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忌憚孩子說“不”

沈棲

一般而言，孩子是在學會走路時，開始說“不”的?；蚬室獍l(fā)出難聽的聲音，或不理睬故作罔顧狀，或以啼哭表示反對，或以夸張的動作不服從，這是因為孩子開始進入了心理學上所說的“第一反抗期”。隨著年歲的增長，語言能力提升，表述方式豐富，探索的欲望和自我主張日趨強烈，孩子說“不”的方式會多樣，頻率會增多。父母應當清醒地意識到：孩子開始說“不”從心理學意義上說是一種進步，一直唯唯諾諾地處于聽話服從的狀態(tài)反而不是好事。美國哈佛大學心理學家霍華德·加德納教授從培養(yǎng)心智的層面分析了孩子說“不”的必要性：“孩子言行出現(xiàn)拂逆是其個人從外部環(huán)境中所接收到的刺激的一種自然反應，仔細傾聽乃是一種有利于發(fā)現(xiàn)孩子長處和弱點的‘真實測試’方法，至少比流行的智商測試更富有科學性。”它有助于孩子“懂得分辨好與壞，什么是應該得到的，什么是應該放棄的”。

作為心理健康的一種標志，自尊體驗是從孩童時代就萌生的，它對未來青春期的自尊水平有著相當重要的鋪墊作用。社會心理學認為：12歲左右是體驗自尊的一個峰值，而這個時期正面臨“逆反期”，孩子遇事頻繁說“不”。無論是親子互動，還是師生互動，都應該尊重和保護孩子的自尊體驗，而不是單純規(guī)訓甚或粗暴懲罰。只有盡可能提升孩子的自尊水平和積極的自尊感，才能有效改變其行為反應模式，不至于長大后釀成心理問題。

孩子都是滿懷好奇心和驚異感、喜歡設法答疑釋惑的人，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除了大人的引導外，還要充分利用其自身的天生智力。孩子說“不”的時候，父母切莫一意孤行，可以給他提供選擇的機會，這樣既能讓其行為在自己承受和掌控范圍內(nèi)，又能給他獨立自主的感覺。譬如，到了午睡時間，孩子還在玩游戲，家長可以試問：“你是現(xiàn)在就睡覺，還是再玩10分鐘睡覺？”當孩子更大一些，則可以以共同商量制定規(guī)則來規(guī)范孩子的行為。

也許孩子的思維較為單純，幾無禁錮，因此富有想象力。孩子說“不”時常受到想象力的驅(qū)使，雖說不免帶有原始性，甚或怪誕性。不要把孩子的想象力扼殺掉，無論是家庭還是學校，都要為孩子的想象力提供生存的場所。列夫·托爾斯泰感念兒時經(jīng)常與父親指令相悖，提出一些富有想象力的問題，父親總是循循善誘，“一起進入童話世界般的交流。我的收獲是如此之大，并且神速。在我一生的其余歲月中所得到的全部饋贈，都不及那時的百分之一”。以說“不”培養(yǎng)的想象力堪為托翁人生衣裳的第一粒紐扣，決定其一生的精神走向和心靈格局。

人們往往把“代際鴻溝”界定在子女的青春期，其實，他們在兒童時代說“不”時已顯端倪。有些家長習慣于對孩子大喊大叫，指責而不是去理解，命令而不是去傾聽，總覺得自己對孩子盡心盡力了，卻輕忽了最為關(guān)鍵的一點，即有效溝通的這一代際交往的基石。法國社會學家雅克·埃理說：“倘若孩子從來沒有得到說理的機會，那么，長大后總是習慣于別人怎么說，自己就跟著怎么信?！睋?jù)說，德國小學要求父母提交一份由孩子打分的“成績單”，共10題，其中兩題有涉孩子說“不”：“父母能經(jīng)常與我溝通，耐心地傾聽我的反對意見，從不態(tài)度惡劣地打斷我”，“父母能正確對待我的不良生活習慣，不是強行制止，而是對我講道理，幫助我改正”。

所謂教育，不過是人對人的主體間靈肉交流活動，這一活動首先體現(xiàn)在對孩子的教育方面。理解并接納孩子的“固執(zhí)”，盡可能釋放孩子的思辨能力和智辯能力，乃是家長理會孩子說“不”的要義。鑒于孩子的認知和習性，往往會提出某些不甚合理的要求。美國心理學家科胡特發(fā)明了“不含敵意的堅決”一詞，即：對孩子的不甚合理要求，父母必須堅決地拒絕，但并無敵意——“我不會說‘我恨你’，更不會說‘我打死你’，而是在冷卻后，耐心說理，直至孩子放棄不甚合理的要求?！濒斞笇K日給孩子冷遇或呵斥，甚至于撲打的家長深不以為然，因為這會使“他畏葸退縮，仿佛一個奴才，一個傀儡。然而父母卻美其名曰‘聽話’，自以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放到外面來，則如暫出樊籠的小禽，他絕不會飛鳴，也不會跳躍”。很顯然，家長的獨斷和壓制，只會養(yǎng)成孩子的奴性，智慧和機敏絕非靠強力所致。

中國傳統(tǒng)的教育往往伴隨著戒尺、棍棒，不少父母愛孩子，但愛孩子卻并沒有得到孩子正向的反饋，甚至在某些場景中，“虎媽”“狼爸”之類的育兒經(jīng)大行其道，“中國媽媽”似乎也成為了貶義詞。倘要在傳統(tǒng)教育中體現(xiàn)出現(xiàn)代文明的元素，不忌憚孩子說“不”，從小維護他的話語權(quán)利，也許是題中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