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彩英
李老莊心里住進一窩焦急的蛐蛐,每天“唧唧”叫著讓他心煩。天像被誰捅開個洞,雨總是下個不停。老伴兒知道他心思,勸道:“放心,魚在水里跑不了。”
跑是跑不了,可是現(xiàn)在釣魚的人又多了幾個,魚越來越不好釣了。李老莊一會兒摸摸漁竿,一會兒拎拎水桶,一會兒擺弄一下魚餌,在屋里像個陀螺不停轉(zhuǎn)著圈,心思無處安放。
好容易天放了晴,李老莊吃完早飯趕緊出了門。郊區(qū)有一處魚塘,釣上魚按重量收費,沒釣到魚不收費。李老莊釣魚技巧高,家里上頓接著下頓吃魚,老伴兒說,再這樣下去,人都吃出一身魚鱗了。
剛下過雨,池塘散發(fā)著淡淡的魚腥味道,金色水波抖動跳躍著,四周升騰著淺白溫暖的霧氣。李老莊趕緊找了個好位置,坐下擺起漁竿,他每次都能比別人多釣幾尾魚。每當(dāng)拎魚回去時,他頭抬得很高,嘴里哼著小曲,走路都有了氣勢??蛇@幾天魚卻不愛上鉤,他有些氣惱。
今天,新來了一個釣魚的中年男人。男人微腆著發(fā)福的肚子,戴著一副金絲寬邊價格不菲的眼鏡,頭上扣著一頂灰色帽子,系著條紋暗紅色領(lǐng)帶,眼角眉梢一板一眼掛著嚴肅的表情,因為他的打扮和神態(tài)跟其他釣魚人不同,李老莊不由得上下打量他。陪他來的還有一個中年女人,女人幫他拎著桶,拿著魚餌。
眼鏡男釣魚非常用心,身子坐得筆直,目不斜視,像一座堅守的雕像。李老莊有時釣著釣著就走神,真是一個怪人,大熱天還扣個帽子。眼鏡男接連來了幾天,每次都能釣很多魚。釣完魚,眼鏡男先背著手很驕傲地沿著池塘轉(zhuǎn)一圈,像是巡視他的江山陣地,還時不時指點別人幾下,李老莊很討厭他那種趾高氣揚的樣子。
一天,李老莊一上午才釣了兩條巴掌大的魚,眼鏡男好像已經(jīng)釣上不少。李老莊忍不住站起來悄悄繞到他身后去看。女人正低頭坐在馬扎凳上打瞌睡,眼鏡男直直盯著水面,身側(cè)的水桶“嘩啦嘩啦”有魚攪動水流的聲音。
李老莊悄悄掀開水桶,卻嚇一跳,里面不是池塘的草魚和鯽魚,而是幾條家養(yǎng)觀賞的錦鯉。這家伙,真虛榮。他撇撇嘴剛一轉(zhuǎn)身?!昂?!”眼鏡男突然大喊一聲,嚇了李老莊一跳。只見眼鏡男挑起漁竿,拿手比畫著:“好大的魚啊?!崩罾锨f眼睛瞪圓了,嘴巴張得老大,愣在那兒半天沒動。眼鏡男的漁竿什么也沒有,甚至沒有魚餌。女人也被吵醒,她迎合著眼鏡男:“真是好大的魚啊。”說著把那條不存在的魚小心翼翼取下來放進桶里。李老莊嚇得沒敢說話,悄悄走了。
后來李老莊向別人打聽才知道,眼鏡男原本是個處級干部。他在職時特別注重形式主義,沒有什么突出業(yè)績,卻擅長面子工程,做了許多空有聲勢卻不利民的事,民眾意見很大。后來,領(lǐng)導(dǎo)班子換屆把他替換下來,從眾星捧月到門可羅雀,這種落差讓他備受打擊,悶在家里久了,精神出現(xiàn)異常,常?;寐牷孟?。生病后,除去治療的時間,他老婆常陪他來釣魚,一是為了緩解他的病情,也為了滿足他的虛榮心,桶里的魚都是自己家魚缸抓來,提前放進去的。
李老莊嘆了口氣,他覺得眼鏡男比池塘里的魚還可憐,他是被虛名釣著,把自己掛在魚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