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人物的文學(xué)影像
——“項羽其人”群文閱讀教學(xué)實錄

孫元菁（嘉善高級中學(xué)，浙江嘉善 314100）

【課前準備】

提供閱讀材料，并疏通字詞，梳理內(nèi)容。閱讀材料包括：

《項羽本紀》四個節(jié)選片段《功業(yè)初就》《鴻門宴》《項羽之死》《項羽本紀贊》。

九首詩詞：唐代詩人胡曾的《鴻門》《垓下》《烏江》，宋代詞人李清照的《夏日絕句》（兩首），唐代詩人杜牧的《題烏江亭》，宋代詩人王安石的《烏江亭》，宋代詞人辛棄疾的《虞美人·賦虞美人草》，毛澤東的《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

【教學(xué)實錄】

一、導(dǎo)入

［PPT展示。］

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铝治榈?/p>

師：英國哲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柯林伍德說：“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睔v史值得我們深思。同學(xué)們學(xué)習了《鴻門宴》一課并自讀了《項羽本紀》的其他節(jié)選部分，對項羽有了初步的了解，你們怎么看項羽這個人。

［PPT展示。］

“我們”看項羽。

生：項羽是個自負自大的人。

生：他優(yōu)柔寡斷，在鴻門宴中放過了劉邦。

生：司馬遷評價他“自矜攻伐”。

師：其實歷史上有許多人評價過項羽，我們來讀一讀他們寫的詩詞，了解一下他們是怎么看項羽的。

［PPT展示。］

“他們”看項羽。

生：毛澤東在《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南京》中批評項羽，認為項羽不可學(xué)，不足取。

師：有沒有指向具體的歷史事件？

生：批評他在東城快戰(zhàn)中追擊敵寇沒有堅持到底。

生：李清照在《夏日絕句》（兩首）里贊揚項羽，認為項羽是個英雄。

師：李清照具體用了哪些詞來褒獎項羽。

生：“人杰”“鬼雄”“霸氣”“凌云志”。

師：我們看到了李清照非常贊賞項羽。

生：杜牧《題烏江亭》詩中說“包羞忍恥是男兒”，認為項羽胸襟氣度不足，不能面對自己的失敗。

師：杜牧在“卷土重來未可知”一句中，認為對待失敗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什么？

生：不要放棄，勝不驕敗不餒。

生：王安石認為項羽的失敗是必然的結(jié)果，他在詩中陳述了很多原因，士兵疲憊，士氣衰微、勢氣難回。他認為項羽是個失敗者。

師：王安石的這首《烏江亭》其實是針對杜牧的《題烏江亭》寫的，表達了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生：杜牧為項羽的失敗惋惜，王安石認為一點也不可惜。

生：辛棄疾的詞看不懂。

師：看不懂的時候，我們就來讀一讀吧。

［師生朗讀辛棄疾的《虞美人·賦虞美人草》。］

師：我們先把項羽從這首詞里找出來吧，哪幾句直接寫項羽。

生：上闋的后三句和下闋的后三句，寫唱垓下歌、霸王別姬中的項羽。

師：看不懂的上、下闋前兩句，我們一起來解讀一下?！爱斈甑靡馊绶疾?。日日春風好?！碑斈甑靡馐钦l呢？

生：是項羽。

師：很好，這首詩的題目告訴我們是在寫虞美人草，是不是只是在寫一棵草呢？

生：不是，是喻指項羽，所以第一句說“如芳草”，下闋說“日日春風好”，表達項羽曾經(jīng)春風得意、蒸蒸日上、生機勃勃的狀態(tài)。

師：由此推斷下闋第一句。

生：肯定也是在寫項羽，但是不知道具體在表達什么。

師：“精誠”兩個字能聯(lián)想一個成語嗎？

生: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是說一個人誠心地去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能做成。

生：這句是不是說項羽的一片精誠之心，不被上天感知，所以失敗了？

師：說得真好！下闋本來是說虞美人草的一片精誠，虞美人草本是喻指項羽，你這樣理解是可以的。辛棄疾的態(tài)度你們了解嗎？

生：辛棄疾覺得項羽還沒贏得天下就失敗，天亡項羽太可惜了，但是從上下闋看，辛棄疾還是非常贊賞項羽的。

師：所以，辛棄疾的惋惜和杜牧的惋惜，情感態(tài)度上還是有差異的。最后我們來看胡曾的三首詩，這三首詩在題目上就指向了三個歷史事件。

生：鴻門宴，四面楚歌，烏江自刎。

師：胡曾怎么看項羽呢?能不能用剛才分析辛棄疾詞的方法來分析一下。

生：《鴻門》詩中“項籍鷹揚六合晨”，《垓下》詩中“拔山力”，都是說項羽是個威武雄壯的人。

生：《鴻門》詩中“樽前若取謀臣計”是說項羽不善聽取謀臣意見，《垓下》詩中“那堪回首別虞姬”是說項羽太重感情，《烏江》詩中“恥向東吳再起兵”是說項羽知恥但是太自負傲氣。

師：分析到位，有理有據(jù)。誰來總結(jié)一下胡曾的態(tài)度。

生：胡曾認為項羽的失敗是由他自己的很多原因造成的，為這樣的敗局感到遺憾、惋惜。

師：我們剛剛在項羽身上發(fā)現(xiàn)了很多的“看點”。很多詩人不約而同寫下這樣的句子：“樽前若取謀臣計，豈作陰陵失路人”；“烏江夜若渡，兩漢不姓劉”；“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難道項羽的悲劇是個偶然？

［PPT展示。］

我相信所謂的命運不過是一個人的生理、心理、情感、性格等因素造成的一個人行動的最終結(jié)果。

——村上春樹

師：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說：“我相信所謂的命運不過是一個人的生理、心理、情感、性格等因素造成的一個人行動的最終結(jié)果?！比绻椨鸬谋瘎∈潜厝坏?，請大家從“生理”“心理”“情感”“性格”等方面，回到《項羽本紀》去證明去印證。

生：我來講講生理吧?！俄椨鸨炯o》里說“籍長八尺余，力能扛鼎”，項羽長得又高又壯，讓他在鴻門宴中，面對突然闖帳、殺氣騰騰的樊噲，無畏懼感且款待他。

師：如果你在鴻門宴中看到樊噲這樣的壯士闖帳，你會有什么反應(yīng)？

生：我害怕。（笑）

生：項羽長得高大，他不怕，這也是他狂妄自大、毫不在意的原因。

生：《項羽本紀贊》里說“項羽亦重瞳子”，項羽有兩個瞳孔的特征與上古帝王舜一樣，這一生理特質(zhì)讓他在年少時無心學(xué)習半途而廢，在觀秦始皇渡浙江時，口出狂言“彼可取而代也”。他的生理特質(zhì)使得他更加狂妄自大，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師：生理角度這么難講，你們講得很有邏輯。

生：“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東城快戰(zhàn)之前，項羽多次表達老天亡他，這一心理直接導(dǎo)致了即使在快戰(zhàn)三勝只損失兩騎的情況下，依然選擇烏江自刎。

師：“天之亡我”是什么心理啊？

生：迷信心理，自我暗示。

師：這種暗示，直接指向了項羽最后的自刎。

生：定陶之戰(zhàn)，打敗秦軍，宋義言“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暗示了大戰(zhàn)之后項羽的驕傲自得。而四面楚歌之時，“項王乃悲歌慷慨”，項羽情緒起伏，感情用事。他無法做到“勝不驕，敗不餒”，因此得勝后快速失去勝算，落敗后急速走向滅亡。

生：項羽還很浮躁。

師：體現(xiàn)在哪些情節(jié)中？

生：在《鴻門宴》中，開篇他一聽曹無傷告密的話，就立刻大怒，并且第二天就要去攻打劉邦，商量都不商量，思考都不思考。這和他最后走向敗落時的行為處事風格一樣。

生：自負自大，讓他輕敵偏信，失謀臣失先機；自矜攻伐，使他自滿于軍事才能，無意補足謀略的缺失；重情重義，感情用事，令他優(yōu)柔寡斷。最后落得自刎烏江的結(jié)局。

師：大家能在把握項羽人物形象的同時，思考人物與其命運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確證命運走向和歷史必然之間的聯(lián)系。

師：剛剛我們把項羽從歷史中抓出來，把他還原成一個完整的項羽。我們今天能看到了解到的項羽，他后世的詩人們也都能看到了解到，為什么他們的詩歌沒有一首比我們剛剛討論的全面呢？

生：因為他們個人想表達的東西不一樣。

師：讓我們再來讀一讀村上春樹的這段話吧。

［學(xué)生齊讀村上春樹的話。］

生：我來談?wù)勑翖壖?。他是南宋將領(lǐng)，命運多舛、壯志難酬。在他的詞中項羽是人間芳草，春風得意，難得的奇才。“人間不識精誠苦”，無人賞識虞美人草，世間不予霸氣項羽復(fù)國機會。這一感嘆也與辛棄疾一生郁郁不得志、壯士難酬的命運不謀而合。

師：說得太好了。辛棄疾借項羽表達了天時不助我的遺恨。

生：我要說說李清照的詩。李清照在二嫁后生活非常凄慘，她需要一個強大的男性保護她，所以在詩中她塑造了一個英雄項羽。

師：李清照僅僅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子嗎？她僅僅是個遇人不淑的小女子嗎？

生：她還處在家國的患難中，當時南宋統(tǒng)治者偏安一隅，逃到了臨安，丟失了北方的國土。她自己本來境遇就艱難，國事如此就更加雪上加霜。

師：我們回到詩當中，“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不肯過江東”在其他人看來是一個敗舉，李清照的態(tài)度卻大不一樣，為什么？

生：李清照很贊許，因為南宋統(tǒng)治者南渡了，偏安一隅了，軟弱了，而李清照希望統(tǒng)治者像項羽一樣堅定地守住自己，堅決不妥協(xié)不過江。

生：哦，“直把杭州作汴州”，不能把杭州作汴州啊。不能過江啊!

師：我們把這句詩再念一遍體味體味李清照的心情。

［學(xué)生齊念。］

師：寫給統(tǒng)治者看的啊，要有志氣不能逃。所以，在《夏日絕句》第二首里，她又寫到“烏江夜若渡，兩漢不姓劉”，你讀懂了嗎？

生：南宋這樣的政策，國將不國，要被侵略者改姓了，李清照對統(tǒng)治者說的這些話，態(tài)度表達得太強烈了，愿望太強烈了。

師：這就是李清照在《夏日絕句》里贊賞項羽、推崇項羽的訴求。這主要來自哪兩方面的原因？

生：個人境遇和家國境遇。

生：毛澤東的詩是要贊美當時渡江戰(zhàn)役中百萬雄師過長江的壯舉。描繪了解放軍渡江解放南京的雄偉場面。

師：渡江戰(zhàn)役當時為什么要打？

生：國民黨提出分江而治，這是分裂國家政權(quán)。

師：班長給我們念一念最能表達毛澤東態(tài)度的詩句。

［班長念：“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

師：事實上，項羽“追”了嗎?

生：最后好像也沒有追到底。

師：那么，不可學(xué)霸王的是什么內(nèi)容呢?

生：“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辈荒軐W(xué)霸王中途放棄，表達了要將戰(zhàn)爭進行到底的信念，這與作者的領(lǐng)袖身份和當時的歷史背景息息相關(guān)。

師：有氣勢，這是革命領(lǐng)袖的態(tài)度啊。

師：有沒有人說說王安石的詩呢？他的詩好像最沒情感。

生：王安石除了是詩人，還是政治家、改革家。

師：這有什么關(guān)系嗎？

生：他的詩擺事實，講道理，非?？陀^地評價歷史事實，這跟他的政治家身份有關(guān)，因此無論是“百戰(zhàn)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還是“肯與君王卷土來”都表現(xiàn)出他冷靜、理性的政治家思維和耿直的個性特質(zhì)。

師：這個評價非常中肯和合理。我們再來看看與王安石針鋒相對的杜牧的詩吧。

生：杜牧詩的第一句“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其實是在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要有胸襟氣度去接受。

師：很好，你覺得他是寫給誰看的？

生：寫給統(tǒng)治者看，不能因為一兩次失敗就氣餒了?？赡苡幸粋€積極的諷諫的意思在里面。

師：杜牧批評項羽缺乏大將氣度，立足點高遠，眼界開闊，果然有三朝宰相之家的門風和深受杜甫影響的遠見。

生：我想說說胡曾，注釋中說他舉進士不第，滯留長安。他寫了《詠史詩》150 多首。一般詠史詩都是借古諷今，胡曾借項羽諷今。

師：很有想法，能具體說說怎么借項羽諷今嗎？

生：在胡曾的三首詩中，有兩首都希望當時的統(tǒng)治者能吸取項羽的教訓(xùn)。比如說不要太自負自大，要聽取謀臣意見；關(guān)鍵時刻不能太傲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師：千江有水千江月，文學(xué)作品里的歷史人物形象，與作者的身份境遇，所處的社會時代、歷史背景都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詩作表達的是詩人個體的情感、態(tài)度和訴求。歷史人物呈現(xiàn)出的是文學(xué)的影像。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師：所以我們之前討論的項羽和他們寫的項羽不是同一個項羽。

生：我們還原了歷史人物項羽，而詩人們創(chuàng)作的是文學(xué)的項羽。

師：研讀了這么多有關(guān)項羽的作品，你對項羽這個人有沒有新的思考呢？請以“項羽影像”為題，寫一篇200字左右的人物小評論。

［學(xué)生寫作。］

［學(xué)生作品示例。］

項羽之前的項梁，有“以兵法勒賓客”之才，卻在破秦軍之后，將嬌士怠，不聽宋義之言，身死軍敗。項羽亦步其后塵，陶醉于“諸侯膝行過轅門”，完全沒有戒備之心。即使能萬人敵，亦無權(quán)謀之術(shù)。戰(zhàn)斗力強，格局卻小。

《易》中有“謙”卦，謙則吉，可見古人對“謙”的重視?！爸t”是駕馭成功。“謙”之于己，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與缺陷，繼續(xù)奮斗?！爸t”之于人，是免誹謗之災(zāi)，韜光養(yǎng)晦?！爸t”之于事，是盡善盡美，謹慎無差。這便是項羽之于后人的啟示。

［PPT展示。］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肆_齊

師：這堂課我們從《項羽本紀》走進歷史，又從九首詩詞走進文學(xué)，最后從歷史和文學(xué)中走出來，看到“人”。一個歷史人物的文學(xué)影像，讓我們感知“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歷史引人深思；“一切歷史都是現(xiàn)代史”,讓我們在文學(xué)中發(fā)現(xiàn)歷史在當下的思想和價值。為大家今天的思維風暴點贊！

［PPT展示作業(yè)。］

作業(yè)：找一找、讀一讀和劉邦有關(guān)的文學(xué)史料和詩歌，結(jié)合你的感受和理解，寫一寫“劉邦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