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琛發(fā)
(馬來西亞道理書院,馬來西亞 檳城 11600)
清朝駐南洋官員當中,積極觀察俄羅斯在馬六甲海峽活動,并公開出版文獻敘述各國當時現(xiàn)勢,主動向民間傳播俄羅斯對各國情況,首推張煜南。張煜南其人,本是廣東省嘉應州客家人,在南洋成為實業(yè)家,堅信中國民族資本應該走向“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自強道路,并以辦學育才和振興實業(yè)圖謀國家興旺。張煜南個人也以身作則,生前投資項目遍布中國與南洋各地,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潮汕鐵路”,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條民辦鐵路。同時,在清廷設立駐倫敦大使館底下的新加坡總領事館期間,張煜南還歷任駐英殖檳榔嶼副領事等職務[1]。
張煜南在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任職副領事期間,刊印了《海國公余雜著》,①張煜南輯《海國公余輯著》卷1《檳嶼記事本末·檳榔嶼流寓詩歌》,梅州:張洪鈞伉儷影印再版本,2005年。原書是張煜南任職檳榔嶼副領事期間輯編。據(jù)作者自序,初版于光緒二十四年。現(xiàn)版由張煜南曾孫張洪鈞按舊版影印,時任印尼棉蘭蘇北客屬聯(lián)誼會主席。其中收錄了他之前根據(jù)前人論述另外重新編撰的《推廣瀛寰志略》。此書以各國為題,再從中分論出相關該國之各條陳述。在張煜南頗多討論俄羅斯政經(jīng)概況與風土民情的條述當中,其中有“俄人兵艦游歷太平洋”一條,是描寫他本身的俄羅斯海軍印象。他談及俄羅斯的國際關系時說:“諸國皆側(cè)足而立,時時防患之不暇,固無有敢加兵于俄者。俄則用遠交近攻之法以圖之。遠交故通問偏于東西洋,近攻則蠶食急于鄰國。太平洋無屬地,而兵艦百余,周巡不倦,無非欲求諳習海線,宏此遠圖?!盵2]100另外,他在評論沙俄南海戰(zhàn)略之余,對19世紀末俄羅斯海軍評價極高,指出俄軍的特征:“所用水師員弁皆習格致學、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博覽洽開,多方取益,士盡能謀,將無不勇,兵威所及,無堅不破。”[2]101
張煜南觀察俄羅斯當時的軍事情況,偏重在觀察俄羅斯海軍,原因可能由于他本身未曾親身游歷俄羅斯,所以他的觀察和消息來源,主要是依靠其他人提供的文獻,以及領館成員身處檳榔嶼港口所見所得。一戰(zhàn)前沙俄與英國友好,俄國艦隊往來馬六甲海峽,多在檳榔嶼停泊,補充水糧等事之同時,官兵也會上岸走動。檳榔嶼在印度洋與馬六甲海峽之間,是亞洲國際自由貿(mào)易大港之一,清朝副領事館擇址,雖然搬遷數(shù)次,都很注意路途靠近港口。張煜南時代,是把辦事處設在海港邊上稱“港仔口”的街區(qū);后來,戴欣然副領事是把領事館常駐在紅毛路,同條路對面不遠即是亞美尼亞人Sarkies Brothers 在1884年和1885年連接開設的兩間東方酒店(Eastern and Oriental Hotel)。這兩間合并一起的酒店作為高級西人旅館兼餐廳,也被中國副領館人員常用以滿足待客之道,一是講究規(guī)格,二是得以就近親近各國人員,互相理解。一戰(zhàn)歷史上,俄羅斯巡邏艦Zhemchug在檳城港口遭遇德國軍艦偷襲時,俄艦長Baron I. A. Cherkassov當天也剛好在這間酒店約會女伴,那時船上彈藥庫的鎖匙都不在船上,船長聽到爆炸聲響以后,在酒店的堤岸眼巴巴遙望自己的戰(zhàn)艦下沉。②https://en.wikipedia.org/wiki/Battle_of_Penang,2019-05-10。
張煜南書中介紹俄國國際關系及物產(chǎn),還提到沙俄富強在于俄國人懂得依賴鐵道與輪船,由此完成國家橫跨歐亞而由南到北物盡其用與貨暢其流。他編撰的文字,顯然是采用中國內(nèi)地其他人提供的材料,由此才能描寫許多他自己沒到過的地方,重點顯然提醒大眾關注國事。例如,他提及俄羅斯清末向中國東北方移民,曾經(jīng)提到不少俄國農(nóng)民是不惜乘船遷居黑龍江,即使諸多人因此或病或死,但還是有二千余人堅持定居下來。張煜南因此擔心,隨著鐵路開發(fā),俄國還會有更多農(nóng)民陸續(xù)而來,而俄國人在當?shù)夭粩嘤行陆ㄔO,配置各種設備,將導致其人員在黑龍江逐漸樹大根深,終將影響兩國關系[2]107。張煜南的文字談及俄國的對華需要,也提及了清末中國對俄貿(mào)易主要是以茶葉交易皮革,導致不少中國茶商直接到俄羅斯去開設茶店;而俄羅斯人專門采購河西與隴西兩地產(chǎn)的大黃,原因是俄人看重這味中藥在當?shù)刂卫聿岬男Ч丶眩瑥堨夏险f:“俄人沾病,非此不治,尤珍之”[2]114。
根據(jù)上述文字,至少可知,在俄羅斯發(fā)生十月革命之前,沙俄艦隊來往馬來亞各地,當?shù)厝嗣?,尤其檳榔嶼國際港口,是以華人人口為主,港口還有多處華人船夫自設集體木構(gòu)碼頭,他們用舢舨載送各國海員從停泊海上的船艦來回岸上,是有較多機會接觸俄國海軍上下岸人員,還有機會載送少數(shù)路過或旅游檳榔嶼的俄國旅客。但是,從副領事到平民,大部分人都沒有親自去過俄羅斯,他們對俄羅斯的理解,除了依靠正面接觸,更多是源于閱讀各種文字的印象。
而根據(jù)張煜南留下的《推廣瀛寰志略》,又知道原來清朝自道光年代,各處官員并非個個在南海毫無作為,他們不斷觀察各國局勢,而且開始看重傳播各國情勢。南洋華人稍微識字的,通過文字建立俄羅斯等諸國印象,除了依靠閱讀報刊,另外的來源,就是依靠外交人員傳播這類書籍。其中一些文字,正如張煜南刻印這本書,甚至是自己掏腰包刊印的出版品。原來,徐繼畬在約60年以前撰寫過《瀛寰志略》,寫的是各國概況,張煜南是繼續(xù)前人成果,增寫了許多自己的所見所聞,刊印《推廣瀛寰志略》,而又不忘歸功于前人,推廣前人原著。張煜南自己的敘述是說:“粵自道光癸卯五口通商時,徐公繼畬觀察廈門與領事文牘往還,《瀛寰志略》所由作也。自是以后商務更迭,商情日變,今距作書時,忽忽者將近六十年,余宦游海外購得是書,再三披閱,竊謂作之者經(jīng)始以前,尚待繼之者推廣以后”[2]1,于是,張煜南“本原書以會其通,參諸管見以恢其說,引而伸之,不厭其煩”[2]。他是把前人文字做一番梳理,又增刪新舊材料,刻版印書流通。當然,就外交禮節(jié)而言,不管徐繼畬原作《瀛寰志略》,或者張煜南續(xù)書推廣,他們態(tài)度顯然不太使用外交辭令,特別是張煜南的文筆,更多是考慮以自己文字激發(fā)他人反應。他出版流通這類書籍,關心方向在于如何維護“中華”相對于“洋務”的立場。所以,張煜南書中公然指出沙俄九次進攻土耳其,是加上評語的,直說沙俄“尚武好兵之心,他國不及也[2]101;文后還提到說,沙俄興建西伯利亞鐵路的工程包藏著長遠目標,所以現(xiàn)實中就發(fā)生了“現(xiàn)與中國和好,待時而動;不料中國與日人搆兵,割東三省歸日,力為爭還,其用意可知矣。”[2]111
若對照兩書刻印的年代,徐繼畬《瀛寰志略》成書于1849年,距離清俄1689年簽定《尼布楚條約》有160年;而張煜南刊行《瀛寰志略》則發(fā)生在1858年簽訂《璦琿條約》再加1860年簽定《北京條約》喪地一百余萬平方公里之后。
到了1914年,清朝不再,輪到民國副領事負責事務的年代,又正值世界第一次大戰(zhàn)爆發(fā)。那時德國駐青島“太平洋東亞分艦隊”(Pacific East Asiatic Squadron)在青島遇挫,輕型巡洋艦“安姆頓號”(SMS Emden)奉命脫隊,繞道馬六甲海峽出印度洋,沿途展開海上游擊戰(zhàn),連續(xù)侵襲協(xié)約國各處港口與商船。①The Times(馬來亞《時報》),1914-09-30。直到1914年9月底,“安姆頓號”首次遭遇挫折,遇上負責搜捕她的英國海軍“雅茅斯號”(Yamouth),并擊沉其供應艇。②Penang Gazette(《檳城憲報》),1916-11-06。這次事件導致“安姆頓號”決意報復,在10月28日裝置了偽裝的假煙囪、升上日本國旗,冒充商船進入馬六甲海峽南面,潛入英殖檳城港口與馬來亞內(nèi)陸之間的小海峽,降下太陽旗,再于瞬間開炮,擊沉本來正在待命出港的俄國戰(zhàn)艦;她接著順路北上,一路打沉一艘法國驅(qū)逐艦、一艘法國魚雷艇,并擊傷一艘英國商船。③英國公共檔案局:PRO CAB/24/146 1917. Admiralty List of Vessels Sunk or Damaged by Enemy Action?!鞍材奉D號”兵不厭詐,以偷襲取勝,導致近百俄軍浮尸檳城海峽,英殖《檳城憲報》憤怒指責德國人“不是在戰(zhàn)斗,是在大屠殺”。④Penang Gazette(《檳城憲報》)1914-10-30。偷襲事件發(fā)生以后,約200名俄羅斯官兵落入海中,附近的漁民紛紛出海搶救,之后發(fā)現(xiàn)官兵罹難者88人,受傷百余人,其中10名死者后來埋葬在檳城西方路的基督教墳場,另外兩名死者漂浮到對岸的木蔻山島上被當?shù)厝司偷芈裨帷?014年10月28日,往事100周年,俄羅斯駐馬來西亞大使柳德米拉在紀念儀式上說,這場戰(zhàn)役讓馬來西亞和俄羅斯在未有任何正式邦交前,就已經(jīng)建筑起良好關系。她說:“尤其當年的檳城漁夫不分國籍地救起大批俄國士兵,至今令我們感念于心?!雹蓠R來西亞《光明日報》,2014-10-29。
事實上,馬來亞人民在一戰(zhàn)時救助檳城港口遇害俄羅斯海軍,流傳著不同版本的說法?,F(xiàn)在流行說法,是一批馬來漁夫搶救遇難的俄國將士。因著馬來西亞與各國交往,英文占有主流地位,這個說法又轉(zhuǎn)載在其他英語報刊,輾轉(zhuǎn)流傳,歷史消息也得以翻譯俄文,獲得俄羅斯媒體轉(zhuǎn)載,流傳較廣。⑥Kamalakaran, Battle of Penang: When Malay fishermen rescued Russian sailors". Russia Beyond the Headlines, 2015-05-20??墒?,就地理位置而言,那時候檳城港口一帶,有好幾處華人船民自建的木構(gòu)碼頭,包括現(xiàn)在已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文化遺產(chǎn)的幾座“姓氏橋”渡頭,他們?nèi)粘5臓I生,就是用舢舨載送各國船員、海軍軍士,或者貨物,由碼頭來往停泊在港灣邊的大船。所以,華人船夫的后裔一樣也是流傳著祖輩下海救人的敘事。而德艦擊沉俄羅斯Zhemchug號,所在海域,正好接近這些華人渡頭集中區(qū)。因此,不能否認,兩種說法都可以是整體真實性其中的一面。
那時的南洋華人,不論生死大事多有采用著清朝或民國年號,按法律上是中國公民,而中國也是協(xié)約國之一,因此,大眾對事件發(fā)生后的記憶,也算中國華僑在檳榔嶼參與了一戰(zhàn)。正如已故溫梓川老師1975年在檳城《光華日報》撰寫《檳城舊事》系列文章,在《風光綺麗的紅毛路》一文回憶:事發(fā)后,俄羅斯傷者不論輕重傷,都即刻轉(zhuǎn)移到最靠近海岸的中華民國領事館原址,接受治療。其中,也有不治者。領事館原址在1938年由戴欣然家族獻出,以象征式征收每年一塊錢租金,租給了戴家也是倡議兼捐款人的時中學校,成為造福華人子弟免費求學的辦學地點,以后還有段插曲,外邊長期傳說學校學生“見著”俄羅斯水兵的英靈徘徊在校園樓上。這是檳城華人社會較熟悉的往事,大眾記得這些死難者。
那一年的事件,雖說是悲劇,但可謂是中俄兩國第一次在馬六甲海峽的近距離接觸,也是馬來西亞華人第一次和俄國發(fā)生近距離的往來。
自俄羅斯經(jīng)歷十月革命到蘇維埃邦聯(lián)成立,由那時起直到馬來亞在1957年獨立,以后1963年成立馬來西亞,馬國一直要等到1967年方才與蘇聯(lián)建交。但建交后多年,兩國關系還是長時間處在國際冷戰(zhàn)的大環(huán)境,一直到蘇聯(lián)的解體,近十年來方有機會進入更頻密的交流。
然而,二戰(zhàn)結(jié)束以來,馬來西亞華人對俄羅斯并非是毫無印象。馬來西亞華人的俄羅斯印象主要來自兩方,首先是來自平面媒體介紹和討論俄羅斯文藝的文字,其次是源于華人辦學,學校的華文課本內(nèi)容總會要求學生學習欣賞俄羅斯文學。那些識得字的青少年,尤其在學校自初中開始便接觸俄羅斯文學的,就是這樣從紙上培養(yǎng)起對俄國地名、風俗、精神文明的認知,有了印象,甚至有了興趣。
如果把時間推向二戰(zhàn)之前,亦即民國初期,又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新文化運動對外國文學作品的推薦、借鑒與汲收,尤其是左翼文化人對俄羅斯文學的推崇,在二三十年代影響著南洋的華人文壇。中國文化界可謂是促進南洋華人認識俄羅斯文藝的最大助力。那些介紹或翻譯俄羅斯文學的作品,主要源自中國各地進口到南洋各埠的文學書刊;還有新馬各地文學刊物、不同報章的文學副刊,也都會轉(zhuǎn)載或約稿這類文字,影響著那時代人們主要依靠閱讀娛情的日常生活。正如檳城華人大會堂圖書館現(xiàn)在藏書反映的情況:鑒于政府公立圖書館極少接受中文圖書,這間華人社會集體公辦的圖書館,內(nèi)藏各界捐贈的書籍,其中俄國作家著作中譯,包括屠格涅夫、普希金、契可夫、托爾斯泰、果戈里、高爾基、蒲寧、肖洛霍夫、索爾仁尼琴、愛倫堡等人的作品;單是由1940年代至1990年代為止的出版,包括中國大陸、臺灣、香港及新馬本土印刷出版者,便有近百種。①筆者2019年5月10日親自訪問查閱,感謝圖書管理人員林女士給與協(xié)助。
本文應用BIM技術對裝配式建筑施工方案進行全過程模擬,總結(jié)了BIM技術在裝配式建筑工程施工進度管理中的應用過程。應用BIM 4D相關軟件模擬了裝配式建筑的施工過程,并能夠運用BIM模型對裝配式建筑指導現(xiàn)場施工,實現(xiàn)精準安裝預制構(gòu)件,布置預制構(gòu)件模板,避免了現(xiàn)場安裝碰撞和錯誤的問題,合理地利用了施工場地。
若根據(jù)現(xiàn)在一些人對新馬華文文學史的界定,1919年10月《新國民日報》副刊《新國民雜志》創(chuàng)刊,至1925年7月《南風》和《星光》兩份純文藝刊物出現(xiàn)在市面上,可以視為新馬華人延續(xù)中國五四運動,演變出本土華人新文學的萌芽時期[3]。這或可能也是俄羅斯文學被帶入新馬華人社會的啟蒙期。到1935年,本地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些作者介紹或討論俄國文學,如饒楚瑜評論屠格涅夫的《初戀》,是根據(jù)中譯本閱讀俄羅斯作家,并執(zhí)筆評述[4]420-421。另外,也有作者根據(jù)茅盾的翻譯去評論鐵霍諾夫翻譯的《戰(zhàn)爭》[4]438-439。有意思的是,饒楚瑜評論《初戀》是說:“屠克涅夫總不理解在某種制度下婦女經(jīng)濟無法獨立的真正意義,更不理解某種經(jīng)濟機構(gòu)足以吞沒人類的幸福,某種經(jīng)濟機構(gòu)足以解除人類的苦悶”[4]421。由此可見,那時候的新馬華文文學,不但通過翻譯學習欣賞俄羅斯文學,也開始由中國轉(zhuǎn)口引進蘇聯(lián)文藝理論去討論過去的俄國文學。而這時期,中國的許多刊物進口到新馬兩地和婆羅洲,對傾向俄羅斯文學,以及傾向蘇聯(lián)興起的文藝理論,起著推波助瀾的背景。此地的報章和雜志,可以介紹讀者去閱讀中國《東方文藝》創(chuàng)刊號,提及本期重點在高爾基撰寫的《藝術本質(zhì)的是戰(zhàn)斗》,還有登載《杜斯退夫斯基評價的再檢討》等文[4]436-437。甚至,在馬來亞還能購買到東京雜文社出版的《質(zhì)文》,刊載著中文翻譯的高爾基等人作品[4]432-433。馬來亞的華文作者便是在如此背景之下,通過閱讀這類期刊去理解蘇聯(lián)文學,新馬本土刊物也逐漸出現(xiàn)各種評論俄國文學的作品。
華人通過華文翻譯認識俄羅斯文藝,也得力于當?shù)厝A人學校長期在華文課程引進俄羅斯文學。在當?shù)?,一般學校的歷史課程教導各國地理,都會提及俄羅斯近現(xiàn)代歷史與地理概況。而在華人辦的獨立中學,或者政府體制學校當中那些選修華文課的中學生,還會另外在華文課本學到近代以來的俄羅斯文學。馬來亞華校的中文課本,曾經(jīng)長期延續(xù)著中國民初的課本傳統(tǒng),不單要求學生學習中文詩詞歌賦、學習從中國到新馬的白話文學作品,還要求學生學習中文翻譯的外國文學作品,包括俄羅斯文學作品,從中理解中文翻譯如何表達信雅達,讓同學通過中文的窗口欣賞世界文學。
在1930年代,南洋的華文學校都還在采用中國的課本,像朱自清、呂叔湘、葉圣陶合編的《開明新編高級國文課本》第二冊,里頭就收了三首屠格涅夫的散文詩。②朱自清,呂叔湘,葉圣陶合編的《開明新編高級國文課本》,1936年,第208—216頁。學生在學習母語課的課堂上,也能學習俄國作家的思想天地。由1950年代至1980年代,馬來西亞華文學校課程被要求“馬來亞化”,以后新加坡1965年自馬來亞分家,新政府也要求當?shù)厣写娴娜A文學?!氨景罨?,但這些華文課本的前言既然會說“使學生從語文學習中,認識華族固有之文化,作為建立本邦文化之借鏡”[5],他們的教學文選便依然多有延續(xù)1930年代中國教科書的許多內(nèi)容。其中,馬來西亞文化事業(yè)出版社的那套《華文(華文中學適用)》修訂版,自1970年代到1980年代,最廣為各學校使用;其初中一年級課本共50篇文選,大部分是中國歷代作者,其中一篇是周作人的《懷愛羅先珂》,另外7篇外國文選當中,既有屠格涅夫的《麻雀》,也有革命者柯若蘭可的《爝火》。③《華文(華文中學適用)初一》(修訂版)上、下冊,馬來西亞吉隆坡:馬來西亞文化事業(yè)出版社,1982年。
正如上說,人們是在學校打下認識的基礎,從課本認識俄羅斯的文化;而大眾擁有更多俄羅斯印象,則是源自傳媒和各種進口書刊的傳播。不論這些印刷品是公開進口、不公開地下傳閱,或者半公開流傳,各種印刷品上邊的蘇聯(lián)印象,有時又會牽涉不同立場的政治描述,足以讓大眾當時的俄羅斯印象走向兩頭不同極端。實際上,這也證明冷戰(zhàn)歷史荒謬的一面,即使馬來西亞在1967年和蘇聯(lián)建立外交關系,但至少在1980年代以前,那是規(guī)定國家與國家的往來,而不是人民與人民的往來。馬來西亞公民的護照上規(guī)定了不允許人民訪問的國家,尚且包括中國。絕大部分在馬來西亞的華人,接受中文教育的,甚至只接受英文教育的,難有機會學俄文、習俄語,卻被鼓勵借助中文或英文閱讀翻譯的俄文作品,在腦海里建構(gòu)不同陣營希望他們擁有的蘇聯(lián)印象。
這其中,還會有人甚至中國翻譯的蘇聯(lián)書籍不能入境,便從香港等地抄錄詩文,或私攜書刊,輾轉(zhuǎn)帶入當?shù)?,以新加坡出版社名義出版,再運往馬來西亞等地。例如,在1971年面世的《赤道詩刊》,第一期就刊登了當?shù)責o名作者歌頌與悼念二戰(zhàn)女烈士卓婭的詩作,并選刊了蘇聯(lián)詩人江布爾、依薩科夫斯基、楊卡·庫巴拉的詩歌;①《蘇聯(lián)詩選》,載新加坡《赤道詩刊》第1期,新加坡:赤道出版社,1971年3月,第21—24頁。而第二期則出現(xiàn)了一篇題目叫《朗誦試例—怎樣朗誦〈革命之歌〉》,教導大家賞析與朗誦依薩科夫斯基的詩作[6]。上述《赤道詩刊》在出版4期以后,新加坡當局便取消其刊號,不能再出版??墒牵?950年代以來,是不斷有人設法把“禁書”帶到境內(nèi)流傳,而小出版社也是此起彼落,這家封閉,以后又有另一家,斷斷續(xù)續(xù)傳承著出版蘇聯(lián)和中國作品的事業(yè)[7],甚至間中還出現(xiàn)油印流傳本,真可謂是特殊時代才會產(chǎn)生特殊的文化交流形式,客觀上是有助平民百姓互相理解彼此所在國家的精神面貌。
俄羅斯文藝作品,包括翻譯成為中文的《三套車》《伏爾加船夫曲》等不涉及意識形態(tài)的民間歌曲,能夠成為華校音樂課的一部分,在馬來西亞華文學校內(nèi)外的流傳,不能單純看待成中國文藝界對馬華文藝的影響,更不能刻意朝向種族態(tài)度偏差的立場,以為這是源于當?shù)厝A人擁有中國情結(jié),所以接受由中國介紹的外國文化。這其中的內(nèi)在客觀條件,還在于那時南洋與中國正在經(jīng)歷相似的處境,尚未脫離保守封建壓力,大眾在日常生活又都能意識到西方資本主義與殖民主義凌駕其上的壓力?;蚩烧f,當?shù)厝A人文藝,是通過中文翻譯去認識和借鑒類似階段的俄國文學,或?qū)W習蘇聯(lián)文學描述改變社會的理想主義創(chuàng)作,由此借助著認知他人和敘述他人的過程,體現(xiàn)出馬華文藝本身正在面對和必須回應的本土處境,從而興起與建構(gòu)立足在馬來(西)亞本土、關懷馬來(西)亞本土的新文化思潮。
華人閱讀中國新文化作品,以及中國新文化運動以來大量的蘇俄作品被譯成中文,引發(fā)馬來西亞中文知識界對兩國歷史文化的同理同情,這種親近的好感,導致大眾也開始注意蘇聯(lián)及中國文藝界的演變,并重視討論地方上文化、社會、經(jīng)濟三者互動關系引發(fā)的各種生活事跡,由此牽涉著當?shù)孛癖姼淖兠\的未來出路。這最終,就是演變成探討馬華新文化運動方向的各種論述。在新馬文藝界,方修主編的《馬華新文學大系》被視為總結(jié)馬華文學史的重要里程碑,編者在第一卷開首撰寫的一篇《總序——馬華新文學簡說》,很有意思,說明蘇俄十月革命之后的文藝理論,不但影響著中國文藝理論走上自身的新歷程,中蘇兩國文藝思潮的演變也是在南洋傳播著,并且影響新馬兩地文藝思潮的發(fā)展方向。按照方修《馬華新文學大系》,馬華“新”文學之所以“新”,其特征在于作者主觀上總會考慮馬來亞本土背景,立足描寫社會實況,真實地反映殖民地封建社會人民的悲慘生活。方修認為:“隨著馬華新文學的發(fā)展,這類要求改革現(xiàn)實的作品是更豐富、更堅實的。而在理論方面尤其顯得更明顯、更直接?!盵4]4-5方修也進一步說明:“馬華新文學還不是純粹的新興群體的文學,不是社會主義性質(zhì)的文學,而是屬于資本主義社會范疇的文學;不過很多作者已經(jīng)接受到新興思想,一般重要的理論與創(chuàng)作都直接或間接的新興思想所影響,所領導的。”[4]5
只不過,在馬來西亞,方修對于新馬的新文化運動和文學方向應該如何總結(jié),受到許多支持,卻不見得人人滿意。自1950年代起,歐美陣營顧忌社會主義陣營,也影響著馬來西亞傾向西方陣營的對蘇態(tài)度。因此,蘇聯(lián)成立以前的俄羅斯文學作品作為學校課文的內(nèi)容,并不代表認同蘇聯(lián);有些人是有意抬舉蘇聯(lián)成立以前的俄羅斯文藝,認為這些都比蘇聯(lián)文學更有價值、更有意義。而當政者當然是從政治態(tài)度去思考問題。正如上說,即使兩國在1967年建交,國與國邦交不等于外來意識形態(tài)與政治思想可以進場,馬來西亞的出版檢查依然是嚴禁許多十月革命以后出現(xiàn)的蘇聯(lián)文學作品,包括影片與歌曲,都列入違禁范圍,不論是原文或翻譯都不準正式入境。
尤其是在中國與蘇聯(lián)存有政治分歧的年頭,馬國受著英美對華冷戰(zhàn)態(tài)度的影響,對待中國進口的中文翻譯俄文作品,更是大為敏感。馬來西亞第一任總理東姑阿都拉曼一直到下臺后,猶在自己的回憶錄中申訴,認為社會主義國家會為了鞏固自己政權而設法操縱東南亞,他認為蘇聯(lián)正在擁有“衛(wèi)星國家”,因此,他進一步的邏輯是思想著中國地理上接近東南亞諸國,同樣事情不無可能[8]。領導人有了如此立場,那時馬國嚴格管理不論蘇聯(lián)或中國的出版物,造成難以正規(guī)進口,也就變得“理所當然”。就連一些古典小說也得在香港“凈化”其中附帶的序言、后記或附帶的其他文字,再重新排版,才得以“中立地區(qū)”出版物進口;尤其中國翻譯蘇聯(lián)文字,更被認為肯定是符合中國立場。像上述《赤道詩刊》之類刊物,想要刊載蘇聯(lián)現(xiàn)代作者的文字,就得靠有心人設法各種途徑。
就在同樣的數(shù)十年間,人們也會發(fā)現(xiàn)當?shù)氐闹形膱D書市場,年年出現(xiàn)不少蘇聯(lián)流亡作家作品,還有某些反對蘇聯(lián)政治經(jīng)濟的書籍,例如,俄國流亡學者Marc Slonim的《現(xiàn)代俄國文學史》[9],是從港臺地區(qū)或美國等各地入口。而且,那時的美國新聞聯(lián)絡處、亞洲基金會,各種組織,正在通過基金會、大學項目、支持出版社活動,在亞洲華人之間深入文化冷戰(zhàn)[10]。各種機構(gòu),也常會出資購買蘇聯(lián)流亡作家的作品、或一些分析蘇聯(lián)政體的書刊,定期捐送到各地華文中學圖書館。甚至由美國大使館出面,把包括這類內(nèi)容的各種書刊,送到學生教室,直接分發(fā)在每個學生的座位上[7]。所以,在1950年代至1990年代,由港臺地區(qū)出版的這些刊物,還有馬來西亞境內(nèi)中文報刊,上邊頻頻出現(xiàn)一些俄羅斯作家名字。許多俄羅斯作品的中譯名稱,馬來西亞華人大眾因閱讀而熟悉,在蘇聯(lián)境內(nèi)卻是難以見到原文作品。
如此說來,馬來亞各族人民在一戰(zhàn)以前還可以親身接觸眼前俄羅斯來客。即使在那年代,他們構(gòu)建的俄羅斯印象,是直接串連著眼前的“軍人、海港、戰(zhàn)艦、喝酒地方”等關鍵詞;可是,自從俄羅斯進入蘇維埃年代,馬來西亞1957年宣告獨立后其實是傾斜向西方陣營,馬俄兩國由未曾建交,一直到1967年建交以后,反而有段長時間是特地限制民眾往來,使雙方民眾難以接觸對方文化,久之也就越來越使兩國民眾相互隔閡。那段長期間,馬來西亞人民日常能見聞蘇聯(lián)消息,是平常報章上偶見國內(nèi)版剿共新聞,也偶見國際版出現(xiàn)蘇聯(lián)新聞。而馬國初中歷史,則是長期根據(jù)官方自1950年代的既有立場編訂應考內(nèi)容;一直到21世紀,其內(nèi)容還在講述俄國與中國信仰共產(chǎn)主義,無神論違反馬來人宗教與風俗,課文傾向歐美宣傳態(tài)度,論述馬國進步組織反抗英殖統(tǒng)治,會說其中有蘇聯(lián)影響,涉嫌叛亂而遭受鎮(zhèn)壓,等等。①Natasha Abdullah dan Norsalina Abdullah: Longman Esensi Sejarah PMR, Petaling Jaya: Pearson Malaysia,2008,hlm.331。
可以說,俄國文學自20世紀長期缺少馬來語翻譯,兩國在蘇聯(lián)時代缺乏文化交流,是構(gòu)成馬國各族群在蘇聯(lián)時代對蘇印象不平衡的原因之一。因著中文翻譯俄文的作品較多,所以,當?shù)厝A人便有機會通過中文文字閱讀俄羅斯作品,建構(gòu)起馬國其他族群難以接觸的“俄羅斯”印象。而當?shù)厝A人至遲在1930年代已經(jīng)比其他族群搶先一步認識蘇聯(lián),通過學習近代以來俄羅斯文藝,更多接觸認識俄羅斯歷史文化;比起清代祖輩只接觸過沙俄軍艦和旅游富人,他們是添加許多細節(jié)上的新認識、感性的同理心。這導致許多華文學校圖書館作為保留馬華文藝發(fā)展痕跡的場所,特征之一就在各校1940至1970年代都會選購這類暢銷書刊,以滿足學生的文學愛好。即使從馬來西亞官方到某些“國際友人”,會有意識的檢查防范一切牽涉左翼意識的書刊,并且為著沖淡中蘇對華人社會的影響,介紹各種港臺地區(qū)進口蘇聯(lián)流亡文學翻譯書刊,那些作品畢竟主要還是以俄羅斯本土為書寫的對象,繼續(xù)影響人們對蘇聯(lián)歷史文化的印象。
當然,一旦馬來西亞華人被鼓勵接觸各種從不同立場的書籍,大眾對待俄羅斯的印象,也會發(fā)生分化。從學校課本到外頭接觸書刊,促進了人們共同對蘇聯(lián)文化歷史有所欣賞??墒钦劦教K聯(lián)現(xiàn)勢,人們也會隨著各自的閱讀傾向展現(xiàn)不同立場。左派曾經(jīng)仰慕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后來又有反對“蘇修”的;右派華人,還有更多人只想“單純”而不想突出政治,除了喜愛蘇聯(lián)成立以前俄羅斯文學,也多接觸后來的諸種流亡文藝。
正如上說,由于馬來西亞政府教育體系,都是通過歷史和地理認識俄羅斯,在非華文學校只是教導其他語文課程,就不見得會教導俄羅斯作家作品。馬來西亞人口占多數(shù)的馬來人,少數(shù)熟諳英語的精英尚可能以英文譯本閱讀俄羅斯文學,而一般老百姓大部分住在鄉(xiāng)區(qū)的,即使識字,因著俄羅斯文學少有翻譯成馬來語言,鄉(xiāng)間購書更不容易,也就不能保證他們對俄國的熟悉程度能超過華人群眾。再加上馬來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是連接著宗教認同,初中課本長期受提醒蘇聯(lián)是“無神論”國家,也會使得他們感覺俄國很是隔閡。尤其馬來西亞在1980年代為了阿富汗課題反對蘇聯(lián),包括杯葛莫斯科主辦奧運會[11],也就造成雙邊民眾從本來就少有接觸演變?yōu)橹鲃舆h離,以至視為敵對勢力。由此比較馬來西亞不同族群的俄羅斯印象,華人與馬來人會有態(tài)度差距,并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但是,自沙俄以來,各時代俄羅斯政體都關注到,由南中國海到馬六甲海峽,馬來—印度尼西亞語系各族遍布這片海域各沿岸國家,畢竟是俄羅斯國策須要應對的主流。因此,歷代俄國政府都曾用上一定力度去理解當?shù)兀С侄韲鸟R來民族與馬來語言研究;有些俄羅斯學者還編撰過不同版本的《俄羅斯—印度尼西亞語》《俄羅斯—馬來西亞語》詞典,甚至在馬來西亞出版研究馬來歷史文化的作品。馬來西亞華人人口數(shù)目排在馬來人人口數(shù)目的后邊,即使更多人接觸俄國文化較深,反倒不是俄羅斯首要關注的。但是,這也不等于蘇聯(lián)從來沒有注意到華人社會。1970年代,正當中國與蘇聯(lián)分歧擴大,蘇聯(lián)除了派遣過留學生赴馬學習馬來文,俾益這些人成為后來的外交專家或馬來研究學者,也有過蘇聯(lián)學者為了解民初上海文學界,以及研究馬華文學,通過馬來西亞政府,接觸青年時代活躍在上海文壇的馬華作家溫梓川。不過,溫梓川在當年盤算著對方研究工作可能牽涉的層次,也擔心一些大是大非,客氣地拒絕了來自蘇聯(lián)的國際邀請[12]。
有意思的是,1950年代,當時英國殖民政府在馬來亞進行反共戰(zhàn)事,蘇聯(lián)從那時起被聯(lián)想成為敵對陣營??墒牵菚r馬來亞華文報章的廣告版位,卻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種后人有待考究真正來歷的“俄羅斯補腎姐妹丸”,還有其連帶宣傳的其他以“俄羅斯”命名的各種藥物;刊登者很會巧妙借勢,每當其他版位出現(xiàn)緊張的反共新聞,大眾關注閱報,廣告也大幅度出現(xiàn)在版面上。③馬來西亞《星檳日報》,1950-04-04。說到底,其廣告不使用敏感的“蘇聯(lián)”而強調(diào)“俄羅斯”,背后老板可謂相當聰明尚且識得時務。如此便是避開政治是非,既喚起清末以來人們記憶中俄羅斯男子的壯健形象,也結(jié)合著不論左右派華人從學校課本到閱讀書刊接收的良好印象。以現(xiàn)代用詞去說,俄羅斯在馬來西亞確實有過較深的文化影響,其“軟實力”才會被當?shù)厣倘艘姭C心喜、巧妙運作,去謀取自身經(jīng)濟利益。不過,這樣一段小插曲,未嘗不可為當代提供一些借鑒或啟示。
自1990年代末,尤其自21世紀的過去十年間,馬來西亞與俄羅斯的國與國關系越趨頻密。俄羅斯不單是對馬來西亞軍售,也是馬來西亞提升科技工業(yè)的供應來源之一。雖然,在2012年起,俄羅斯游客到訪馬來西亞的人次只有約4萬人,不比其他國家,但比起過去蘇聯(lián)時代兩國缺乏人口往來,這已經(jīng)是很大的改變。2018年,俄羅斯在東馬來西亞沙巴州首府亞庇(Kota Kinabalu)設立科學與文化中心,進一步促進俄羅斯與馬來西亞在科技、文化、經(jīng)濟等綜合領域交流,尤其是在東馬來西亞當?shù)財U大各方面合作[13]。同時,雙方關系的最大變化是少了意識形態(tài)隔閡造成的恐懼,雙邊的留學生也比過去增加。
同樣是在這十年間,馬來西亞華校20世紀以后屢經(jīng)改革華文教科書內(nèi)容,現(xiàn)今課文更注重其表達的馬來西亞本土文化意識。那些一直到1980年代有機會初中學習的中譯俄國文學,也走進了告別的年代。當然,1980年代讀過初中的人們,初中即在學校學習過欣賞愛羅先珂、屠格涅夫、高爾基,現(xiàn)在都還是壯年人,至少猶是少年以來學習過理解俄羅斯文化的一代,因此,尚能記得課本帶給他們的正面印象。只不過,這是個娛樂繁多的年代,書局少了,書局的書架也難以像過去那樣豐富,更別說看到許多現(xiàn)在的俄羅斯名家作品上架。因此,當代馬來西亞各族群總體上的俄羅斯印象,也不可能如同昔往,還能在民間營造相當程度的歷史文化感覺,而是以較浮淺與直接的功能性態(tài)度相待——需要時,設想俄羅斯各地是否符合其留學或旅游選擇。
就東盟區(qū)域整體層面而言,隨著各國2015年邁向?qū)崿F(xiàn)東盟憲章,努力達致社會與經(jīng)濟一體化,各國本就處在多邊交流局面;各國各自有話說,希望聽清楚別人說話,又希望別人接受自己說話,當屬正常。加上中國與俄羅斯近些年持續(xù)投入本區(qū)域,加強與各國在各個領域共同合作,區(qū)域多向交流的機遇更趨豐富。在東盟國家眼中,任何國家針對東盟推出建議,只要照顧到當?shù)厝嗣窭妫鼙WC地區(qū)和平穩(wěn)定,也不一定要非彼即此;一旦具體項目在當?shù)芈涞?,都有可能被相關國家結(jié)合著國情需要,甚至同時落實兩個以上不同國家倡議的不同項目,在地巧妙相互配合,互相利惠,造福當?shù)孛癖姟?/p>
可是,從大局去說,近數(shù)年由西方傳播向亞洲國家的“印太”(Indo-Pacific)與“銳勢力”(Sharp Power)兩個觀念,雖然并非存在東盟各國人民原來意識之中,但也一定程度會沖擊當?shù)卣缗c知識界的思考。這兩個觀念如果相互交織糾纏,顯然會困擾各國處理本身的對華與對俄關系?!坝《忍窖蟆边@個概念若被導引向東盟歷史敘述,是可能招魂過去西方似是而非的“遠印度”或“大印度”概念,認為此地自古是印度社會文化區(qū)域,甚至由合理化印度文明與西方雅利安文化相互淵源,而以為“中華”與“斯拉夫”屬于外來文化。而“銳勢力”作為國際政治觀念,本來就源于美國學者針對中國和俄羅斯的國際影響,由推砌各種負面詞匯而提出定義,此不贅言。原來,國與國、民與民的交往,基本上得依賴精神文明的對話交流,方能互鑒互賞,美美與共;面對現(xiàn)在這樣的國際情勢,馬來西亞等東盟國家內(nèi)部各自擁有相當人數(shù)的華人社會,他們對中俄文化過去以來的理解與信心,更應成為加強互信與溝通的可靠基礎。這也是值得兩國學者努力思考回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