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斷的鄉(xiāng)愁

2016年3月，《芒碭》雜志第一期準備刊發(fā)孫蓀先生的書法作品《永城賦》?！队莱琴x》原稿，是孫蓀先生所作，先生又不顧眼疾，揮筆書寫全文。這在永城引起強烈的反響，市委、市政府，市作協(xié)、書協(xié)、影協(xié)、詩詞兩會都予以高度的評價?！睹⒋X》編輯部非常重視，主編對篇幅入刊作了精心的布局，務必保證出版效果。主編說，自己與孫蓀先生近半個世紀的交情了，兩人之間是摯友相稱?？吹贸鰜?，主編已把濃厚的個人感情融入到稿件里面了。孫蓀先生是寫賦的專家，早在20世紀70年代末，《北京文學》就發(fā)表過他的《月星云三賦》?！对瀑x》已入選高中語文教材。我上高二時學過，曾被《云賦》感動過、激勵過，直到現在還余情未盡呢。記得當年學這篇課文時，付倫玉老師說，作者孫蓀是永城劉河鄉(xiāng)人。全班同學的心里簡直是沸騰了，為永城出了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作家而歡欣鼓舞。主編仿佛被語境感染了，當即拍板，下期陸續(xù)發(fā)表。孫蓀是中國著名作家，發(fā)表孫蓀先生的作品，有助于我們更進一步了解孫蓀、走近孫蓀，更真切地感受他的家鄉(xiāng)情懷。

說起《云賦》，這是我最喜歡的散文之一。1986年我上高二，開始學習《云賦》，如今三十年過去了，愈發(fā)感覺到《云賦》帶有家鄉(xiāng)的氣息，充滿著家鄉(xiāng)的情感。從始至終，它處處在散發(fā)著思鄉(xiāng)的情懷;從頭至尾，沒有離開鄉(xiāng)音、鄉(xiāng)土、鄉(xiāng)情。從這個意義上講，《云賦》正是一篇寫鄉(xiāng)愁的文章。每讀起它，我就感覺到永城的濃郁氣味。

至于描寫鄉(xiāng)愁，《云賦》是有與眾不同的特點的，它是含蓄的， 把思鄉(xiāng)的心理蘊藏在句子里、滲透到言語里，從不直接說鄉(xiāng)愁。如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薄洞阂孤宄锹劦选罚骸罢l家玉笛夜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备哌m的《除夜作》：“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凄然？故鄉(xiāng)今夜思千里，寒霜明朝又一年。”杜甫的《月夜憶舍弟》：“戍鼓斷行人，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且未休兵?！泵鞒瑒P的《京師得家書》：“江水三千里，家書十五行。行行無別語，只道早還鄉(xiāng)?！痹〉摹哆h望》：“滿眼傷心冬景和，一山紅樹寺邊多。鐘宣無限思鄉(xiāng)淚，漳水東流碧玉波?！蓖醢彩摹恫创现蕖罚骸熬┛诠现抟凰g，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木蘭辭》中的鄉(xiāng)愁更為濃烈：“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愿馳千里駒，送兒還故鄉(xiāng)?！狈泊怂校及阉监l(xiāng)的情愁直白表現出來了，唯《云賦》，感情雖濃，但含而不漏，只有家鄉(xiāng)的人在閱讀時才會真切地感受得到。孫蓀先生把濃濃的鄉(xiāng)情融于筆端，寫下了可親的文字。

讓我們來品讀這篇課文吧。

“小時候在農村，二八月看巧云，是一件賞心悅目的快事?！睂O蓀先生生在永城的農村，成長在永城的土地上，童年時代過著雖苦卻樂的生活。他天資聰慧，觀察細微，村莊的年長老幼，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日月星辰都能熟記于心，也會從中尋找好多的樂趣，給那時貧窮的生活添加好些的美感。二八月看巧云，這巧云無疑是來自家鄉(xiāng)，來自永城，來自少年時期在村頭、河岸、田間細細的仰望?！对瀑x》也把永城的靚麗帶到了全國，從此祖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千百萬學子的心目中就記下了來自豫東農村的那一片美麗的云。“每逢這樣的機會，天上的美景總是引起童心的好奇和遐想。要是那天上的棉山糧垛能落入人間倉庫，那數不盡的羊群馬隊能趕進鄉(xiāng)村的圈欄，那無際的瓦塊能送給百姓蓋房，該多好啊！”年少的孫蓀，深知那時村民的生活和渴望，知道那時的家鄉(xiāng)人對棉山糧垛、羊群馬隊、無際瓦塊的期望和憧憬，字里行間滲透了對家鄉(xiāng)的深情、對鄉(xiāng)土的熱愛、對村民向往美好生活的祝福。在70年代，棉山糧垛、羊群馬隊、高樓大夏對豫東的農村而言，那是美麗的天堂，這個愿望在當時確是太遠太遠了。孫蓀把那時貧窮的家鄉(xiāng)的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流于筆端，思鄉(xiāng)情懷躍然紙上，兒時的好奇與遐想仍在心中翻卷。從語言上看，《云賦》的語言，總不離開鄉(xiāng)土味道，孫蓀先生清楚家鄉(xiāng)土語的文化魅力，所以，他把年幼時對生活的積淀，慢慢地融匯、提煉，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讓人讀起來上口、親切、形象、可愛?！昂鋈?，吧嗒吧嗒的聲音把我的思路打斷了，我看見黃豆粒大的雨點冷不丁地東一顆西一顆地摔下來，砸在水泥地上，炸開一個個小小的水花?！边@句樸實的話語來自永城。千百年來，勤勞的永城人民在不懈的勞作中形成了自己的語言特色，雖土而生動。孫蓀先生從他語言的海洋里把它拿出來，寫在了文章里。隨著《云賦》的廣泛流傳，以后還會傳至更遙遠的地方，也算是永城人民對中國文學殿堂，乃至世界文學的一個貢獻吧，它豐富了人類文學語言的寶庫，這樣的鄉(xiāng)土語言正是文學瑰寶中的一顆耀眼的奇葩。賀知章在《回鄉(xiāng)偶書》中云：“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游子少小離家，雖鬢發(fā)衰老，但鄉(xiāng)音不改。是家鄉(xiāng)的水土養(yǎng)育了自己，家鄉(xiāng)的經歷豐富了自己，不論身在哪里，家鄉(xiāng)的語言都不會忘記，家鄉(xiāng)都是自己永恒的惦記。

再來說說云吧。孫蓀筆下的云是多樣的。一種云是讓人可怕的?！爸灰娺@里那里涌出一大團一大簇的烏云來。有的如有首無面的兇神惡煞、有眼無珠的妖魔鬼怪，有的如烏龍青蟒、黑熊灰猩，奔跑著、追逐著、擁擠著、翻卷著、聚攏著，好象在執(zhí)行著什么攻城掠地的莊嚴神圣而又刻不容緩的使命，大有非把敵人趕出國門并踏為齏粉不可之勢?！边€有一種云看起來是可愛的?！拔沂穷^一次坐三叉戟飛機。我的眼睛盯著窗外，飛機碰著云了，鉆進云層了。不，我們高高地在云層之上了。真有意思：原來我們往?？吹降脑?，都是離地面較低的，尤其是烏云。當飛機越過一萬公尺的高空以后，一幅真正瑰麗的彩云圖出現了。誰能想到，幾個小時以前，在地上仰望蒼天看到的是那樣一副面孔，幾個小時以后，在你的腳下，卻看到了這樣一幅仙姿。”這兩幅云的畫面、兩種云的狀態(tài)，一個是兇狠可惡，一個是美艷若仙，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不能不讓人產生較為悠遠的聯(lián)想。過去在偏僻的鄉(xiāng)下，就有過像云一樣的社會現象。百姓身處底層，處處艱難，就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人物在你面前指手畫腳，吆三喝四，沒有情面，高高在上。官越小威風越大，認為自己了不起，底下的人都是螞蟻?？墒?，當你一旦脫離底層，高高地達到新的境地時，你見到的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那些青面獠牙的人物再也不會驅使你、欺負你，處處都會聽到佳言妙語，再也看不到底層的亂象了。青年時的孫蓀深知鄉(xiāng)下底層的社會現象，含蓄而體面地把當時的情景用云體現出來，慢慢感悟，就會知道把那時的丑陋現實寫得淋漓盡致、無一遺漏。體現了那時的孫蓀對丑惡現象的深惡痛絕，以及對勞動人民的同情和熱愛，對美好事物的無限向往。孫蓀筆下的云，窮盡了自然界云的百態(tài)，此后，我輩再也無云可寫了。但這些云，無不與家鄉(xiāng)的情感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澳怯冒咨慕伨I和松軟的棉絮制成的散漫的巨象，大度的白猿，從容的駱駝，安詳的睡獅，肥碩的綿羊，佇立雄視的銀雞，或臥、或坐、或行、或止，都在默默地體味這空濛的仙境中片刻的靜美?！边@棉絮，是早年親手拾過的棉花，是母親紡線時常用的;這綿羊，是自己用手撫摸過的，厚厚的羊絨、大大的體態(tài);這銀雞，白色的公雞，是自己家里喂養(yǎng)過的，他也不止一次地審視過它、挑逗過它。正是由于曾經的鄉(xiāng)村生活，他把家鄉(xiāng)的事事物物銘記于心中，才能把所看到的景象寫得惟妙惟肖，讓人嘆服。他用自己的才華，把家鄉(xiāng)的棉絮、綿羊、銀雞帶出了家門，讓天下人了解到家鄉(xiāng)的物產。孫蓀先生在飛機上看到的云，它不是云，而是“由漢白玉雕砌而成的各式各樣的宮闕亭榭，高高低低連成望不到頭的長街新城。金色的陽光把這些銀色的山巒和樓臺勾出了鮮明的輪廓”。他由云而聯(lián)想到如此美妙的景物，展示了他內心世界的豐富、博大，以及期望家鄉(xiāng)生活變遷，期望國家富足強大，對遠景生活的美好想象。

孫蓀先生在描寫景物時，用筆精準已爐火純青，極致的描寫隨處可見。“我又抬眼仰望天空，啊，湛藍湛藍，高遠莫測，一絲兒云也沒有，一點兒塵也看不見，冰清玉潤的月牙，像是掛在南天上，可細看，又無依無托，使人覺得好似從哪飛來的一把神鐮突然停在了那里?！毙r候的孫蓀，用鐮刀割過草、收過麥，用過鐮、磨過鐮，對鐮刀熟而又熟。正是因為這些，他才寫得這么逼真、這么細膩。這神鐮自然是來自于永城的鄉(xiāng)村土地，是永城的水和磨刀石把它一下一下磨亮的，發(fā)出皎潔的光芒。它時時散發(fā)著永城農村的泥土氣息，蘊含著永城百姓對豐收的祈求和村民樸實的風貌。

《云賦》的魅力，在于優(yōu)美的語言，在于把描寫和生活結合在一起，讓人看到了真誠，看到了希望?！对瀑x》的意義，在于透過云的千姿百態(tài)的現象，揭示事物的內在本質。對云的好奇，正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無云何來雨，無雨何來五谷豐登、牛肥馬壯、新房林立，我兒時的遐想，還真包含著點辯證法的萌芽呢?！蹦阆耄@五谷豐登、牛肥馬壯、新房林立，哪一樣不是那時豫東人的心愿呢？

作者簡介：

曹蒙，男，1971年生，籍貫河南永城，行政干部，兼《芒碭》雜志編輯。創(chuàng)作經歷三十載，記錄心路歷程，反映火熱生活，謳歌時代發(fā)展，見證社會變遷。凝結著初心之情、家國之愛、磨礪之苦、人生之悟。自1989年至今，在《芳草》、《青年作家》、《工人日報》、《中華詩詞》及當地報刊等載體上發(fā)表文學作品百余篇，曾斬獲全國多地作品創(chuàng)作大賽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