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壩村之行

六月十五日，由侄女駕車，我們一行四人去幺舅家買雞。

么舅家居窯壩村。窯壩村隸屬天仙鎮(zhèn)下轄的一個行政村，距離射洪縣城三四十里路。窯壩村我前后去過兩次。

1976年，那時我尚在讀初中，學工學農(nóng)時我們第一次去，跨過攔河壩，走一段羊腸小路就到了。

那里的松林坡給我的印象最深，感覺中似乎滿山都是松樹，走不到盡頭。樹下是黃土和卵石，人在上面行走腳板硌得生疼。居民房沿山腳而建，有茅草房，也有青瓦土墻房……稀稀疏疏散落在田間地頭。

第二次是三年前。這時候，農(nóng)村已經(jīng)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幺舅的兒子在外地從農(nóng)民手里流轉(zhuǎn)了幾十畝土地，搖身成為專業(yè)種糧戶。家里建起了一樓一底的新房，后山的松林坡被利用起來養(yǎng)了一大批雞鴨。先前的羊腸小路早已換成了三米多寬的水泥路，攔河壩上建起了橫跨南北的大橋。

臨別時，幺舅把我們送出來，一個勁地說：“以后要經(jīng)常來，現(xiàn)在日子好了，你們城里沒有的我們有，城里有的我們也有，保證你們吃好喝好！”

時隔三年，如今的窯壩村又是怎樣的呢？

到了窯壩村對岸，迎面飛入眼底的是三年前看見的梓江大橋，因為正值雨水季節(jié)，壩上水流湍急，橋下飛洪滔滔，訇訇有聲，其勢若千軍萬馬，奪人心魄，蔚為壯觀。

在村口，我們下了車，幺舅早已在這里等候了。幾年不見，幺舅仍然如往昔一般健碩，上穿青蘭短袖，左胸兜里放了一包紙煙，面容黎黑結(jié)實，話語厚實響亮。

他快步迎上前來，說：“打電話時你們說就到了，走出來等了很久，就是不見人?！?/p>

大家一陣笑，說：“臨時去了鎮(zhèn)上辦了些事?！?/p>

隨后我們隨著幺舅一直往前走。

我落在后面新奇地向四處打量，眼前的景象與過去大不相同。還記得村口原是一無所有，站在這里瞭望，一眼可見壩底?，F(xiàn)在村口已經(jīng)形成“工”字形街道，街道兩旁和沿江一線是布局整齊的安居房。村口與安居房之間的空檔是村民公共健身場所。乓乒臺居中，四面擺放著腹肌板、雙人搖擺、單人騎、杠桿等健身器材。

“這不就是標準的新農(nóng)村嗎？與城市社區(qū)一般無二??！”我驚嘆起來，更驚嘆新農(nóng)村的建設(shè)速度，“可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此刻，幺舅他們已經(jīng)離我一箭地了，眼看就要在街角消失，我折轉(zhuǎn)身奮力追了上去。

你根本想不到，過了街角又別有洞天。水泥路開始折向右上延伸，由此，路兩邊的房舍魔法似地變成了花臺，臺里木道花兒遍布，一星一點耀眼的白，使人眼前驀地一亮，喜悅之心情倍增。

“幺舅，這是去哪？這是去你家的路嗎？”我問。

幺舅笑說：“不是，幺舅家仍在原來那里，我們現(xiàn)在上伯雅山莊，你看，就是前面那個?！?/p>

順著幺舅手指處望去，在我頭前的綠樹梢下正有一招牌頂立著：“伯雅山莊?！?/p>

我訝異地問：“去那里干啥？”

“吃飯啊?！辩劬嘶仡^說，“今天，我在伯雅山莊里請你們?！?/p>

大家都勸幺舅說，用不著，在外面吃多浪費。

幺舅淡然道：“有啥？撇脫，我有錢?！?/p>

我笑了。過去農(nóng)民吃飯難，前幾年農(nóng)民大魚大肉，如今吃飯竟然風雅起來。

在伯雅山莊，幺舅一個勁地催我們到四處走走看看，在這里有這么個大農(nóng)莊，仿佛就是他修的，就是他的驕傲。

我們參觀了主人家的書畫室，亭臺樓榭，像溪流、像水灣的荷花池，池里荷花粉嫩鮮艷，婷婷卓立。

在書畫室門前，幺舅問：“寫得好吧？”

“不錯，筆法蒼勁！”我說。

“他是我們這里土生土長的，是四川省書法協(xié)會會員呢。他兒子在成都開廣告公司，幾百個工人加班加點干活都忙不過來。”

我肅然起敬，不由在心里慨嘆，了不起啊，了不起的農(nóng)民藝術(shù)家！

中午吃飯的時候，幺舅點了一大桌菜，有鍋巴肉片、刨豬湯、青椒肉絲、白油絲瓜……我們直呼夠了，吃不完了，幺舅方才住手說：“你們使勁吃，都是農(nóng)家菜，味道好，環(huán)保，逢年過節(jié)這里還要預訂呢。”

我們便舉箸吃起來，味道果真奇美，堪可與城里的高級餐館媲美，可真是應(yīng)了一句話，高手在民間！

用過午飯出來，我們便跟幺舅一道去他家捉雞，轉(zhuǎn)過村口眼前忽然開闊一片，這就是在村口被新起的安居房遮住了視線的窯壩。

這片窯壩足有兩三百畝，成弓形，梓江水沿窯壩邊纏繞而過，此時雖是大熱的天，但河風拂拂，極是令人心曠神怡。

窯壩上有三四方宛若天湖的養(yǎng)魚池。靠近一些看時，可見群魚游戈，有那調(diào)皮的不時躍出水面，叭的一聲又落回水里，引得池水笑靨如花。再遠一些是百畝青枧園，青枧成縱橫排列，有的蒼翠挺拔，有的樹影婆娑。最引人注目的是掩映在樹叢中的三層小洋樓，那些雕欄畫柱，琉璃瓦，瑯玡翹角，看著都叫人驚羨。

聽幺舅說，魚池是改建的，青枧園是外鄉(xiāng)人承包的。他還搞了立體種養(yǎng)，你看，青枧樹下晃動的雞鴨就是他的。

我定睛看去，青枧樹下果然有，那些雞鴨時隱時現(xiàn)，簡直就是青紗帳里的輕騎兵。

幺舅接著又說：“這些產(chǎn)業(yè)戶你可別小瞧了他們，像種植青枧園的，一年所有收入不下十萬呢，就是養(yǎng)魚的也有好幾萬。現(xiàn)在是趕上了好時候，政府支持著呢，先前看到的伯雅山莊，最早不是那樣的，后來改擴建成農(nóng)莊，政府就補貼了二十萬?！?/p>

“是啊，是趕上了好時候！”我感嘆著，雙眼又向青枧園和那些魚池望去，“不久的將來，肯定還有大批這樣的農(nóng)村出現(xiàn)?！?/p>

我們一路走，一路觀望著，一路說著話，很快就到了幺舅家。幺舅家還是三年前的那棟樓，我很奇怪地問他為何不去村口投一套安居房，他告訴我說，“要投，啷個不投，只交三萬元，我們?nèi)谥揖陀?5平房子住呢。不久就要動工，春艷（嫁出去的女兒）回來后已在村口買了一套?！?/p>

“這就對了，外面比這里敞亮，等你將來遷了新居，我再來喝你喜酒?！?/p>

“好啊，到時喊你要來哈！”

幺舅和我們說了會兒閑話，閃身進了屋子，忽又從屋里出來，這時手里已端了大碗玉米說：“你們坐倒，我去后面逮雞。”

幺舅走后，我把注意力又放在他種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這些花好多都已開放，紅的花，白的花……像趕趟子似的開放著，煞是惹人愛。

舅娘來到我們中間說：“你們曉得，以前你們幺舅不種花的，這兩年才種，他說就是圖個興趣，看著開心?！?/p>

這就是了，農(nóng)民們現(xiàn)在有吃有穿有洋房居住了，生活的品位自然就高了起來，由此我似乎看到了農(nóng)村又一種神圣的東西在悄然興起，那就是農(nóng)村人的精神，他們的精神境界在逐步發(fā)生質(zhì)的改變，就像白云屬于藍天，樹木注定會向高處生長一樣，不可質(zhì)疑。

作者簡介：

何義倫，男，四川射洪市人，市作協(xié)會員，《精短小說》會員，《中國鄉(xiāng)村》編審。有作品刊發(fā)于《四川農(nóng)村日報》《華西都市報》《現(xiàn)代藝術(shù)》《中國鄉(xiāng)村》《西南文學》《精短小說》《當代文學》《楚風作家》等紙刊，獲征文獎和入編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