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琳
(巢湖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林紓是我國翻譯史和文學史上的重要人物,在翻譯方面更是名揚遠播。他雖未出國門一步,不懂外文,卻成為“我國近代翻譯西方小說的第一人”[1],對國人和我國的近代文學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因此,林紓和“林譯小說”向來成為學界研究的重鎮(zhèn)之一。有的學者著眼于林譯本語言層面的研究,有的學者著眼于林譯的副文本研究,有的學者著眼于林譯本背后社會文化問題的研究,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經驗。
隨著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和跨學科研究的進一步深入,人們對特定歷史語境下譯者在譯作中做出的各種增刪改編等現象,對譯者的政治動機和目標的日益關注。筆者嘗試運用Mona Baker 的敘事建構理論,考察林紓在晚清“救亡啟蒙”和中西文化交錯的敘事語境下,如何發(fā)揮主體能動性,通過時空建構、文本素材的選用、標示式建構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的策略在譯文中建構新敘事,從社會現實和變革、文化傳統(tǒng)、政治制度等方面去影響敘事,實現其啟蒙思想,救國保種的政治目的。
Mona Baker在《翻譯與沖突——敘事性闡釋》一文中,結合社會學和交際理論中的概念,闡釋了翻譯與政治、權利和沖突的復雜關系,并探索了翻譯參與社會敘事過程的方式。不同于敘事學或語言學關注敘述文本中敘述方式、結構模式的實現,Baker所說敘事是指人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種故事,是公共的和個體的故事,包括所有體裁和模式。Baker還指出敘事不僅可以反映社會現實,也可以參與建構社會現實。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絕對“客觀”地觀察敘事,因為“人們‘內嵌’于各種敘事之中,敘事是人們理解、體驗和參與社會現實、形成社會身份的基本方式”[2]。
Baker合理利用Somers & Gibson 所提出的敘事的四大核心特征,即時間性、關聯(lián)性、因果情節(jié)設置,以及選擇性采用,揭示了各種敘事策略在現實語境中得以實現的內在機制?;谶@些敘事的核心特征,Baker采用建構這一廣義的概念,將其定義為“一種積極地斡旋策略,通過這種策略,人們有意識地參與對現實的建構”[3]161。Baker指出:“無論是從字面意義還是比喻意義,翻譯本身都可被看作是一種建構”[3]161,突出強調翻譯作為敘事,起著建構現實而不僅僅是反映現實的作用。譯者可以通過重新協(xié)調這些敘事特征,實現其在目標語境中建構和重新建構敘事的目的。他們在建構現實的過程中,可根據自己的翻譯目的,選擇一定的敘事立場和觀點,通過框架重置的方式,“采用各種建構策略,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強化或者弱化他們參與傳達的某些內容”[3]159。具體來說,Baker提出譯者可以通過時空建構、文本素材的選用、標示式建構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的策略來強化、削弱或修改源語文本中敘事,從而參與到建構目的語社會現實中。
Baker對譯者參與敘事建構策略的闡釋,充分肯定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體意識,也賦予了他們“再敘事”主體性和能動性,即“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4]。從敘事的角度來看,這種主觀能動性表現為譯者作為敘事建構的主體和敘事傳播的中介,并不是被動地接受翻譯任務,進行簡單的語言轉碼活動。受個人敘事經驗、譯入語社會集體敘事和公共敘事等眾多因素的影響,譯者在引入新敘事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對被引入敘事與目標語敘事進行調節(jié),要么調節(jié)對方的敘事使之適應目標語原有的敘事,要么調節(jié)目標語的敘事使之適應對方的敘事。正如黃海軍指出:“在某種特定的文化語境下,譯者往往通過故意的、有意識的選擇行為、組裝行為、構造行為、編造行為,甚至在有些情況下是偽造行為,拒絕某些信息、偽造和制造密碼來參與敘事傳播的過程”[5]。可以說,譯者主體性貫穿于翻譯敘事建構的全過程,無論是對翻譯文本的選擇、對原文文本的解讀,還是對翻譯策略的采用,譯者總會根據自己的敘事立場,在對原文敘事的顛覆和妥協(xié)中,采用各種敘事建構策略凸顯或弱化原文本中的敘事。
晚清的中國早已淪為半殖民地社會,內憂外患不斷加劇,國人的憂患意識不斷增強。一方面,始于“士”這一階層的“救亡啟蒙”的主流敘述,影響到公共敘述,最終演變成整個民族的文化敘述[6]。另一方面,隨著西方文學和文化的引入,中國傳統(tǒng)文學和文化也受到巨大沖擊。為此,林紓總會有意無意地在原文和譯文敘事的范圍內發(fā)起干預,對已形成的敘事進行修飾或重新闡釋,使原敘事更加凸顯或隱蔽,參與目的語社會的敘事建構。下文將結合林紓譯本的選擇、譯筆的使用及譯文主題和內容,從時空建構、標示建構、文本素材選擇性采用及重新定位人物事件的敘事策略幾方面,進一步闡釋林紓在面對西方敘事的沖擊時,如何發(fā)揮敘事建構的主觀能動性,參與到建構晚清的社會現實中。
時空建構是指“選擇一個文本,將其置于另一個時空語境中,新的語境將使該文本的敘事更加凸顯,并引導讀者將其與現實生活中的敘事聯(lián)系起來?!盵3]170考慮“文本或話語的含義和解釋空間從來都是由它所處的時空語境決定的”[3]170,譯者在將翻譯文本引入目的語時空語境時,既要考慮目的語讀者的期待視野、審美需要和文學規(guī)范等,也要順應當時社會公共敘事的需要。晚清時期,“救亡啟蒙”成為當時社會的主流敘事。為此,林紓往往會選擇符合晚清社會主流敘事需要的文本,以凸顯自己的敘事立場。
首先,從翻譯文本的體裁來看,林紓翻譯的多是小說。究其原因,庚子國難后,梁啟超等愛國志士認識到小說具有重要的社會教化功能,是開明智、新民德、鼓民力的思想利器。于是,他們將“救國保種”的主張寄托在戊戌變法之前就已經予以重視的小說上,發(fā)起了“小說界革命”,“賦予小說神圣而沉重的歷史使命與政治責任,確立了以小說‘改造國民性’的信念”[7]。懷揣著救國保種,振興中華的理想和抱負,林紓主動投入到這場文學救國的運動中,前后翻譯了180多部西洋小說,希望自己的譯作起到改良社會,激勵人心的作用。林紓從事小說譯介活動實質上是其“參與社會、改造文化、經世濟民的實業(yè)活動”[8]37,充分反映了其積極順應當時社會文學救國敘事需要的主動性。
其次,從翻譯文本的題材來看,林紓翻譯了愛情類、政治類、冒險類等多種類型的西洋小說。就愛情類小說而言,如果說其第一部譯作《巴黎茶花女遺事》寄托了更多的個人情感,排解喪妻之痛,那么后續(xù)一些愛情小說的翻譯則會結合當時社會愛國、革命的敘事需要。如翻譯《不如歸》時,有意淡化小說的愛情主題,凸顯戰(zhàn)爭主題,并以“愛國”置換“愛情”,在愛情小說中挖掘愛國主題。在翻譯不少言情類小說之后,林紓還直言其“行將摘取壯俠之傳,足以振吾國民尚武精神者”[9]135??梢?,他十分重視將譯介小說同反對外敵、自強獨立結合起來,以順應晚清愛國、革命、尚武的敘事主題,突出“救國啟蒙”的敘事需要。在翻譯《黑奴吁天錄》時,正值美國實行排華政策,許多曾為開墾美國西部作出貢獻的華人在美受到歧視,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在這樣的背景下,林紓選擇翻譯這樣的作品,無疑會增加當時翻譯敘事的可信度和接受度,激發(fā)國人奮起抗爭,保國保種的勇氣。此外,林紓還會選擇一些有利于振奮民族精神的政治類、冒險類、尚武類、軍事類小說,如《撒克遜劫后英雄》《魯濱遜漂流記》《英孝子火山報仇錄》等,通過贊頌或展示小說主人公面對困難所表現出的堅忍不拔精神和反抗精神,激勵國人變革社會,免于受劫被奴役的命運。這些翻譯文本的選擇都是林紓出于“救亡啟蒙”的敘事需要,也體現了其借助譯本中的先進的意識形態(tài)啟蒙國民參與到晚清社會主流敘事建構中的主觀性和能動性。
Baker認為小說、學術著作和電影等作品的標題“一般不構成有爭議的對立體系之組成部分,但在翻譯過程中卻同樣可以用來有效建構或重新建構敘事”[3]197-198。這意味著譯介文學作品的標題在參與建構目的語境敘事中的積極作用。從這一思想出發(fā),譯者可以通過標示式建構的方式對譯本標題加以調整,以重新建構出與當前主流敘事相一致的敘事。林紓為了突出自身的敘事需要,往往在譯名的翻譯上做文章,通過建構新標題來凸顯新敘事中的主題思想。
一方面,為了增強當下小說翻譯敘事的吸引力和接受度,林紓多在譯文的書名中添加了我國傳統(tǒng)文學中書名常用的尾詞“遺事”“錄”“述”“傳”“志”等,如《迦茵小傳》《黑奴吁天錄》《撒克遜劫后英雄略》《孝女耐兒傳》《塊肉余生述》等。這迎合了傳統(tǒng)文學敘事的規(guī)范,有利于為晚清讀者構建出他們所熟悉的閱讀對象,使讀者看見書名就能大致了解小說敘述的人或事,避免在書名上給晚清讀者設下障礙。以《大衛(wèi)·科波菲爾》為例,原作以人物主人公的名字命名,林紓將其改譯為《塊肉余生述》。其中“塊肉”指遺腹子,“余生”表示我的一生,再加上“述”字,既有利于指出小說主人公的身份,也賦予小說真實感。另一方面,受我國傳統(tǒng)文化和儒家思想的深刻影響,林紓會將蘊含中國倫理觀念的“忠”、“孝”等文字嵌入到譯本的標題中,如他將Montezuma’s Daughter(《蒙特祖馬的女兒》)譯為《英孝子火山報仇錄》,Old Curiosity Shop(《老古玩店》)譯成《孝女耐兒傳》,Dr. Johnson and His Father(《約翰遜博士和其父》)譯為《美洲童子萬里尋親記》。通過在標題中添加“忠”和“孝”,林紓將記錄個人經歷的敘事重新建構成與中國傳統(tǒng)倫理規(guī)范相呼應的敘事,更容易引起晚清讀者的情感共鳴,激發(fā)他們的閱讀興趣。而且在標題中使用讀者熟悉的詞匯能夠滿足讀者的心理期待,為讀者營造熟悉的閱讀體驗。
隨著標題的相應微調,譯者也可以通過使用詞匯、用語或短語來識別人物、地點、群體、事件以及敘事中的其他關鍵元素,使讀者對當前敘事產生反應。林紓出于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道德觀,會對其譯作中的相關詞匯、短語及內容做相應的調整和修改,以配合新標題的敘事立場,實現其重新構建與當前主流敘事相一致的敘事目的。林紓在《美洲童子萬里尋親記》中“添加‘孝’字,把小小童子‘出百死奔赴’改寫成完全出于“孝”的力量”[8]97。其也會把正常的人類情感,如親子之愛、宗教教義等都“改造”成中國儒家傳統(tǒng)道德所倡導的“忠”“孝”“仁愛”。林紓之所以在譯文中構建出符合當時社會倫理規(guī)范的敘事,是為了使譯文更易為晚清讀者接受,從而更好地發(fā)揮小說在國人中的教化功能。無論是對譯文標題,還是對敘事中標示性詞語的加工和改造,都體現了林紓發(fā)揮敘事重構的主體意識,凸顯了其敘事立場。
文本素材的選用是指通過省略或添加的方式來抑制、強調或者鋪陳原文中隱含的敘事。一般來說,“闡釋一個連貫的敘事,不可避免地會選擇經歷中的一些元素,排斥另一些元素”[3]110。而且在一些時代氣息格外強烈的文本中,譯者經常對素材的某些內容進行適當的增補、省略或改寫,以“選擇性挪用”的方式建立起作品與主流敘事的關聯(lián)。在這一過程中,譯者對原文本內容的保留、刪減或改寫都充分展示了譯者的參與建構敘事的主體性。
晚清時期,“救亡啟蒙”成為社會公共敘事的主流。為了突出這一敘事主題,林紓往往根據自己敘事立場的需要,通過對翻譯文本的某些敘事內容進行刪除、添加和改寫,強調或者抑制源文本的某些敘事,以凸顯啟蒙思想、救亡圖存的敘事立場。以《黑奴吁天錄》為例,原作的宗教色彩濃郁,包含了很多關于宗教教義和故事內容的敘述,如小說很多章節(jié)的開頭都引用了《圣經》中的引文或宗教詩歌,小說還詳細描述了湯姆如何堅守自己的宗教信仰,從中獲取或給予他人精神慰藉和力量等。林紓竭力遏制和弱化原文本中反對奴隸制,并同時宣揚基督教義的敘事主題,并解釋說“是書言教門事孔多,悉經魏君去其原文稍繁瑣者”[10]2,從而引導讀者偏離原作的敘事立場,搭建與當時社會主流敘事相契合的再敘事。同時,為了凸顯自己的愛國、革命敘事立場,林紓又借黑奴喬治之口,增加了愛國保種的敘述,一再強調家國意識,抒發(fā)其救國保種的思想情懷。如此一來,林紓將一部反對奴隸制且?guī)в凶诮躺实男≌f變成一部激勵國人追求民族獨立和救亡圖強的愛國小說,更有利于激發(fā)晚清國人反抗壓迫、爭取民族獨立。從敘事的角度來看,林紓時不時地添加、刪減,甚至改寫原文敘事的某些方面,“是由于其已內嵌于敘事之中,為了建立一個現代、平等和民主的社會,去宣傳和傳播敘事的策略”[5],充分展現了其借“小說小道”參與當時社會敘事建構的主體性。
除了迎合當時社會“救亡啟蒙”主流敘事的需要,林紓還會考慮中國傳統(tǒng)倫理敘事的規(guī)范。中國長期受封建傳統(tǒng)思想的影響,男尊女卑、男女之間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思想在晚清社會依然根深蒂固,這與西方男女平等、男女之情的思想大相徑庭。因此,林紓在引入西方文學作品時,受個人主體意識的影響及當時社會背景下讀者的接受度,對原文敘事進行一定程度的刪減和改寫,增加男性優(yōu)越意識和維護男性尊嚴的敘事,使其更容易被目標讀者所接受。如《黑奴吁天錄》中愛密柳和丈夫說話時的平等語氣被改寫為女性在丈夫面前的謙卑恭順,海留初見女奴意里賽時,色瞇瞇地對其上下打量的大段描寫被“上下周徹,尤商賈之家覷得美貨焉者”[10]4概之;再如《迦茵小傳》中有損男性權威的細節(jié)被刪減或改寫,迦茵與亨利戀人間的舉止親昵也被弱化[11]。這樣的改寫迎合了男尊女卑、男女間發(fā)乎情、止乎禮的傳統(tǒng)倫理敘事需要,使譯文更貼近目標讀者的期待。也很好地詮釋了其在譯文中重新建構符合中國傳統(tǒng)儒家道德規(guī)范的敘事主體性。
在敘事過程中,因參與者的社會地位和角色不同,以及參與者之間的社會政治關系不同,譯者在參與敘事時都要自覺地有意識地使用合適的語言形式,尋找富有表現力和感染力的語言來傳遞思想、表達感情。具體表現為譯者可以通過靈活運用表示時間、空間、方言、語域、特征詞,以及各種識別自我和他人的語言手段來 “精心安排參與者之間的時間和政治/社會關系,積極參與當前敘事乃至上一級敘事的重新建構”[3]202。
晚期時期,隨著“言文合一”思潮的發(fā)展,裘庭粱提出的“崇白話而廢文言的”口號廣為傳播。盡管如此,林紓仍然棄白話而選擇用文言文翻譯西洋小說。究其原因,一方面,林紓自幼飽讀經、史、子、集,古文造詣深厚,用文言譯介西洋小說游刃有余,往往出現口述者未盡其詞,而林紓已書在紙的情況。另一方面,文言文仍是當時的官方語言,又是士大夫階層熟悉和喜愛的書面語言。在林紓看來,當時翻譯小說的讀者絕大多數為傳統(tǒng)文人和文人士大夫階層,擬古的語言滿足了譯文讀者對譯文語言的期待,從而有助于吸引他們閱讀興趣。此外,士大夫階層仍然把握著政治話語權,青年知識分子又是推動社會變革的助推器,需要借助他們的親睞來提升小說在文學中的地位和價值,進而讓國人借閱讀西方小說認識到中國社會的問題,并重新認識到“救亡啟蒙”的重要性,最終推動社會變革。因此,林紓定位的目標讀者絕不僅僅限于能識字斷文的普通百姓,更要將目標讀者框定在士大夫、知識分子階層。林紓通過運用文言文這一語言手段將讀者框定在知識分子和士大夫階層,又通過對定位自己和讀者社會關系的重置來增強小說的社會價值和地位。這種語言選擇的層級化,進一步參與了對閱讀中不同人物的再定位,反映了其積極參與當時社會重新建構的主體性。
此外,林紓還利用包括譯序、跋、例言、譯余剩語等在內的副文本來改變譯文敘事中讀者、事件和參與者的關系,譯者和文本的關系,參與到晚清社會“救亡啟蒙”的敘事中。林紓會告戒當政者或者青年學生,如在《黑奴吁天錄》的序和例言中分別說道:“因之華工受虐,或加甚于黑人”[10]2,“及近日華工之受虐,將來黃種苦況,正難逆料”[10]3,提醒國人引以殷鑒;又在跋中稱贊日本人與美抗爭的行為,發(fā)出“勇哉,日人也!”的感嘆,激勵國人奮勇抗爭。在《霧中人》的序中,也直言:“敬告諸讀吾書之青年摯愛學生,當知畏廬居士之翻此書,非羨黎恩那之得超瑛尼,正欲吾中國嚴防行劫及滅種之盜也”[9]150;在《撒克遜劫后英雄》序中說道:“此書果令黃種人讀之,亦足生其畏惕之心”[9]89,進一步引導讀者的思想意識,實現其救亡圖存的翻譯目的。此外,林紓還會在序中將西方的敘事方法與中國的傳統(tǒng)敘事作類比,認為“西人文體,何乃甚類我史遷也”[9]139,并言外國小說“往往于伏線、接務、變調、過脈處,以為大類吾古文家言”[9]88。這種類比雖然有些牽強附會,卻能拉近譯者與讀者、譯作與讀者之間的距離,實現其參與建構晚清敘事的目的。
可以說,文言筆法的使用增添了小說中人物對話和情節(jié)描寫的雅致色彩,滿足了士大夫階層固有的審美心理和閱讀習慣,也縮小了小說與士大夫階層之間的鴻溝。副文本添加也有利于警醒當政者改良社會,挽救國家于危難。這都反映了其積極參與當時社會重新建構的主體性。
林紓作為建構敘事的主體,通過選擇合適的譯本、運用精彩的譯筆及更改譯文主題和內容等方面積極參與到當時社會的敘事建構中,強化了晚清“救亡啟蒙”的主流敘述需要,實現了其啟蒙思想、救國保種翻譯目的。林紓的成功告訴我們,譯者作為民族文化敘事建構的重要參與者,總是有意無意地參與目的語社會現實的建構,以彰顯其敘事的主體性和能動性。為了適應目的語社會變革的需求,他們可以根據其所扮演的角色、所處的立場、目的語的社會語境及其翻譯目的,有意識地利用各種敘事策略去影響敘事,達成一定的政治目的。事實證明,敘事學開闊了翻譯研究的廣闊視野,對翻譯在社會文化中的建構作用有很強的解釋力,也對譯者翻譯中的各種刪減改編等行為具有較強的包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