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
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天津市作協副主席,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出版長篇小說單行本、個人作品集和長篇報告文學等數十種。部分作品改編成影視劇,并有作品譯介到海外。
本書以贛南部分縣區(qū)的具體扶貧情況為主,內容涉及扶貧思路、扶貧工作模式、貧困戶致貧原因、貧困戶脫貧辦法等,同時講述扶貧工作中的先進人物、先進事跡,展現幫扶干部與貧困戶之間的濃濃真情。
2020年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之年,脫貧攻堅系列報告文學的出版是對國家扶貧成果的展示,也是對國家高度關注老百姓利益的反映,本書緊扣時代熱點,展示了國家建設發(fā)展的階段性成果。本書系國務院扶貧辦與中國作家協會牽頭、組織撰寫的二十五部脫貧攻堅報告文學系列作品之一,納入“脫貧攻堅題材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工程”。
劉梅,就是這夢里桃鄉(xiāng)一個小果園的主人。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村婦女,性格有些內向,來夢里桃鄉(xiāng)種果樹以前,平時在村里很少說話。據大壩村的第一書記傅翼說,當初打開她的心結,還有一個曲折的過程。
傅翼是2017年9月來大壩村擔任扶貧第一書記的。來之前,他是縣公安局刑偵大隊的中隊長。由于是干刑偵出身,他身材魁梧,看上去很壯實。剛來村里時,雖然一直很努力,但總感覺扶貧工作推不起來。有的貧困戶不主動,內生動力比較差。他們不是不懂國家的扶貧政策,也懂,明白國家出臺這些政策是為了讓貧困戶脫貧。但這一明白反倒壞了,他們覺著既然國家已有了這些扶貧政策,也就不用愁了,更不用再費什么勁,只要自己的家被評為貧困戶,國家就得管,于是平時別管給錢還是給物,也就覺得都是應該的,即使自己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到時候也會有人把吃的、穿的送來。有的貧困戶甚至還跟傅翼當面抱怨說:“你這個第一書記不行啊,從你來了,什么也見不到,你看人家別的第一書記,總給貧困戶包錢送來?!泵康竭@時,傅翼總是哭笑不得。他只好耐心地向這樣的貧困戶解釋:“國家派我們來做扶貧工作,不是來給你們包錢送錢的,國家有明確的政策,像你家的情況,完全有勞動能力,就算給你錢,也是為了幫你發(fā)展產業(yè),讓你通過自己的能力擺脫貧困,不是養(yǎng)你一輩子?!?/p>
傅翼是年輕人,來大壩村時剛33歲,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來之前在局里又是刑偵大隊的中隊長,工作上從沒落過別人的后面,于是在村里的工作也就更加用心。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一個叫李旺的人。這個李旺的家里也是建檔立卡的貧困戶,人倒挺活絡,平時見了誰都很客氣,有說有笑,不光客氣,說出來的話也讓人覺著很得體,但就是整天東游西逛,不干正經事。傅翼覺得,做貧困戶的思想工作,可以先從這個李旺入手。他到李旺的家里去了幾次。每次去,李旺都是又讓座又倒水,說話也是不撒湯不漏水的,但就是一說正經事,感覺還是聽不進去。
這時傅翼已聽村里人說,李旺愛賭錢。傅翼心想,如果他有這個嗜好,會不會曾被我們刑偵大隊打擊過?于是他回局里查了一下,在以往的記錄中倒沒有這個人。這時,傅翼憑著干刑偵的職業(yè)習慣已經發(fā)現,每次來李旺的家,李旺的老婆在旁邊,一直很沉默,從來不說一句話。于是有幾次,傅翼就故意找李旺不在家的時候去他家。李旺的老婆叫劉梅,但傅翼和這個劉梅接觸了幾次,她還是不愛說話。一次,傅翼又反復給她講,自己來大壩村做扶貧工作,說白了,就是來為貧困戶做事的,如果劉梅有什么困難,只管提出來,只要能解決的,一定盡力解決。傅翼一說這話,劉梅突然抬起頭問:“你能幫我找到家嗎?”
劉梅這一說,立刻讓傅翼一愣。
傅翼已經聽出來了,劉梅不是當地口音。但她說的是普通話,又很難判斷是哪兒的口音。于是就不動聲色地讓她詳細說一下自己的情況,并承諾,只要有可能,一定盡力幫助她。
劉梅這才說,她是云南昭通人,20年前從家里出來,先在四川,后來經過一番坎坷的經歷,又去深圳打工。就這樣,在深圳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李旺。當時李旺對她說,他是龍南武當鎮(zhèn)大壩村人,已經不想在深圳干了,正打算回老家。于是,她就跟著李旺來到這里。
直到這時,傅翼才把劉梅的身世和具體情況都搞清楚了。
劉梅是20年前從家里出來的,雖然后來也曾回過昭通老家,但家里已經物是人非,不要說再找家人,想重辦新一代的身份證時甚至發(fā)現,那邊連自己的戶口都已經沒有了。傅翼到這時也才知道,由于劉梅在云南老家那邊已經沒有戶口,而這邊更沒有,她也就成了一個“黑戶”,她現在雖然和李旺生活在一起,而且還有了孩子,卻并沒有正式辦結婚手續(xù)。
傅翼明白了,劉梅的心結就在這里。接著他也就意識到,要想打開她的心結,這應該是一個突破口。但他當時并沒大包大攬,擔心自己把話說得太滿,讓劉梅滿懷希望,萬一辦不成會給她帶來太大的心理落差。于是說:“好吧,你這事確實很麻煩,不過,我可以試試?!?/p>
這件事對一般人來說,確實很難,甚至難得就像大海撈針。昭通是云南的一個地區(qū)級城市,常住人口有550多萬,而劉梅對自己當年的家人除了名字,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要想在這550多萬人中找到她的家人,難度可想而知。但傅翼也有一個優(yōu)勢,他在公安系統(tǒng)工作,而且是搞刑偵出身。他先回到局里,根據劉梅提供的她哥哥的名字,在內網上查了一下。在昭通市,叫這個名字,而且符合條件的人竟然有幾十個。這時,傅翼就用上了自己的刑偵專業(yè),又通過更細的條件,包括劉梅提供的大致年齡段,進一步縮小范圍逐一排查。最后,只還剩了二十幾個人,這就沒有別的手段了,他只好用最笨的辦法,按內網上提供的電話號碼,一個一個地打過去,再逐一核實。但由于時間太久,有的電話早已變了,還有的已經停機。但是,用傅翼的話說,搞刑偵,有的時候也會有運氣的成分。這次他的運氣就不錯,把電話打到其中一個人時,對方立刻說:“是啊,我當年確實有一個妹妹,叫劉梅,不過已經走失很多年,一直沒有音信!”傅翼一聽,立刻興奮起來。但再往下問,對方又警覺起來,懷疑傅翼這邊是騙子,就不好好兒說話了,再后來,干脆把電話掛斷,再撥過去也不接了。
但這也難不住傅翼。俗話說,天下公安是一家。傅翼立刻給云南和昭通那邊的公安同行把電話打過去。那邊一聽是贛州龍南的公安,立刻說沒問題,有什么事,一定協助。就這樣,那邊的公安立刻幫著協查。但這一查才知道,劉梅不光沒戶口,竟然連戶口的底卡都沒有,也就是說,那邊并沒有過劉梅這個人。這一下傅翼的心里又沒底了,這個好容易聯系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劉梅的哥哥?再進一步想,劉梅對自己說的這些,是不是實話呢?
傅翼想了一個辦法。他先讓那邊的公安同行去找到這個人,跟他說好。然后自己來到劉梅的家里,當著她的面撥通這個人的電話,讓她直接跟那邊通話。傅翼則在旁邊仔細觀察。他注意到,劉梅一接過電話,聽到那邊的聲音,眼淚立刻就流下來。這說明,劉梅應該沒撒謊。接著,劉梅和那邊的人又一起回憶當年小時候的事,一件一件,都對了。這就確定無疑,對方這個人,肯定就是劉梅要找的哥哥了。于是傅翼又拿過電話,對那邊說:“劉梅現在是貧困戶,家里的經濟狀況不太好,如果讓她過去,比較困難,你能不能到這邊來一下?”
對方一聽立刻說:“行,沒問題?!?/p>
就這樣,劉梅在昭通老家的家人,終于找到了。接下來,傅翼又請同行幫忙,先在云南那邊為劉梅補辦了戶口,然后再辦戶口遷出,按規(guī)定的程序和手續(xù),又在這邊幫她正式落戶,接著又補辦了她和丈夫的正式結婚手續(xù)。至此,劉梅尋親這件事,經過傅翼的努力,終于圓滿地徹底解決了。后來劉梅又專門回到云南照通的老家,與那邊的家人團聚。劉梅還有一個姐姐,現在在廣東,也已經過來姐妹相認。后來又過來幾次,專門看望劉梅。
劉梅的心結終于徹底打開了。從此,劉梅對傅翼這個第一書記不僅感激,也非常信任。后來,傅翼又幫劉梅貸了一些款。不過細心的傅翼叮囑劉梅,這個錢不要交給李旺,擔心他再拿去賭博。不過這時的李旺,也已經不像過去了。他也不再游手好閑,開始做起了環(huán)保炭的生意。劉梅在傅翼的幫助下,也在夢里桃鄉(xiāng)種了一片果園,每年能收獲一萬斤左右的鷹嘴蜜桃。趕上價錢好的時候,鷹嘴桃能賣到八九塊一斤。劉梅還在果園的林子里養(yǎng)了100多只雞。桃林不忙的時候,她也去打些零工,一個月能有1000多元的收入?,F在,劉梅生活已經很好了,她和丈夫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兒子13歲,讀初中二年級,女兒已經16歲,在讀幼師。
現在,傅翼還在想盡辦法,幫劉梅一家賣桃子。劉梅每次在村里說起第一書記傅翼,都重復著同樣的話:“咱永遠得記住,一輩子也不能忘了這個第一書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