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巢鳥

肖平

樹上的葉子剛開始落的那天，四嬸在村口的神樹下，為她想媳婦想瘋了的兒子燒香。隱隱約約聽見一個聲音叫她往上看，一抬頭，“媽呀”嚇了一大跳。

鳥窩，好大的鳥窩，有麻袋那么大！耀武揚威地掛在一根叉生的樹枝上，活像一面大招牌。四嬸嚇得趕緊往家跑。“神樹上來了一只大怪鳥”的消息像一陣風似的傳遍了整個村子。人們像潮水般涌到神樹這邊。但是沒有人敢走近，都遠遠地站著，伸長了脖子扯直了腰朝神樹上張望。幾個還沒找到鳥窩的婆娘急得拉著王奶奶的手叫快指指。王奶奶怯生生地屈著手指，朝鳥窩那邊一伸手趕緊又縮回來，把手指放進嘴里直咬，一個勁兒地說“罪過罪過”。站在路對面的三叔看得不真切，大叫起來：“王奶奶指了鳥窩，中了邪，手指都快被自己咬斷了?！蓖跄棠搪犎诉@么一叫，嚇得臉兒煞白兩腿一軟跪在那里直求饒。

四叔從村里跑出來找王醫(yī)生，說四嬸在家后悔不該咒她那悔了婚的親家，一直哭得背過了氣。王醫(yī)生趕緊叫了老婆往診所跑。人們又驚又怕，都急著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可又熬不過好奇心，于是潮水般又一起涌到四嬸家。說是等四嬸醒了，一定要問問是不是真有個聲音叫她往上看……

第二天，村里來了位云游的道士。緊張了一夜的人們趕緊拉著他問怎么辦。道士掐了掐手指，倒吸一口涼氣，眼珠往上一翻，直摸肚皮一言不發(fā)。四嬸昨天晚上不知被人罵了多少遍“缺德，引了災(zāi)星”，此時很識趣地說回去給做飯。道士這才正過眼來說：“禍是有禍，不過只要多燒紙錢，誠心悔過，可化去禍事。”王奶奶擠過來問那怪鳥的來歷，道士閉上眼說：“天機不可泄露?！比逭f：“昨天晚上我偷偷從窗戶往外看，一個黑乎乎的大影子飛到神樹上，張開翅膀有三間房那么大?！钡朗坎[著眼似笑非笑地捋了捋胡子。王奶奶低著頭，回憶著說：“昨天晚上像是聽見鳥叫了，跟野貓叫春差不多?！钡朗课⑽Ⅻc頭，人們一下子想到四嬸那個想媳婦想瘋了的兒子，恍然大悟，趕緊回家拿錢去買紙。

神樹下一下子又熱鬧起來，燒紙的燒紙、磕頭的磕頭、燒香的燒香、放炮的放炮……忽然，一陣大風刮過，卷著幾張正在燒的紙飛了起來。人群一陣騷亂，幺叔被人一擠，捧在手里的炮竹一下子掉在火堆里。火堆一下子噼里啪啦地炸開了，人群四散逃開。這時聽見有人大叫“不好”，只見神樹旁的一根電線桿被慌亂的人群擠歪了。旁邊的幾個年輕人趕緊跑過去想把電線桿撐住。但電線桿還是晃晃悠悠地朝著神樹方向倒了過去，砸在掛了鳥窩的那根樹杈上?！斑青辍币宦?，鳥窩隨著樹杈落在地上。鳥窩里“噗”地飛出一只鳥來，黑乎乎的，麻雀那么大……

人們?nèi)俭@呆了，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那天，我是最后一個走的。我正彎腰想把鳥窩撿起來扔到火里燒了。突然聽到身后頭頂傳來一個聲音：“喂，你也是一只鳥?！?/p>

我回過頭，朝著那個聲音說：

“滾，誰他媽還不是一只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