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華
祖 屋
去往祖屋的路? 以前是泥濘小路
現(xiàn)在是寬敞的水泥路? 曾經(jīng)的稻田
變?yōu)辇埼r基地? 肥沃的山地已退耕還林
我的父親? 父親的父親? 曾在這個山谷
度過漫長的歲月? 時間在他們的墳頭
刻出連綿起伏的山巒? 盛夏陽光灼熱
搖晃著桉樹和梧桐的影子? 鳥聲啁啾
我在父輩走過的路上越走越遠
黃昏里? 一抹余輝照在祖屋的屋脊
像一絲霞光追趕著我? 在曾經(jīng)熟悉的院落
我認出了童年的自己? 耳畔縈繞著鳥鳴
此時? 在暮色中靜靜轉(zhuǎn)過身
悄然回到古老的屋宇
軍旅·情書
那時? 除了年輕和豪情
我真的再沒有什么可以給你
唯一值得銘記的? 也許還有那疊情書
只需一沓信紙? 幾個信封? 一支順手的筆
用一腔自以為是的才情? 伴著訓練場跌落的汗珠
用發(fā)自內(nèi)心的思緒? 謄寫愛情和風景
那年你十八歲? 可愛秀麗 美得像嬌艷的花朵
三十年了? 我一直在想象你打開郵筒
從里面抽出帶有墨香的信封時
幸福的模樣
夢 憶
每次夢中出現(xiàn)的人物和場景
似乎都隱去了朝代? 或四季
也不全是月黑風高的暗夜
一些跳躍式的片斷? 或許
可以幫助我們回憶? 但這些
依然不是走出夢境的物證
除了疲于奔命帶來的困頓
踩空并跌落的斷崖
像無聲的電影? 沒有腳本的臺詞
我們一會兒是旁觀者? 一會兒
又是裹挾在洪流中沖散的頑石
一部分已經(jīng)擱淺? 另一部分
在拼命掙脫宿命的羈絆? 夢境
虛無縹緲? 又像是對現(xiàn)實的一次拷問
它潛伏于意識的一隅? 偷窺平靜的人生
關(guān)于稻草人的十四行詩
身著西裝? 佩領(lǐng)帶? 戴墨鏡
在稻田中? 或者說在曠野里
它的站立? 如同一道風景
它的體內(nèi)? 仿佛琴聲縈繞
它的目光? 足夠炯炯有神
如果這樣? 那些偷食的鳥類
能否保持對人類的某種敬畏
它站立不動? 仿佛進入某種奇怪的漩渦
仿佛它的命運? 就是矗立在風暴的中央
很久了? 那個在曠野中的稻草人
它依舊站在那里? 它在守護什么呢
那么孤單? 無助? 如今那片曠野
早已經(jīng)荒蕪? 那片稻田
還是人類靈魂的糧倉
鄉(xiāng)村古井
這口井很舊了? 像一個地標
又像一塊山水胎記? 牢牢貼在
大地的臉上
它究竟走過了多少年歲? 滋養(yǎng)過多少人
誰能記得清? 被滋養(yǎng)的人
再也看不見自己留在鄉(xiāng)村的樣子
我來的這天? 井里有淺淺的水
我像童年時一樣對著井里喊了幾嗓
幽深的井底有小片天空和我的頭影
這個村莊已不需要這口井了
從上往下? 它由一些石頭壘成
井口? 像留守老人焦慮的眼晴
所 見
我看見
他把一個雞蛋打碎在瓷盤里
用一雙純銀的筷子
耐心地分離蛋白?; 蛋黃
當飛機沖上云層
我看見一些云朵? 擠擠挨挨
顯得親密無間? 一些和我一樣
孤獨無聊
每天清晨
我會在鏡子前清理自己
像在春天修剪暗顫的花枝
像在暮秋清掃飄零的落葉
我所見的事物似乎都不存在
在轉(zhuǎn)瞬之間? 仿佛什么都沒出現(xiàn)
包 裹
我是自己寄不出去的包裹
中年已至? 我的包裹愈來愈重
老家后山長滿野草的那座合墓
漸漸年邁的姐妹兄弟
遠在北方奮斗的兒子
還有心中愛戀的女人
我是一個負債累累的人
也是一個無法償還虧欠的人
積壓在身上的負擔越重
心中的負疚就越深
我常在祈禱中尋求靈魂的慰藉
用夢想和思念填補內(nèi)心的空虛
把無聲的淚水當作酣甜的美酒
再次飲入心中
情 書
我的童年與我如影隨行
時至今日? 我還活在童年的影子里
那時我瘦小? 膽怯? 自卑
有時又叛逆和自閉
在困苦中夢想體面的生活
在饑餓中找尋溫飽的河床
后來我學會了漢字
就試著給自己寫信
一封接著一封
把無處傾訴的話寫進信里
如今已無法回憶起信中的內(nèi)容
我也曾給鄰桌女生寫過情書
那種感覺現(xiàn)在想起還心動不已
對信中某些詞語回味無窮
最終卻不敢把信寄出
我的憂傷來得不明不白
難道是游子對故人的思念切切
難道是那位相貌極佳的妙人
至今還活在我的情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