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件都有故事

王菁菁

法器在大眾眼中往往帶有那么一些神秘的色彩。殊不知，站在文物藝術(shù)品的角度來看這個貌似小眾的展覽，會發(fā)現(xiàn)這些藏品不僅精美無比，令人耳目一新，更是有著深厚的蘊意。

當(dāng)這些大多藏于深宮、秘不示人的藏品終于向大眾展露真容之時，為了能讓讀者更好地了解這種難得，日前，《中國收藏》雜志記者獨家專訪了故宮博物院宗教科科長、副研究館員文明。據(jù)他介紹，藏傳佛教自元代被引入漢地之后，無論是始建北京城的明成祖朱棣，還是清代的康雍乾三朝皇帝，對此都非常信奉。這不僅使故宮留存了眾多與之相關(guān)的藏品，對它們的研究更能讓人看到民族文化交流融合與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的結(jié)晶。

采訪中，文明特意挑選了尤其精彩的幾件展品進行了重點介紹。通過他的講述，歷史人物形象再次變得鮮活，展覽背后的文化價值也逐漸愈發(fā)清晰……

文明

故宮博物院宗教科科長副研究館員

明代銅鈴杵一場往返兩地的旅行

文明：大家來到展廳，看到的第一個展柜里擺放的永樂款銅鈴杵，是此次展覽的一件重要展品，也是乾隆皇帝與六世班禪之間深厚情誼的見證。

明 永樂款銅鈴及銅杵故宮博物院藏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乾隆皇帝七十大壽。早在此前一年，六世班禪就告訴乾?。何蚁雭肀本槟阕?。乾隆皇帝非常高興，于是按順治九年進京朝覲的先例，仿造班禪在日喀則的駐錫之地扎什倫布寺，在熱河（今天的承德）修建了一座須彌福壽之廟。須彌福壽之廟修好以后，六世班禪不遠萬里，長途跋涉了一年多時間，與乾隆皇帝在承德和北京進行了多次愉快的會面。而從他出發(fā)到北京的這段時間里，兩人之間的書信與禮物也往來不絕。其中六世班禪送給乾隆皇帝的既有佛像、唐卡、法器，也有馬鞍、印度產(chǎn)的寶劍，還有火藥槍等等。2019年年底，故宮博物院與扎什倫布寺聯(lián)合舉辦了“須彌福壽——當(dāng)扎什倫布寺遇見紫禁城”展，是扎什倫布寺的藏品首次來到北京展出，當(dāng)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鑒于反響熱烈，這個展覽現(xiàn)在進入巡展階段，第一站去了承德，帶去了大量六世班禪進貢的法器。所以這次只有一套六世班禪進獻的銅鈴杵來到嘉德藝術(shù)中心。

鈴杵是藏傳佛教里最為常見的法器，鈴代表智慧，杵代表方法。藏傳佛教認為鈴聲可以促使人精進，集中思維進行思考，從而取得更高的造詣。

值得一提的是，扎什倫布寺有很厲害的工坊，所制作的佛像、唐卡和法器都非常精美，但是這套銅鈴杵卻并不是在扎什倫布寺做的。因為其上有款識，寫著“大明永樂年施”，這表示它是明代永樂年間由宮廷制作，而后作為重要的禮物被賞賜給了班禪;到了清代，六世班禪又將它當(dāng)作重要的貢品送回了宮里。從北京到日喀則，再回到北京，這套銅鈴杵從此深藏宮中，成為了民族融合的一個見證。

清乾隆 白色緞繡綴象牙瓔珞法衣故宮博物院藏

白色緞繡綴象牙瓔珞法衣巧奪天工令人驚嘆

文明：說到工藝精湛，第三展廳展出的一套白色緞繡綴象牙瓔珞法衣不容錯過。瓔珞法衣有五種顏色，分別是白色代表祥云、藍色代表天空、紅色代表火焰、綠色代表江河湖海、黃色代表大地。這五種顏色在西藏地區(qū)和蒙古地區(qū)很常見，比如山頂?shù)慕?jīng)幡等都是由這五種顏色組成的。

從檔案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出，當(dāng)年在乾隆皇帝的授意下，蘇州前后大概做了3次瓔珞法衣，總共40多套、200多件，現(xiàn)在故宮博物院保存下來的有40來件。此次展出的是其中白色的一件，表面綴滿了由象牙雕刻的瓔珞，非常精美。從檔案記載中我們還可以知道，這些瓔珞法衣原材料中絲織品這一塊由蘇州提供，象牙則是由宮廷發(fā)往蘇州，再由蘇州工匠雕刻、裝飾上去的;每一件法衣所用象牙39斤，法衣共用象牙975斤。件件精雕細琢，巧奪天工。

五色瓔珞衣通常是當(dāng)時重大法事活動中高僧所穿用的服飾，分為裙、袖、云肩、飾物四部分。如果大家有機會在每年正月三十日前后去北京雍和宮，就可以看到現(xiàn)在的法會上還會有僧人如此穿著。而當(dāng)時在清宮，每到年關(guān)歲末，都會在外西路寶華殿廣場搭建蒙古包，請皇帝、高僧就座，大喇嘛們會穿著法衣為皇帝跳布扎，同時拿牦牛尾做的拂塵象征性地在皇帝身上撣一撣，表示去掉一年的污穢，期待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兩件佛缽這首詩沒少折騰乾隆

文明：對于佛缽，大家一定不會陌生，《西游記》里唐僧就有一件紫金缽盂。而此次展覽，我們也挑選了4件佛缽，它們都很漂亮。尤其是其中的棕竹佛缽和青玉染色佛缽很有故事，這要從乾隆皇帝讀唐詩說起。

唐代詩人皮日休寫過一首《開元寺佛缽》詩，當(dāng)中提到在蘇州開元寺藏了一件頗有來頭的帝青石佛缽，據(jù)說是南北朝時期從大海漂過來的，后來被供到蘇州通玄寺（唐代改名為開元寺）。也正是因為這首詩，使得帝青石佛缽名聲大噪。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乾隆皇帝南巡時就特地到開元寺，指名道姓要瞻仰這件佛缽。但令他郁悶的是，僧人拿出來的是陶缽，而不是帝青石佛缽。盡管帝青石是什么材質(zhì)早已無法考證，但至少是石頭而非陶，所以乾隆皇帝也只能自我安慰，表示從唐代到他這個時期已經(jīng)過去了千年，滄海桑田變化，帝青石佛缽消失也是有可能的;而開元寺僧人拿出陶缽來充數(shù)，博取布施，也是人之常情。但回到北京之后，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就命造辦處先用伽楠香做了一件佛缽，并且雕刻七佛于其上;過了兩年，又用棕竹做了一件七佛缽，他還寫了一首《題伽楠木佛缽》雕刻其上。詩的最后一句是：青石由來半假真。也就是說，乾隆皇帝認為皮日休所說的帝青石不一定是真的，正所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20多年后，乾隆皇帝覺得伽楠香是木頭，不如玉石堅固，因此他又從新疆進貢的玉料中挑選了適合做佛缽的發(fā)往蘇州，讓工匠做了一對青玉染色的佛缽;4年之后的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成品被送回清宮，他再次寫了兩首詩——《題和闐玉七佛缽》《和闐玉七佛偈缽題語》，并命造辦處工匠在蘇州造佛缽的基礎(chǔ)上，把這兩首詩雕刻上去。這次我們展出的是帶有《和闐玉七佛偈缽題語》的這件。棕竹缽上的詩《題伽楠木佛缽》，與青玉染色七佛缽上的詩，乾隆皇帝都為它們加了注。從詩和注我們可以看出，他這大半輩子沒少被皮日休的這首詩折騰，一直在追尋帝青石佛缽的下落，盡量不讓自己留遺憾。從帝青石到陶、伽楠香、棕竹，再到和田玉，乾隆皇帝親自參與設(shè)計法器，也反映出他在佛教教義與藝術(shù)鑒賞方面有著很高的造詣。

乾隆帝御題雕七佛棕竹缽（圖右）及青玉缽故宮博物院藏

一起尋找精彩

此次的展品以乾隆時期的藝術(shù)精品為多。據(jù)悉，乾隆皇帝一生之中命人修建了八座六品佛樓，紫禁城內(nèi)外各四座，保存下來的只有一座半。六品佛樓除了每一品的佛像不同以外，每一品內(nèi)陳設(shè)的法器也不同，并且秘不示人。據(jù)檔案記載，每座佛樓至少有10個鞔皮畫金箱，而現(xiàn)在故宮博物院保存下來的只有6箱。歲月造成的流逝讓人遺憾，因此當(dāng)我們能一次性看到如此多的宮廷法器精品，更顯珍貴。

清乾隆 青花礬紅彩云龍紋五供故宮博物院藏瓷質(zhì)潔白細膩，釉色晶瑩清透且均勻，云龍紋線條流暢、生動，應(yīng)為景德鎮(zhèn)御窯專門為清宮燒制，是這一時期的佳作。

1清 嘎巴拉鼓

故宮博物院藏

持驗法器，裝于圓形鞔皮盒內(nèi)，盒蓋內(nèi)有白綾簽，從左至右墨書藏、滿、蒙古、漢四體文。

2清 銅鍍金方法勺（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這是舉行儀式時用以澆油的器具。其平時都存放在鞔皮畫金箱內(nèi)，供奉于乾隆時期修建的六品佛樓樓上的佛柜內(nèi)。

3清乾隆 青玉鈴杵

故宮博物院藏

裝置其盒內(nèi)的白綾簽上漢文為“乾隆五十九年五月二十日交利益新造青玉鈴杵一分”。“利益”有大功德之意，“新造”特指由宮廷制作。

4清乾隆 銀鍍金鑲嵌右旋海螺

故宮博物院藏

海螺原為召集眾人時發(fā)信號或號令的器具，后為佛教所吸收。右旋海螺在當(dāng)時被視為“福吉祥瑞”的定風(fēng)珠，用于渡江海時護佑平安。

5清 金鏨花八寶

故宮博物院藏

八寶又稱八吉祥，清宮俗稱“輪、螺、傘、蓋、花、罐、魚、腸”。而八寶紋不僅出現(xiàn)于法器之上，還大量出現(xiàn)于各類器物之上。本套用金量大，最重843.5克，最輕774.5克，是構(gòu)造極為特殊、珍貴的宮廷收藏。

6明 銅蓮花形無量壽佛曼陀羅

故宮博物院藏

其在清宮檔案中被形象地稱為“開花現(xiàn)佛”，是用立體形式表現(xiàn)曼陀羅的造像。這種造像出現(xiàn)于印度，后為藏地吸收發(fā)展，乃至影響到漢地。

7清 銅鍍金嵌料石鏤空佛塔

故宮博物院藏

藏式塔，采用鏤雕工藝制作，鑲嵌大量玻璃和各色珠寶，裝飾精美華麗，工藝高超，極具宮廷特色。

（注：本文部分配圖由嘉德藝術(shù)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