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嗩吶曲牌[風入松]淵源及運用研究

張思琪 熊櫻僑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00）

一、曲牌[風入松]歷史淵源

（一）詞牌[風入松]由來

[風入松]由來有兩種說法，一是與魏晉時期著名文學家、思想家、音樂家嵇康（223年—262年）有關。史書記載，嵇康身高七尺八寸，長相英俊，喜愛松竹，氣度高雅，人們將他比作松樹，“巖巖若孤松之獨立”。而嵇康也喜歡松樹這種品格，便為自己創(chuàng)作一首名叫《風入松》的曲子，以風聲、松濤為韻抒發(fā)自己的情懷。后因嵇康招致司馬氏妒恨，將嵇康殺害。嵇康死后，他所作[風入松]仍流傳在民間。后人因仰慕嵇康才華，創(chuàng)立詞牌[風入松]；另一種說法認為是由唐代著名詩僧皎然所作《風入松歌》演變而來。[2]目前并無文獻證實應屬于哪一說法。

（二）唐時期[風入松]相關文獻

唐代詩僧皎然所作《風入松歌》詩曰，“西嶺松聲落日秋，千枝萬葉風溜溜。美人援琴弄成曲，寫得松間聲斷續(xù)。聲斷續(xù)，清我魂，流波壞陵安足論。美人夜坐月明里，含少商兮照清徵。風何凄兮飄飉，攪寒松兮又夜起。夜未央，曲何長，金徽更促聲泱泱。何人此時不得意，意苦弦悲聞客堂。”[3]

詩人通過詩篇生動地再現(xiàn)了《風入松》樂章的音樂形象與流露出的情思，表達了他對自然與藝術(shù)的認識，對自然美、藝術(shù)美關系的理解。這首詩歌廣為流傳，被許多學者認為是嵇康美學思想的延續(xù)。[4]

（三）宋時期詞牌[風入松]相關記載

宋代統(tǒng)一后，隨農(nóng)業(yè)恢復，工商業(yè)迅速發(fā)展，都市更為興盛，市民階級日益壯大，與此同時宋代的詞也隨之走向興盛。原本的一些民間曲子引起宋代文人注意，從而對民間曲子進行填詞創(chuàng)作，所以在宋時期詞的發(fā)展較為繁榮。而[風入松]作為詞牌，也被流傳了下來。[5]

宋代詞人吳文英所作《風入松》言道，“聽風聽雨過清明。愁草瘞花銘。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边@是一首懷人之作，懷念作者昔日情人，通過描寫景色表達作者悲苦思念之情。[6]

通過唐詩與宋詞中都曾出現(xiàn)[風入松]相關文字，筆者可認為[風入松]以詞牌形式被保留至宋代。

（四）元時期[風入松]相關記載

在宋、金時期發(fā)展繁榮的北方雜劇，公元1234年后，隨都市經(jīng)濟發(fā)展，在元代呈現(xiàn)出繁榮景象并達到高峰。雜劇繁榮同時，衍生了與之相關的散曲。[7]

圖1[8]

在現(xiàn)存雜劇劇本中，便存有[風入松]。另，乾隆十一年編成《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中，記載了元代白樸所作雜劇的《梧桐雨》第三折中的雙調(diào)另曲，[風入松]“止不過鳳簫羯鼓間琵琶”以及關漢卿所作《魯齋郎》第四折中的雙調(diào)另曲，[風入松]“利名場上苦奔波”，兩首運用曲牌[風入松]的元雜劇曲譜。

元代馬致遠所作雙調(diào)散曲套曲《夜行船》（秋思），[風入松]“眼前紅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車”的曲譜。被記載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清代蘇州葉堂編著的中國戲曲曲譜《納書楹曲譜》中。

圖1、圖2分別是清時期《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納書楹曲譜》中查閱到上述元代雜劇與散曲套曲運用曲牌[風入松]曲譜。

（五）明清時期[風入松]相關記載

明時期，元雜劇逐漸衰落而傳奇音樂較為興盛，在明末清初時期戲曲作家李玉所作傳奇《千鐘祿》中使用了曲牌[風入松]。

另，清乾隆時期刊行的《九宮大成》中記載[風入松]曲牌共有20首，因此很難斷定該曲牌的原始形態(tài)。但通過部分曲牌末尾樂句對比，可發(fā)現(xiàn)彼此間存在共性，大概[風入松]在流傳過程中各種音樂形式都存在著縱橫借鑒的關聯(lián)。

二、曲牌[風入松]在戲曲劇目中的運用

（一）京劇劇目中的運用

[風入松]在京劇中通常用于武將興兵、上下場等場面，也可用于舞蹈化場面。多采用嗩吶與鑼鼓一同進行演奏為混曲牌。

京劇劇目《挑滑車》中用于表現(xiàn)兀術(shù)帶領兵馬前往牛頭山時行軍場面運用此曲牌，屬軍樂類。此外，劇目《群英會·借東風》周瑜舞劍時也演奏了較慢的大字嗩吶曲牌[風入松]，“同窗故友會群英，江東豪杰逞威風……據(jù)長江與敵爭鋒，顯男兒立奇功?！痹撉朴脕泶钆鋭≈形璧感詧雒?，此時 [風入松]屬于舞樂類。

由此可見，[風入松]在京劇劇目中用途較為多樣，既可作為軍樂表現(xiàn)行軍等場面，也可作為舞樂表現(xiàn)劇中舞蹈化場面。

（二）昆曲劇目中的運用

昆曲又名昆劇、昆腔，原名“昆山腔”，被譽為“百戲之祖”。

[風入松]出于《千鐘祿·搜山》中，劇中該曲牌為一支群曲曲牌，是眾人合唱的一支樂曲，用于烘托劇情、渲染氛圍。該曲唱詞為“深山復至搗空巢，緝獲從亡奸狡……忙回轉(zhuǎn)軍前令消，同叩復老驃姚。”用于反將興兵進軍的過場、圓場等場面，演奏時選用凡字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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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南大弦戲劇目中的運用

大弦戲原名公興班、弦子戲，屬河南地方傳統(tǒng)戲劇，流行于河南東北部，唱腔體系為曲牌體。在河南大弦戲中，唱腔曲牌按伴奏主奏樂器分錫曲、羅笛曲、竹笛曲、大笛曲四類。

曲牌[風入松]在大弦戲中旋律稍有改變。劇目《廣武山奪印》秦瓊所唱“雙膝扎跪地溜平”運用曲牌[原板風入松]。劇目《貍貓換太子》李國太演唱“觀殿下舉止安詳好容顏”，運用曲牌[一板風入松]，兩者均為錫笛曲。以[一板風入松]為例。曲譜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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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曲譜可見，該[風入松]旋律相對京劇、昆曲[風入松]有所不同，但主旋律較為相似，其中定有所關聯(lián)。

（四）福建莆仙戲劇目中的運用

莆仙戲原名興化戲。是我國福建省現(xiàn)存最古老的劇種之一，也是早期南戲的一個支派，唱腔體系為曲牌體。在莆仙戲音樂中[風入松]一般用于對話，可跨行當，可在不同情緒中運用，也可以曲牌連綴使用。[12]

在莆仙戲中，除曲牌[風入松]外，另有[寬風入松]、[叫頭風入松]、[犯風入松]等。莆仙戲劇目《春草闖堂》李半月[旦]演唱“悲切切揮淚長吁”則運用了曲牌[犯風入松]。由于方言不同[風入松]在福建的音樂旋律有所改變，但主體、節(jié)奏型等仍相似。

（五）婺劇中的運用

婺劇，流行于金華附近也稱“金華戲”，1950年得名婺劇。 是高腔、昆腔、亂彈、徽戲、灘簧、時調(diào)六種聲腔的合班。婺劇聲腔眾多，流傳曲牌及過門約上千首，鑼鼓經(jīng)約三百套，伴奏樂器以鑼鼓、絲竹樂為主。在婺劇曲牌中共有［風入松］4首。選取1首曲譜如下

婺?。埏L入松］原為探子上場專用曲，有唱詞。大意為，威風凜凜，黃道出征，人如猛虎，馬如龍騰，刀槍如麻密扎扎，一個一個賽虎狼，俺這里兵多將廣，旗開得勝凱旋回。［風入松]現(xiàn)已演變?yōu)橥ㄓ门谱忧也挥贸~。牌子共三節(jié)，可分開單獨演奏也可連接演奏，演奏時伴小打擊樂。

（六）徽劇中的運用

徽?。埏L入松］來自于昆曲曲牌。主要用來配合武將上場、下場、發(fā)兵、列隊、行軍、得勝歸來、喝酒、看書信等情景。徽劇中此曲用于主帥升帳時可分段或整體奏出，主帥出場前，先由四員、六員或八員武將起霸和通名表白，然后龍?zhí)渍鹃T為主帥升帳營造強烈舞臺氣氛。武將起霸時，可吹奏由三個段落組成的［風人松］曲牌，或再接上［急三槍］，且要在曲牌的進行中加大鑼進行鼓配合演奏。

徽劇中運用為只有四員武將時，［風入松］前兩段各出一員起霸，第三段則由兩員起霸，如第三段還只出一員起霸，那么在［風人松］曲牌之后接上［急三槍］曲牌，以出第四員武將。當出六員武將時，［風人松］每段都出兩員起霸。當出八員武將時，［風入松］每一段與［急三槍］都分別出兩員起霸。曲牌旋律如下：

通過對京劇、昆曲以及徽劇所運用[風入松]曲譜對比發(fā)現(xiàn)，京劇曲牌[風入松]與昆曲曲牌[風入松]曲譜旋律完全一致?；談⌒纱嬖谳^小差異，但主旋律三者仍保持一致。所以，可推斷昆曲、徽劇京劇這三個劇種中所運用曲牌[風入松]一定有所關聯(lián)。

綜上所述，[風入松]是中國文學史、音樂史上一個不可或缺的經(jīng)典詞牌、曲牌。它不僅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音樂一千多年來的發(fā)展歷程，同時也運用到了許多地方戲曲舞臺。另外，［風入松］這首古老曲牌隨時代的發(fā)展，已被二度創(chuàng)作為預置鋼琴、長笛和大提琴版的三重奏《風入松》。通過這些西方樂器演奏可透出濃郁的中國古代文人氣質(zhì)和悠遠典雅的意境， 這便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借助現(xiàn)代音樂語匯而傳播的神韻，更是[風入松]曲牌在當代發(fā)展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