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尋夢

汪本蓮

跑，吐得稀里嘩啦。從此對魚腥草敬而遠之。號稱什么都能吃的汪曾祺，也難敵魚腥草的腥味。他這樣記述吃魚腥草的情景：“有一個貴州的年輕女演員在我們劇團學戲，她的媽媽遠迢迢給她寄來一包東西，是擇耳根，或名則爾根，即魚腥草。她讓我嘗了幾根。這是什么東西？苦倒不要緊，它有一股強烈的生魚腥味，實在招架不了！”

魚腥草是中國藥典收錄的草藥，有全能保健師之美稱。它有抑菌消炎、排濕解熱、免疫清肺等功效。如把魚腥草葉子揉碎敷在傷口上可治感染化膿，葉子曬干后泡茶喝，能利尿、通便，防感冒，防動脈硬化。據說日本廣島、長崎遭到原子彈襲擊后，魚腥草在核輻射環(huán)境里依然長得十分旺盛。傳說一位雙目失明的貧困老母親患了重病，咳嗽、高燒。一日她想喝魚湯。兒子無錢買魚，只好上山采來魚腥草熬湯，騙母親說是魚湯。母親信以為真，連喝幾碗。喝過魚湯后，母親的病竟慢慢好了。柳宗民的母親喝了一年的魚腥草煎服的湯藥，治好了副鼻竇炎。有一天，我到紅二、六軍團指揮部去參觀，通往指揮部的水泥路邊，整齊地碼曬著一溜魚腥草植株，一打聽，當地人說是曬干了泡茶喝，治感冒。我的一位同事一年前體檢時發(fā)現有脂肪肝，有人建議他常吃魚腥草。他果真每天生吃涼拌魚腥草，一年后再去體檢，脂肪肝沒了。他覺得魚腥草好神奇。

春秋時代的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是個很勵志的故事，幾乎婦孺皆知。他采蕺食蕺的事卻鮮為人知。相傳勾踐從吳國回國的第一年，碰上了罕見的荒年，百姓無糧可吃。為了渡過難關，勾踐親自登上紹興城區(qū)東北面一座小山尋找可以食用的野菜，終于在山上發(fā)現了蕺菜可裹腹充饑。后來，人們便把勾踐采蕺的這座山叫做蕺山，也流傳開了越王采食蕺草的故事。

一道怪味菜，竟也牽扯出這么多事體，我沒有想到。天生我材必有用，每種植物都蘊蓄著生命的堅韌與美好。

九溪，位于“湘西門戶”、“張家界的東大門”——湖南慈利縣。這里是現代的一個村莊，曾經是明清的一座衛(wèi)城，一方青山秀水寫滿古風情韻的凈土，一個歷經滄?；貧w自然本真的遠方。依稀的古道青瓦，殘留的城門城墻，靜靜覆蓋著久遠的歷史和故事，黙默訴說時代的風云變幻。

清幽的溇水河三面環(huán)繞而過，熱鬧的江埡鎮(zhèn)隔河遙相對望，沿著鎮(zhèn)口古渡高高的溇索吊橋走過去，便來到九溪衛(wèi)古城，一個悠遠如夢的地方。

迎面一段厚厚的古城墻殘垣，城墻中洞開高大的拱形城門，這是九溪衛(wèi)南城門。砌城門的青磚已然斑斑駁駁，但明顯比現代的磚塊寬大厚實，青磚之間用糯米、石灰和桐油嚴密勾縫粘合。城墻和城門兩端相接，高近6米，寬約1.5米，全用大塊的砂巖層層疊砌而成，歲月的青苔雜草已覆滿殘墻，但仍然堅牢異常，故壘雄風依舊。九溪衛(wèi)城建于公元1390年，據九溪衛(wèi)志載：“明洪武二十三年，命東川候夏得忠立柵守御，為控制苗蠻而設衛(wèi)所，衛(wèi)城筑于宋索口寨（九溪）遺基之上，城墻用石塊磚頭疊就，周九里十三步，高丈八尺，四門皆有樓，東“朝天門”，南“迎熏門”，北“拱極門”，西“鎮(zhèn)邊門”，北門外濠塹四百八十丈，東西南三門，以溇水為濠?！痹谝酝良易濉⒚缱迦嗣駷橹骶幼〉拿淞晟矫}中，凸現成濃墨重彩的一抹。

衛(wèi)所，是明代最主要的軍制，為明太祖朱元璋所創(chuàng)立，每衛(wèi)5600人，下轄一定數量的千戶所和百戶所，外御強敵內防賊寇。九溪衛(wèi)建造之時，沿海地區(qū)的天津衛(wèi)、威海衛(wèi)、金山衛(wèi)、鎮(zhèn)海衛(wèi)正在奮勇抗擊倭寇，保家衛(wèi)國，并取得巨大勝利，成為盛名一時的四大名衛(wèi)。九溪地處漢族地區(qū)與土家族、苗族等少數民族聚集區(qū)邊緣，承接湘鄂川黔邊文化，是我國“西南文化”分支“三星文化”的發(fā)源地之一，歷來是邊疆軍事要地，至明朝時隸屬湖廣都司使，故九溪衛(wèi)又稱“湖廣九溪衛(wèi)”，轄區(qū)寬至湖南湖北十余縣，名聲很大，地位顯赫?！敖y(tǒng)麻寮、添平、安福、澧州四所，北起湖北鶴峰，下至湖南安鄉(xiāng)，縱長五百五十華里，即今湘鄂邊區(qū)十縣”、“率九夷八蠻俯首稱臣，統(tǒng)兩所十隘盡忠報國。”

六百多年的風雨過去了，歷經戰(zhàn)爭、匪患、洪水等浩劫，九溪衛(wèi)原有的四大城門，東西城門和部分城墻已蹤跡難尋，衛(wèi)城北側，仍有880多米保存完好的古城墻，“南風之熏，可以解吾民之瘟兮”的南城門雖然也有所毀損，但仍然雄鎮(zhèn)渡口，數百年如一日守望著游子歸人。

穿過南城門，進入九溪城，踏上幽深的石板老街，仿佛進入一條悠長的時光隧道，街道走向正南正北，以城中心形成十字形，分東、西、南、北四街，兩旁綿延相接的屋舍民居中不時可見風火墻、木雕窗、百年老宅、古建古跡等，無不透著濃濃的滄桑，帶人夢回過去。走在平滑的青石板街道上，仿佛還能聽見噠噠的馬蹄聲，遇見匆匆而過的古代軍士，這些兵役大多來自江西、湖北等地，在這擁山面水、與世相隔的湘西古城中，他們戰(zhàn)時打仗，閑時囤田，軍戶世襲。也許有人流盡熱血戰(zhàn)死苗疆，不曾馬革裹鄉(xiāng)；也許有人深夜吹起幽幽的思鄉(xiāng)曲……但隨著時光變遷，民族融合，他們最終融入這片土地。城中有一個名叫賀貴的小官，是賀龍元帥的祖先，去世后葬于城北紫駝峰下，有碑可考，碑文：創(chuàng)增修職郎賀公貴老大人之墓。賀龍元帥稱九溪為第二故鄉(xiāng)，解放前曾悄悄帶隨從人員于清明節(jié)前來此地掃墓祭祖。

當年的九溪城據說可與荊州城媲美，城里古建筑林立，廟宇星羅棋布，著名的有文昌閣、興國寺、文廟、武廟等29處。雖然多已毀損，但城中仍保留著明代初建時的基本構架和部分明代建筑，尋著歷史的遺痕，雖殘猶威的九溪衛(wèi)署衙門中似乎回蕩著“升堂”的轟聲，雙層古戲樓上仍能傳來鏗鏘的唱腔和鑼鼓，結構完好的文廟里仿佛仍有香火纏繞。隨便推開一家民居走進去，也許都有意想不到的發(fā)現：雕花精致的木椅、木床，有些來歷的古玩、古幣等不期而遇。北街一戶村民家里，珍藏著一口明代陶瓷黃釉花缸，上繪二龍戲珠圖，云彩飛揚，美侖美奐。一戶唐姓家中，珍藏著一塊完好無損的黑底金字大匾，落款為“歲次乾隆叁肆年季夏月”，匾上陽刻的“華構騰輝”四個金字依然光彩奪目，昭示著它曾承載過怎樣的榮耀與繁華。

九溪是剛強的，九溪也是溫情的，世居于此的土家人，寬厚地接納了遠方匯聚而來的兵役，外來文化和楚漢文明、土家文化相撞相融，逐漸形成了這里獨特的鄉(xiāng)情鄉(xiāng)韻。仔細聽聽，村民們與附近居民的口音還略有差別。掛面、鹽豆腐干子、豆芽菜等當地飲食也頗有特色，獨具風味。兼具北方豪放和南國溫柔的九溪人，能歌善舞，熱情大方，當地的抬故事、打溜子、車楊泗等獨特民俗風情，活動場面熱鬧，令人駐足流連。

九溪城北，書聲朗朗，群樓林立，這是一所縣級重點中學，前身為九溪城興國寺，興國寺是座龐大的古廟，據傳為唐尉遲恭督建，建筑精巧，宛如仙閣，分前、中、后三層，寺里四大金剛、十八羅漢等木偶群雕，神姿仙態(tài)，栩栩如生。時移世易，興國寺原貌不再，然而一處“梅花殿”卻至今保存完好，沿著殿前百余級石墩拾級而上，似有蛙聲哀鳴，令人驚奇，至今無人解其迷。殿前有兩口洪鐘，一名宋鐘，一名明鐘，擊之如春雷轟鳴，三十里之外的茅花界上有一石碑遙相對應，回音如鑼，故叫“銅鑼碑”，堪稱一絕。被列為湖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梅花殿，是一座令人驚嘆的唐宋風格建筑，八角攢光，飛檐高翹，古樸的木門、窗欖上雕滿朵朵梅花，殿中粗大的紅柱，厚重的梭形金檐柱，獨具特色的雙邊琴面梁，覆盆式剔雕雙線蓮花石柱礎等，散發(fā)著神秘古韻，金黃的硫璃瓦在陽光下閃著炫目光芒，令人遐思翩躚。

梅花殿后有兩棵唐朝古柏、古樟樹，樹干均需三人合抱，樹高70米以上，枝繁葉茂，綠陰如蓋，每逢春夏之交，野鶴成群，紛飛棲其上，成為奇觀。兩株古樹牽手走過千年的風雨雷電，傳遞著對這塊土地亙古不變的深情，當年大革命時期，地下黨組織曾在樹下舉行過秘密會議，如今，它天天聆聽著朗朗書聲，為莘莘學子撒下縷縷綠色，從這里，走出了核物理學家陳能寬、南北大俠杜心五等眾多慈利籍杰出英才豪杰。

順街道向北出城，地勢漸高漸闊，這里曾是當年的打靶場，臨風側耳，仿佛還有隆隆的槍炮聲和嗖嗖的弓箭聲不盡傳來。穿打靶場小路而上，到達九溪城最高處北城門——拱極門，寓意“眾星拱北斗，萬民歌太平”。城門完好，城外濠塹清晰可見，這里還保存著最長的一段古城墻，大約1500米，登上寬闊的古城墻遠眺，一幅賞心悅目的美麗圖畫呈現在眼前：遠山層巒疊嶂，積綠聳翠，溇江如練，不時有劃艇漂過，那是方興未艾的溇江漂流。一片歐式和古典相結合的建筑，點綴在綠樹碧水間，那是被評為“百姓喜愛的湖南百景”之一的4A級景點——江埡溫泉度假區(qū)。近處九溪城形似滿弓，街道整齊，屋舍儼然，四周桔柚郁郁蔥蔥，一派人民安居樂業(yè)、欣欣向榮的和美景象。

這片美麗多姿的土地，昔日卻是交通不便、窮鄉(xiāng)僻壤的蠻荒之地，民風彪悍的土苗人民，被稱為“蠻夷”、“山賊”，深受壓迫和剝削。因不滿朝廷統(tǒng)治，土苗人民多次起義造反，朝廷官兵來鎮(zhèn)壓，九溪成了主要戰(zhàn)場，常常戰(zhàn)火硝煙彌漫，人民飽受戰(zhàn)爭之苦。昔日雄偉堅固、重兵駐守的九溪衛(wèi)，沒能保障當地人民的幸福，在風雨如晦的封建舊社會，邊地少數民族人民始終生活在黑暗困苦、水深火熱之中。歷史的車輪駛進新中國，沒有了堅城重兵把守，遠去了刀光劍影號角爭鳴，土苗人民終于過上了祖祖輩輩期盼的幸福生活，與漢族人民一起共生共榮，和諧美好，親如一家。他們遍種桔柚，家家戶戶有桔園，特別是當地栽培的一種冬瓜柚，品質優(yōu)異，曾上貢中南海，毛澤東見其色澤金黃，香氣誘人，品嘗后大加贊賞，贈款300元以示鼓勵，從此，冬瓜柚定名為金香柚，成為全國五大名柚之一，九溪也有了“柚城”之稱。

水為魂，史為神，動靜相宜，古今相逢，散盡硝煙、歸于平靜的九溪將以另一種形式呈現在人們面前，迎來了更燦爛的前景。隨著深山中的張家界逐漸建成走向世界的旅游勝地，這里的深厚文化底蘊、豐富人文景觀，成為張家界絕美自然山水的有力補充。毗鄰張家界核心景區(qū)的優(yōu)勢，便利的交通條件，更為九溪旅游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有利環(huán)境，一個結合山水資源、以九溪古城開發(fā)為重點的休閑度假旅游項目呼之欲出：恢復古城墻和部分古跡古建，開發(fā)農家樂、鮮果采摘等綠色旅游項目，建設民俗風情一條街，打造影視拍攝基地，逐步將九溪古城建成特色突出的土家村寨，建成張家界旅游業(yè)中一顆璀璨明珠，登上中國全域旅游新舞臺。

古老的九溪，年輕的九溪，正撩起面紗，奔向嶄新夢想，奔向美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