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燕 盧加偉
(河南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河南 洛陽 471000)
喬伊斯的小說《都柏林人》被西方文藝批評家認為是用英語寫作的最優(yōu)秀的一部短片小說。這部小說是愛爾蘭著名小說家詹姆斯·喬伊斯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作品,該小說不論是藝術結(jié)構(gòu),還是主題表現(xiàn)都別出心裁,在人物塑造方面和情節(jié)描述方面都獨具特色,不但人物造型極富詩意,而且其小說語言也獨居藝術特色。
對于小說而言,語言便是其本體,是其魅力所在。小說的內(nèi)容需要依靠語言來展現(xiàn),而小說家的思想也是通過語言體現(xiàn)出來的,語言粗糙即內(nèi)容粗糙。其中,英國小說家Anthony Burgess曾在評論喬伊斯小說時,以語言作為衡量標準將小說家劃分成兩大類:一類是語言透明并且不吸引人的,其語言直白,缺乏弦外之音;另一類則是語言含混、語帶雙關,充滿耐人尋味、意義深淵的弦外之音。而喬伊斯正是這“另一類”中的一員,其小說語言極具感悟力。在《都柏林人》中,喬伊斯用獨具特色的藝術語言,以及純熟的敘事技巧,將每一個平常的故事講述得無比精彩,是一部非常成功的用英語寫作的小說?!抖及亓秩恕酚?5個故事組成,這15個故事既能夠獨立成篇,也能夠形成一個有機整體,既包含了短篇小說的藝術特征,也包含了長篇小說的藝術特征,采用現(xiàn)實主義的寫實手法以及象征主義的敘事技巧進行完美結(jié)合,整部作品極富張力,且立體感十足,打破了西方國家傳統(tǒng)短篇小說中言語拘謹?shù)男问?。這部小說具有濃烈的散文風格,語言流暢、自然灑脫,不僅語言技巧十分高明,而且蘊含豐富的人生閱歷。在這部優(yōu)秀的作品中,喬伊斯采用短篇小說獨特的審美技巧,以簡潔的語言和獨特的想象,將愛爾蘭這個民族的歷史同自己的人生閱歷、情感體驗進行有機融合,每一個短小的故事中都體現(xiàn)了小說家精湛的語言技巧,每一個故事情節(jié)都進行精雕細琢的藝術加工,其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滲透著濃郁的語言魅力和思想魅力。每一個故事都構(gòu)成一個審美藝術世界,這些藝術世界既相對獨立又彼此關聯(lián),作者對每個詞語進行精心提煉,再將其進行藝術想象和藝術加工,形成獨特的英語語言散文風格,不僅主題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而且充滿耐人尋味、意義深遠的弦外之音。
作家史鐵生指出,短篇小說家以技巧為主,而長篇小說家則以生活閱歷為主。作家進行寫作時,其寫作技巧源于其審美特質(zhì),而非后天訓練所得,相較長篇小說,短篇小說相對更易駕馭,所以,短篇小說更受作家青睞。喬伊斯在《都柏林人》中通過一個個看似平淡無奇的故事為人們帶來更多意味深長的思考與想象,其作品的大獲成功和其英語語言的技巧及所含的隱喻是分不開的。
1.英語語言的意象特征
《都柏林人》展現(xiàn)出作者獨特的語言技巧和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作者利用英語語言對人物性格、情節(jié)發(fā)展,以及現(xiàn)實社會現(xiàn)象進行隱喻,使整部小說具有非常高的藝術價值。喬伊斯通過精湛、簡潔的語言,豐富的想象力,將民族歷史、個人情感及經(jīng)歷進行有機融合,帶給讀者無限的思考與想象。在《都柏林人》中的《姐妹》篇中,喬伊斯運用非常多的詞匯及句法,蘊含深刻的象征意義。《姐妹》為整部小說奠定了悲劇基調(diào),在小說開篇首句部分和其中的故事事件中,人物同周圍的場景產(chǎn)生共鳴,當主人公站立于窗前,望向窗外的街道時,場景同整個故事主題相互呼應,為其日后不幸的遭遇進行鋪墊。喬伊斯在《姐妹》中采用大量詞語來烘托小說的悲劇氣氛,例如,蠟燭、微地、變暗等詞匯,如果單獨看這些詞語也許十分平常,但將其組合在固定的場景之中,便很好地烘托出故事主題和作者的內(nèi)在思想[1]。《都柏林人》兼具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的寫作特點,其創(chuàng)作目的主要在于揭露當時社會背景下人們“精神麻痹”的一種生活狀態(tài),例如,小說人物辛尼科太太夢想破滅的悲劇結(jié)局便是典型的現(xiàn)實精神反映。整個《都柏林人》由15個獨立的故事組成,這些故事之間看似獨立卻又相互聯(lián)系,在作者巧妙的安排下構(gòu)成一個完整的整體,整部小說意味深長、具有強烈的立體感,張力十足,不僅文風灑脫,而且語言流暢,字里行間無不顯露出作者卓越的才華。
2.英語語言的詩化特征
《都柏林人》中的語言十分詩意化,具有散文語言的特色。在《都柏林人》中,有些特定的詞語和句法基本上是喬伊斯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根據(jù)其心情來運用的,所以,在隨意之中具有強烈的節(jié)奏感,以及極強的表現(xiàn)力。如喬伊斯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為突出作品主題,或采用許多具有雙關寓意的英語詞語,將其分散于文中的各個段落,這些詞語中有些意義比較直白,而有些則讀起來相對比較晦澀。通過作者張弛有度的合理布局及精心設計,英語語言的隱喻在小說中發(fā)揮巨大作用,有效增強了整部作品的表現(xiàn)力,使語言和小說主題得到完美融合,不僅突出小說主題,帶給人無限遐想與深思,還具有較高文學效果。如在小說《伊芙琳》中,作者為突出小說的主題,刻意把“home!”“escape!”等英語單詞分散于文中不同位置,這些英語詞語寓意深遠,猶如音樂中的最強音以及繪畫中的點睛之筆,在小說中形成獨特的藝術效果和節(jié)奏感,對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起到強有力的推動作用。
《都柏林人》中包含許多具有象征意義的語言,這些語言帶有濃烈的隱喻意味,這也是喬伊斯對作品創(chuàng)作的一種全新探索。
1.英語符號化語言中的隱喻
《都柏林人》中所有人物形象都體現(xiàn)出愛爾蘭人敏感、孤僻等精神狀態(tài)。例如,《泥土》中的瑪利亞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一位洗衣女工,日常生活十分簡單,不僅瑣碎還十分無趣,其內(nèi)心對親情十分渴望,從她精確計算出行時間和擔心別人的種種事跡便可窺一斑;盡管瑪利亞十分渴望愛情,卻也只是獨自感嘆而已……瑪利亞在游戲中摸到“又濕又軟”的一個東西時,全場都陷入沉默,隨后便是混亂不安,而且唐奈利太太更是讓其趕緊扔掉“那東西”,這也非常隱晦地指出瑪利亞摸到的東西十分不詳,其中也用泥土隱喻了死亡。小說在結(jié)尾部分用一首歌來體現(xiàn)瑪利亞對社會名望、財富的憧憬,而這些東西都是其現(xiàn)實世界中無法得到的[2]。瑪利亞生活在理想世界和現(xiàn)實世界的矛盾之中,其主要依靠別人都喜愛她這樣的形象對自己進行自我麻痹、逃避現(xiàn)實,在世俗的眼光和宗教的束縛下逐漸失去自我。作者通過瑪利亞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揭露出都柏林人甚至整個愛爾蘭人民的一種生活狀態(tài),整個社會被籠罩在封閉保守的環(huán)境下,人們得過且過,不愿反抗、不愿改變,精神極度空虛,最終走向死亡的一種社會狀態(tài)。
2.英語實物語言中的隱喻
《都柏林人》中對一些大家耳熟能詳?shù)墓适沦x予深刻的含義,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形成新的認知,并從小說中體會到愛爾蘭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人們內(nèi)心墮落與精神的崩潰。小說利用燈、書刊等英語實物單詞進行隱喻,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和起承轉(zhuǎn)合。例如,作者在《阿拉比》的開頭部分對很多場景,如廢棄的房間、花園、難聞的馬廄等進行細節(jié)描寫,為讀者刻畫出一個陰暗、毫無生氣的生存環(huán)境,同時也展現(xiàn)出居民不愿改變、安于現(xiàn)狀的精神狀態(tài)。通過“燈光”對曼根姐姐這個人物形象進行美化,賦予其恬靜的朦朧之美,文中用燈光照出她美好的樣子,讓男孩內(nèi)心燃起愛情的火種,在“燈光”的映襯之下,男孩那剛剛萌芽的愛情種子為其單調(diào)無聊的生活帶來了一絲光明,使其對未來充滿渴望,在其心中點燃了希望之光,但當男孩終于來到阿拉比,這座他內(nèi)心無比向往的神秘殿堂時,展現(xiàn)在其眼前的卻是一個無比寂寞、冷清的集市,男孩內(nèi)心的憧憬被眼前的一切所擊碎,此時男孩的希望之燈也就此熄滅,在此跌入黑暗之中。小說用“燈光”隱喻都柏林人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渴望逃離但卻無能為力的現(xiàn)實,在遭受現(xiàn)實打擊之后而逐漸迷失自我、茍且生存的精神狀態(tài),展現(xiàn)了都柏林人生活的可悲和對命運的無奈。此外,小說中還經(jīng)常運用一些書籍詞匯進行隱喻。例如,《一次遭遇》中便有提到喬·狄龍所收藏的一些舊雜志,如《英國國旗》《勇氣》《阿巴奇酋長》等,主人公覺得這些冒險故事盡管和其天性不符,但卻為其打開了一扇用于逃避現(xiàn)實的大門,展現(xiàn)了主人公渴望探索新事物的熱情,但這些雜志卻被神父視為是“骯臟”的、“破爛”的、“卑鄙”的,面對雜志所產(chǎn)生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在文中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既表現(xiàn)出孩子們對新事物的探索欲望和對自由生活的向往,同時也表現(xiàn)出宗教制度對于人性的遏制以及對人們心靈的束縛。
3.英語音樂語言中的隱喻
在《都柏林人》中有許多次都是借助音樂的力量來推動整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進而體現(xiàn)其中人物的性格或者披露其命運。例如,在《死者》中,朱麗婭和凱特兩位小姐和她們的侄女瑪麗·簡一起生活,他們每年都會舉辦舞會。當朱麗婭唱起《盛裝待嫁》時,大家為其熱烈鼓掌,稱贊其歌聲,布朗先生也帶領眾人一起反復唱起那熟悉的歌,宴會上人們歡快的歌聲看似十分幸??鞓?,但實際上這種常規(guī)的舞會年復一年,毫無新意,作者不過借助音樂語言來隱喻愛爾蘭地區(qū)中下層階級無比空虛、寂寞的內(nèi)心而已。一些年齡較大的愛爾蘭人受傳統(tǒng)禮教的束縛,習慣沉浸于往昔之中,無視時代的發(fā)展與變化,固步自封,不愿改變,也不愿接受先進文明[3]。例如,在小說《死者》中,當賓客慢慢散去,一首略顯憂傷的愛爾蘭古曲悠悠響起,文中寫到“隱約傳出……悲愁的歌詞”“雨點打著我……冷冷的躺著……”宴會上的人討論過去,一起追憶死者,都深深地陷入悲傷回憶之中,作者通過音樂語言展現(xiàn)出歡樂氣氛下所蘊含的悲傷,也隱喻了繁華落盡后愛爾蘭人沉迷往昔、麻木彷徨、拒絕改變、精神癱瘓的生存狀態(tài)。
4.英語色彩語言中的隱喻
英語中的色彩語言可以起到很好的表情達意作用,通過這些色彩語言可以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情緒,并催生人物心境的變化,進而起到烘托環(huán)境氣氛、塑造小說人物形象的重要作用。其中,《伊芙琳》中伊芙琳在勞碌一輩子的母親去世以后,既兼母職又要辛苦持家,父親不僅重男輕女,而且極其暴虐,在錢財方面也十分刻薄,伊芙琳便是在這種家庭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十分壓抑的生活。當伊芙琳和水手弗蘭克有機會去“開拓另一種生活……”的時候,她又恐懼、猶豫了,作者描寫碼頭的情境時說士兵帶著“棕色”行李,而伊芙琳看到的船體則是“黑色”的,作者在此處巧妙應用了描寫顏色的詞匯,而不論是“黑色”還是“棕色”都會帶給人們一種焦慮不安、十分壓抑的情緒,隱喻恐怖陰暗的窒息感。由于伊芙琳一直被宗教的倫理道德所約束,長期的壓抑使得她無法掙脫束縛、尋找自由,此時,作者用“臉色蒼白發(fā)冷”來描繪她的迷茫、悲傷的心情,在弗蘭克對她的呼喚中,她抬起那“蒼白的面孔”,顯得十分無助,眼中既沒有愛意,也沒有惜別之情,如同路人一般。文中兩處采用“蒼白”一詞,生動、形象隱喻出伊芙琳渴望沖出禁錮、重獲新生的彷徨、猶豫、向往等復雜心態(tài)。再如《公寓》中,作者寫多倫先生“發(fā)紅的胡子”已經(jīng)三天沒有刮了,在中國紅色通常代表著喜慶、吉祥,但在西方國家,紅色卻具有貶義,暗含危險、鮮血等。這里作者可以用紅色這一詞語隱喻多倫先生因為不理智而被算計,同時也為其后面的行為作鋪墊,推動整個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此外,紅色也帶有羞憤等情感,所以也隱喻其對于自己不得已要娶房東女兒而感到茫然、不安以及憤怒。雖然他內(nèi)心不愿結(jié)婚,但卻沒有勇氣反抗,只能選擇屈服,這也從側(cè)面反映出當時社會背景下都柏林人情感麻痹的心理狀態(tài)。
《都柏林人》中有很多隱喻,都是為了反映在那個壓抑的社會大環(huán)境之下都柏林人頹廢、渙散的一種精神狀態(tài),由于缺失信仰、失去自由而逐漸變得麻木、冷漠。喬伊斯借助小說批判了當時宗教觀念對世人所帶來的毒害及在英國殖民統(tǒng)治之下整個愛爾蘭產(chǎn)生的消極情緒,他對于都柏林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既同情其悲苦的命運,也批判其精神的冷漠與自甘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