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坪
(湖南省少年兒童圖書館 長沙 410005)
湖南藏書文化及藏書活動源遠流長。相傳秦始皇“焚書坑儒”時,有儒生冒死從咸陽偷運出書簡千余卷,輾轉跋涉,藏于湖南湘西沅陵二酉山洞中。“二酉藏書”雖不一定確有其人其事,卻是湖南最早的藏書典故,體現(xiàn)了人們對文獻的敬畏之心。1972 年,長沙馬王堆3 號漢墓出土了大量的簡帛文獻,尤以帛書居多,后經學者整理,共50 多種、10 萬多字。3 號墓主人也成為了湖南歷史上最早的藏書人物。到了宋代隨著雕版印刷術的完善,圖書產生方式變得簡易,圖書數(shù)量增多,湖南藏書活動也日趨繁榮。宋末長沙管軍總管張用道(字夢卿)藏書甚富,建萬卷樓貯之,廬陵劉將孫為其撰《長沙萬卷樓記》。
明代時期的湖南沒有出現(xiàn)過知名藏書人物。清代前中朝,考據(jù)學成為當時學術主流,尤以江浙皖贛地區(qū)為盛。由于考據(jù)學家需要大量掌握文獻以資引用,因此這段時期江浙皖贛地區(qū)產生了大量的藏書家。而在清代,湖南學術一直以理學為主,藏書風氣并不興盛。太平天國運動爆發(fā)后,原為文獻淵藪的江浙皖贛地區(qū)經濟、文化活動受到極大摧殘,而湖南僅為太平軍過境之地,反而偏安一方。之后湘軍興起,湖南人才之盛遠邁前代。戰(zhàn)后湘軍人物挾巨資從事文化活動,風氣丕變,此時及其后,湖南也出現(xiàn)了一些在全國頗具影響力的藏書人物。
清代到民國間,湖南藏書曾有“四大家”之說?!八拇蠹摇闭撸徽f道州何紹基(1799—1873)、湘潭袁芳瑛(1814—1859)、巴陵方功惠(1829—1897)、長沙葉德輝(1894—1927);一說劉康、袁芳瑛、方功惠、葉德輝。
道州何氏自何凌漢以科第起家,子孫皆能世承家學,各人根據(jù)自身需要,又不斷添置書籍,其間以何紹基所入最多。父子兄弟所購累計十萬卷以上,尤以宋、元、明刻及清乾隆時禁毀書為多。湘潭袁芳瑛,道光二十五年(1845)進士,咸豐四年(1854)官蘇州知府,七年遷任松江知府,軍功保舉欽加道銜?;掠谓掀陂g,大力搜購古籍,多罕見之本。室名臥雪樓,與仁和朱學勤“結一廬”、豐順丁日昌“持靜齋”并稱為咸豐時三大藏書家。巴陵方功惠,曾任廣東番禺、南海、順德知縣,后權廣州糧道通判,又權潮州鹽運使,統(tǒng)轄粵、閩、贛、湘四省鹽課。光緒十年、光緒十二至十五年、光緒十八至二十一年,又三次代理潮州知府。好藏書,于廣州城北建有碧琳瑯館。廣東諸多藏書家,如南海吳氏清筠館之書散出后多為其所得。今國家圖書館藏有1932 年傳鈔本《碧琳瑯館書目》四卷,著錄經部書約800 種,史部書約600 種,子部書約900 種,集部書約1 200種,共3 500 種以上。長沙葉德輝《觀古堂藏書目》共著錄經部書約1 300 種,史部書約1 100 種,子部書約1 300 種,集部書約1 800 種,共5 500 種以上。
何紹基、袁芳瑛、方功惠、葉德輝的藏書活動,今人都有較多研究,特別是長沙葉氏,更是長篇累牘。而劉康因功名不夠顯赫,至清末時其事跡即已不太為人所知,至今未有一篇研究劉康藏書的專文。
劉康(1813—1890),字春禧,一字子壽,寧鄉(xiāng)人,諸生出身。父劉握蘭,字禮園,道光十二年(1832)江華瑤“亂”,清政府調集兵力鎮(zhèn)壓,寧鄉(xiāng)正當交通要道,劉握蘭曾協(xié)助知縣方炳文籌備軍需。劉康承襲先輩產業(yè),家中資產甚為富饒。年輕時曾師事同邑馬維藩、王開瑩,又學詩于其族祖劉基定,工制藝,善畫。然科舉不甚得意,后通過捐資而獲得一“國子監(jiān)典籍”虛銜。晚年多次出游江浙,肆力收購古籍及名人手跡字畫。筑有紅豆山房,又作紅豆山齋、紅豆山莊。民國《寧鄉(xiāng)縣志·故事編第十·先民傳第五十八》有其簡傳,略稱:“康襲先業(yè),師事馬維藩、王開瑩,工制藝,善書。道州何紹基嘗稱之,所得名人墨跡,鉤摹入石,成法帖十卷。好藏書,喜結文士,嘗乞湖州卲香伯繪‘紅豆山齋藏書圖’,安化羅繞典、長沙熊少牧、周樹槐、湘潭王闿運及紹基均有題詠……。晚歲出游江浙,好金石書畫。然每為坊賈所欺,累紿而不悔,家產亦以豪侈而替。垂老愈困,光緒十六卒,年七十七。康嘗學詩于族祖基定,積稿成帙。卒后其子鶴將藏書捐入宗祠,族人乃刊其遺詩。鶴字雪樵,諸生,納貲為縣丞。書法與父齊名。”[1]
清代末年,知名學者江蘇長洲葉昌熾所撰《藏書紀事詩》卷六有劉康春禧、袁芳瑛漱六一條,詩云:“山外風煙蟬蚓鳴,山中金璧光瑩瑩 。百楹樓屋容登未,八月洞庭湖水平?!盵2]將劉康與袁芳瑛并列,詩前兩句即詠劉康。
1935 年,曾官北洋政府教育總長的四川江安傅增湘為長沙葉啟勛《拾經樓·書錄》所做序云:“自宋元以來,衡湘之交,炳炳麟麟,已蔚成圖書之府矣。洎有清中葉安化陶文毅、寧鄉(xiāng)劉春禧、道州何子貞、湘潭袁漱六、巴陵方柳橋諸公,皆家富萬簽,名流四域?!盵3]
1948 年湖南安化陳浴新所撰《足征錄》載:“吾湘故家藏書之富,可考者有武陵趙氏、寧鄉(xiāng)劉氏、湘潭袁氏、巴陵方氏、長沙葉氏?!瓕庎l(xiāng)劉康,字春禧,藏書多善本,編有《紅豆山房藏書目》,何紹基閱之,喜贈以詩……紅豆舊藏之存散,今日鮮有能知之者矣?!盵4]
劉康晚年,家況日益衰落,以至無力刊刻自己的詩文集。卒后,其藏書由其子劉鶴全部捐入宗祠“彝訓祠”中,成為全族公產,以造福全體族人。這在中國古代私人藏書史上極為罕見。族人劉照堂撰有《紅豆山齋藏書捐入彝訓祠記》一文,云:“族名宿子復公基定喜購古今書籍,構晚翠閣藏之,作為圖,一時名流題詠甚夥,新化鄧云渠先生為之記。踵其后者有堂伯春禧康,沈酣載籍,素重公詩文,師其遺意,博采群書,兼及秦漢金石文字,不惜重資。邵香伯博士梅臣以寫生之才,標繪事之目,濡染大筆,揮曬淋漓,題曰《紅豆山齋藏書圖》。”十四派海伯茂才、賀縣張子蓮大令,先后為文記其事。惜晚翠閣藏書,海公沒后未知散佚何所,而紅豆山齋藏書猶得永存于今日者,實則嗣雪樵之力為多也。猶憶光緒壬辰(案:光緒十八年,1892)清明,云亭公系下子孫少長咸集,肅將祀典,雪樵兄宣言于眾曰:“我父之留遺以有此書也。不及今早為計,其如日后散佚何繼。自今以后,列諸架者若干傳,藏之櫝者若干編,謹一一檢出,捐置彝訓祠中,以公同好,而于先人待梓之詩集,限于綿力,剞劂未能,擬提祠錢二百千以相資助,誠一舉而兩得矣,眾皆曰善。卒如其言而未之有違也。今祠藏書有架,載架有樓,類分經史子集四門,以便翻閱循覽。擇與祠近而又殷勤拂拭者司其領收計注,以示珍重。凡我房內高才之士,與夫篤志好學之徒,日手一編,反復玩味,于以廣見聞、增著述,躋峰造極、中外知名,誠可謂貽謀甚善矣。彼世人為身后計,徒取金玉滿籝,而書冊則棄擲不顧,卒之不二三代,而心所寶貴之物為他人有,人奈何不自返而思永其傳哉?余目擊捐書之舉,故縷記之如此。后之覽者必將有感于斯篇?!盵5]而族中也動用公產刊刻劉康所著《紅豆山房詩鈔》。何紹基、袁芳瑛、方功惠、葉德輝藏書,在其卒后,即為不肖子孫販賣一空。與何、袁、方、葉諸人相較,劉康藏書之幸運、劉鶴品操之高尚,皆不啻天壞。
捐入宗祠的劉康藏書之后大部毀于水災(一說毀于大火)。新中國成立后,湖南省文物保管委員會曾派人赴寧鄉(xiāng)劉氏祖宅探訪,然一無所獲。由于藏書多毀,且書目失傳,今人僅能從現(xiàn)今存世的“紅豆山房藏書圖”及當時人物的詩文中了解劉康藏書大致梗概。
清道光十七年(1837),劉康曾請浙江吳興邵梅臣作“紅豆山房藏書圖”。邵梅臣(1776—1834),字香伯,浙江吳興人。曾長期游歷湖南、云南等地。工詩,善畫,尤工寫意山水。圖成,劉康又以此廣泛征求其時名家題詩并裝裱為長卷。2007 年,該長卷曾出現(xiàn)在西泠印社拍賣場上。卷為設色絹本。引首“紅豆山齋藏書圖”七字為何紹基手寫。后即為邵梅臣所繪“紅豆山莊讀書圖”。后又有長洲宋翔鳳、道州何紹基、湖口郭世閶、鄞縣沈道寬、湘陰徐受、寧鄉(xiāng)劉基定、湘潭譚溥、寧遠楊季鸞、臨桂張培仁、分寧陳三立、湘潭王闿運、宜興萬貢珍、北平陳大椿、安化羅繞典、湘陰李星沅、益陽鄧庭楠、長沙熊少牧、寧鄉(xiāng)劉代英、湘陰郭昆燾、湘陰李星漁、瀑道人、長沙楊恩壽、張邵信等人題詩。
其中何紹基詩云:“藏書不解讀,如兒嬉戲得珠玉;讀書不能藏,如千里行無糗糧。劉侯生是湖湘秀,要與俗儒飾寒陋。善本瑩瑩金璧光,古人堂堂天地壽。深山樓屋可百楹,新篇蠹冊皆有情。山中日月圣賢宇,山外風煙蟬蚓鳴。賤子藏書無最目,讀書貪多不貪熟。正流歧港各有會,要與壑源同一族。示君此語然未然,何時鉛槧相周旋。期君來躡蓬山路,共校金繩冊府篇?!盵6]葉昌熾《藏書紀事詩》中詠劉康的詩句即來源于此。
王闿運詩云:“昔年十五初咿唔,長沙詩人徐與吳。此時文字賤如土,叩門索米家家無。溈山有客獨好事,囊金省市覓酒壚。高吟狂叫得一醉,有如馮煖乘高車。世人好金君好書,酒徒詩客爭鳧趨。一時高名動郡縣,我生未面心先輸。湘中風氣正樸魯,不識服鄭惟程朱。坐令宋沈笑絕倒,何楊解嘲言囁嚅。忽聞君家富書史,百城坐霸張為圖。城中畫手數(shù)湯邵,邵工潑墨尤酣濡。圖成題畫盡時彥,至今卅載存古撫……君今白發(fā)再來覯,時人未見不敢呼。獨攜此卷私示我,開函感事增長吁。山中松老書未蠹,有子能讀興不孤。他年求書訪舊本,圖中想象承平儒?!盵7]
陳大椿詩云:“高誼殷勤詢老茹,荊州未識氣先舒。神交已覺相思甚,想見山齋好讀書?!卑显疲骸白訅巯壬婺鲜离?,風雅名流也。見余筆墨大加賞鑒,且于嘯霞處頗承詢問,寄來素縑一幅屬作“紅豆山齋讀書圖”。因擬文待詔清秋致爽意應之并題廿八字,以志神交云。時癸卯(案:道光二十三年,1843)長夏,北平陳大椿?!庇忠皇祝骸褒S似吾家百尺樓,君能博覽更群收。祇今贏得書連屋,不向當年數(shù)鄴侯。千箱萬卷盡收藏,只為其中滋味長。何必名山夸小酉,端教世代繼書香?!?/p>
該手卷于1914 年為海鹽朱彭壽所得,有“甲寅十二月海鹽朱彭壽述庵氏識于星沙榷署之補園”跋語一則。朱彭壽,別名小汀,又號述意述叟、壽鑫齋主人,浙江海鹽人,光緒二十一年(1895)進士。是時正任職北洋政府下屬之湖南長沙關監(jiān)督。
清末民國間龍陽才子漢壽易順鼎亦有《題劉春禧康紅豆山莊藏書圖》詩,收入所撰《琴志樓詩集》中,“……若有人兮山之麓,小樓一楹花數(shù)株。偶然吟嘯答蟬蚓,風雷萬籟皆笙竽。奇編鉅簡充棟牖,呵護每遇真靈趨。丹黃點勘不離手,墻深案迥堆蟲魚。紅蟫碧蠹爾何福,煙嵐供養(yǎng)神益腴。松光石氣忽滿紙,捫來一片煙模糊。誦聲瑯瑯出金石,以耳逼聽如可呼。文章古今悲淚海,賢圣精力同消除。人生一字一憂患,君顧戀茲無乃愚。東鄰富兒似得計,藏者為粟為金珠。各持所守還造物,神明苦樂將毋殊。劉侯信有希賢癖,其神則逸形豈劬。尚論千載易得友,讀破萬卷宜稱儒……”[8]
作畫贈詩諸人皆為當時省內外達宦名流,由此可知其時劉康藏書之富且美、聲名之懿且遠。
劉康藏書存世者今極少見。2008 年天津國拍今古齋迎新春古籍善本拍賣會上出現(xiàn)一冊明弘治刻《蘇若蘭織錦回文璇璣圖詩》,鈐有“紅豆山齋”“臣康印信”印。
劉康善于書法,尤好收藏歷代名人墨跡。晚年時常出游江浙,大量購買金石書畫。然常被劣賈所欺騙,家產也因此耗盡。所藏編次為《紅豆山房法帖》十卷,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由寧鄉(xiāng)汪蔚、溈山傅寅、長沙李心芝摹勒鐫石。自唐至清,凡三十三家,其中以明、清為主,唐、宋僅各一帖,元亦止三帖。第一卷唐元宗皇帝書鹡鸰頌,宋蔡襄書智果書評;第二卷元趙孟頫書崇禧萬壽宮記,元趙雍書魯定公會齊侯于夾谷傳,元耶律楚材書白居易長恨歌;第三卷明李東陽書題宋祐陵春禽詩,明王穉登書義興雜詩;第四卷明董其昌書范仲淹岳陽樓記;第五卷明董其昌書送劉侍御還朝詩,明文征明書杜甫秋興詩,明陳繼儒書梅花詩;第六卷明張瑞圖書郊居賦,明倪元璐書七言詩斷句,明季陶汝鼐書顏之推家訓勉學篇;第七卷明季陶汝鼐書和郭都賢洞庭秋詩,陶汝鼐書續(xù)夢賦,清怡親王書題春壑小照詩,清成親王書周興嗣千字文;第八卷清王紳書范文程勸諸王入關定中原啟,清朱彝尊書題陳維崧填詞圖詞,清宋犖書題陳維崧填詞圖詞,清陳奕禧書雜臨古帖,清陳鵬年書五言古詩,清王式丹書古賦,清史夔書七言律詩;第九卷清汪士鋐書左太沖招隱詩,清陳邦彥書高松賦,清曹秀先書詩話,清梁同書書馮景烈女孫秀姑傳;第十卷清袁枚書題謝振定?江雅集圖詩并序,清翁方綱書西園雅集圖記并跋,清秦大士書五言律詩,清王文治書心農羅漢像跋,清趙翼書,清陳希祖書七言律詩,魏衛(wèi)書李白古意詩。有道光二十九年自識:“余少時,先朝議君喜購古今法帖,命余臨仿,嗣后稍知八法,遂有書畫之癖。二十余年,家藏名人墨跡自唐宋及清不下百數(shù)十種,屢欲壽諸貞珉,以未覓能手,不果。近因所藏益夥,不忍終貯篋衍,爰倩吾友汪嘯霞、傅念成、李心芝以油素雙鉤上石,顏曰《紅豆山齋法帖》。吾楚邵陽車氏曾摹《螢照堂帖》十卷,為海內所欣賞,余茲集非敢媲美車氏,用以公之同好。起庚子春,訖己酉夏竣事,約略編次厘為十卷?!?是帖今湖南圖書館有藏。
一般而言,古籍版本的鑒定容易于古舊字畫的鑒別。劉康僅秀才履歷,雖然家產富裕,但學識及眼力畢竟有限。在收購名人手跡書畫的過程中,難免購入一些贗品。雖其所藏古籍得到了當時名流的普遍贊賞,而于其所藏名人墨跡,卻稍有微辭。近人張伯英《獨坐·紅豆山齋法帖十卷》載 :“此本第二卷元人書缺,自明以下皆真跡,惟王紳書范文程勸諸王入關啟乃陳奕禧筆,不知何以署王紳之名?紳不聞其工書也。唐玄宗鹡鸰頌,刻本多矣,此乃偽者,有靈巗山人藏印,畢秋帆所藏此頌曾摹入《經訓堂帖》,與此絕非一本,筆勢單弱。冊首八分題額庸拙可厭。成化錢仁夫題詩亦偽,奈何不取經訓堂刻一校正耶?蔡君謨臨智果書,其偽與鹡鸰頌相等,‘莆田’書作‘莆?’,君謨何至乖謬如此。其書毫無筆意,劉氏竟不之辨。鮮于樞、倪瓚二題與蔡書一手偽作。劉康自題云:‘吾楚邵陽車氏曾摹螢照堂帖十卷,為海內所欣賞,余茲集非敢媲美車氏,用以公之同好?!囀纤虄H明一代人書,鑒別精審,劉乃高攀唐、宋,又無識力,若去其首卷,亦未始不可觀也。”[9]對法帖所錄的唐、宋、元人作品全持否定意見。
今中國國家博物館所藏明文征明書《琵琶行》手卷,湖北省博物館所藏明王穉登書《義興雜詩冊》,皆鈐有“紅豆山齋藏書畫記”“臣康審定”“劉康珍藏”“劉康鑒賞”等印,即劉康原藏。
除藏書刻帖外,劉康還急公好義,出資代友人編輯刊刻文集。如道光二十九年(1849)刻友人徐受《黃村草堂詩集》六卷。徐受(?—1844),字海宗,一字淥橋,號壽同。湘陰人。清縣學生員。以文學著聞,尤長于詩,與同邑吳淮并稱吳徐。郭嵩燾云:“受詩雄杰不能及淮,而閑情逸趣、悱惻芬芳,獨以韻勝。晚年益落拓,其窮與淮相勒?;茨暧馑氖e于鄉(xiāng),而受早卒?!盵10]有《黃村草堂詩集》六卷,家貧,稿本未刊。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劉康為刻行于世。劉康序:“海宗則與余交最篤、情最密,其《九歌》《秋懷》等作早已傳播藝林。余勸其將少作權宜開雕,海宗笑置不問,隨手散佚,不甚愛惜,余亦不復強。間有酬應之作,余代為鈔存。甲辰秋,海宗僑寓省垣,遘末疾,遂至不起。年未五十,隕其天年,以諸生終,未竟其業(yè),重可惜也。茲從其孤瀛檢其行篋,得《黃村草堂遺稿》,急倩人鈔撮成帙,編為六卷,用以縷板?!盵11]劉基定(1775—1860),字子復,號復園。寧鄉(xiāng)人。例貢生。絕意進取,筑室胡五峰講堂故址,額曰靈峰草堂。聚書八千卷其中,日事丹鉛,至老不輟。工詩古文詞,卓然成家。梅英杰撰傳稱:“吾鄉(xiāng)自北宋置縣以來,號為能詩者以明季遺民陶先生密庵稱首,聲響歇絕近百年,惟先生庶幾振之?!?劉康嘗從其學詩?;ㄖ小稄蛨@編年詩選》十四卷,清同治六年(1867)劉康為其輯??贪嫘惺?。此兩書湖南圖書館都有收藏。
劉康工制藝,又能詩,積稿成帙。卒后其子劉鶴將藏書捐入宗祠,族人也于光緒二十五年(1899)刊其遺詩《紅豆山房詩鈔》四卷,又名《結緣園集》。邑人趙鈺撰寫序文。今不見傳。
清末民國間湖南知名藏書家中,何、袁、葉三人皆進士出身,并都曾出任過中央或地方官職,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方功惠雖非科舉出身,但曾身居“肥缺”,統(tǒng)轄粵、閩、贛、湘四省鹽課,宦囊充裕。而劉康僅一寧鄉(xiāng)鄉(xiāng)間“土財主”,憑自身一己之力及堅韌毅力,而躋身于湖南四大藏書家之列,甚是難能可貴。因文獻典籍缺失等因素的制約,當前無法挖掘和利用更多資料對劉康的藏書和刻帖、刻書等活動進行更加細致的研究。從目前的資料來看,劉氏廣于收藏, 勤于校勘, 其收藏曾為近代省內外達宦名流所贊許,故研究劉康對完善湖南近代私人藏書史和保存?zhèn)鞑ノ墨I古籍有著重要而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