oskar Trautmann，1939）寫過書評，發(fā)表在《圖書季刊》1940 年新2 卷第1 期上。陳夢家后來收藏的有些明代家具是艾克的舊藏，估計(jì)兩人亦有交往。近代文化名人瞿宣穎（瞿兌之）1942 年在北平《中和月刊》第3 卷第12 期發(fā)表了一篇對艾克所編寫的《使華訪古錄——德國陶德曼藏器》的書評，艾克與瞿宣穎亦相識。艾克與陳衍亦有交往，陳贈以五律，艾克則為陳攝影寄回國刊布，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1894—1979）通過艾克才結(jié)識陳衍。①桑兵：《國學(xué)與漢學(xué)：近代中外學(xué)界交往錄》，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0 年，第61 頁。艾克在華期間與近代來華瑞典藝術(shù)史家喜龍仁（Osvald Sirén，1879—1966）和愛沙尼亞梵文學(xué)者鋼和泰（Alexander von Sta?l-Holstein，1877—1937）有交往。根據(jù)艾克1947 年11 月11 日和19 日致喜龍仁的兩封英文信函，他曾在北平為喜龍仁購買中國古畫。他還曾參加鋼和泰組織的梵文和佛經(jīng)研讀班，而參與這些研讀班的還有陳寅恪和史克門（Laurence Sickman，1906—1988）等人。②葉公平：《喜龍仁在華交游考》，《美術(shù)學(xué)報(bào)》2016 年第3 期；王啟龍：《鋼和泰學(xué)術(shù)年譜簡編》，北京：中華書局，2008 年，第117—118 頁。艾克還與近代來華英國作家艾克敦（Harold Acton，1904—1994）有交往。③Harold Acton, Memoirs of an Aesthete. London: Faber and Faber Ltd., 2008, pp. 326, 327, 400.德國漢學(xué)家傅吾康（Wolfgang Franke，1912—2007）的回憶錄《為中國著迷—— 一位漢學(xué)家的自傳》（Im Banne Chinas. Autobiographie eines Sinologen，1995，1999）對艾克在華交游活動亦有提及。④［德］傅吾康：《為中國著迷—— 一位漢學(xué)家的自傳》，第68、75、84、85、89、107、108、163、172 頁。1957 年2 月，唐君毅在當(dāng)時(shí)任教于香港大學(xué)的中國文學(xué)研究家劉若愚（James L.Y. Liu，1926—1986）的介紹下，在夏威夷檀香山見到了艾克，并且與艾克在檀香山藝術(shù)學(xué)院參觀。唐君毅稱彼處藏中國畫甚多，并稱艾克能說中國話。⑤唐君毅：《致廷光書》，長春：吉林出版集團(tuán)有限責(zé)任公司，2015 年，第228 頁；唐君毅：《唐君毅日記：一九四八—一九六三》，長春：吉林出版集團(tuán)有限責(zé)任公司，2014 年，第159 頁。劉若愚為北平輔仁大學(xué)1948 年畢業(yè)生，在北平時(shí)肯定與艾克比較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