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黃金時代

我是憶湄

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個年份。新冠肺炎疫情襲來、史上最大IPO螞蟻臨陣擱淺……在過去的三十多年間，“2020年幾乎可以在黑榜上暫且封神”，但與其把它看作異類，不如說這種變化早已成為這個時代背景一般的存在。事情都是慢慢發(fā)展到這一步的，每一個被推升的巨浪，都成就于微瀾之間。

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黃金時代。一個“黃金時代”有多少含金量，正取決于聚集中的這代人以畢生之力共同創(chuàng)造出了多少成果以及多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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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歷史的普遍規(guī)律來看，2020年好像是那個除不盡的余數(shù)，余數(shù)不讓一個等式顯得整齊好看，就像2020年不讓歷史體體面面地往下寫一樣。

史上最大IPO螞蟻臨陣擱淺，像是用力過猛吹大的氣球突然爆破。也不知道該怪它吹得太大，還是怪它盲目自信。但這真的像極了這個時代會發(fā)生的事——戲多，生命力旺盛，起和落本身都是生命力，野火燒不盡，風口吹又生。它不是博物館里瓷器上的紋路，幾百年也不換個花樣，它毫不掩飾地翻云覆雨，振作了一大批吃瓜群眾空虛的人生。

在我短暫的沒經(jīng)歷過什么動亂的30多年人生里，2020年幾乎可以在黑榜上暫且封神。但與其把它看作異類，不如說這種變化早已成為這個時代背景一般的存在。就像四年后仍然獲得相當票數(shù)的川普，并不代表四年前的那場勝利就只是僥幸。事情都是慢慢發(fā)展到這一步的，每一個被推升的巨浪，都成就于微瀾之間。

這些小小“浪花”的悄悄醞釀，蓄積能量，從十幾年前許多一無所有的年輕人在淘寶上開第一家網(wǎng)店時就開始了。青年們憑著一腔勇猛帶著幾萬塊沖進當時還不被人認識的行業(yè)，出來時就改頭換面擠進了上流社會。層出不窮的草根創(chuàng)富神話讓曾經(jīng)一輩子只看到1%的中國社會的精英們大驚失色，“轉(zhuǎn)型”一定在某段時間里成為了他們腦子里的?？?。而守著傳統(tǒng)行業(yè)的Oldmoney紛紛跑來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彎腰取經(jīng)，不至于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再也無法挽回什么。

原本不在一條船上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一場風暴的降臨，拉帆改道，開啟了過去20年這段飛奔歷史的序幕。它草莽，激烈，泥沙俱下，極少數(shù)人才掏出金子來，一將功成萬骨枯。但你不能不說，這是一種珍貴的精神，在嗅到變化時充滿著積極性、創(chuàng)造性、皮實、不信邪，從而再助推這種變化達到高潮。我想任何一個國家和社會，無論它已經(jīng)坐擁多少財富，如果沒有這些東西，未來都是缺少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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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jīng)覺得80后這代人也是除不盡的余數(shù)。

被老一輩認為是垮掉的一代，被年輕一輩看作在理想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間搖擺的一代，被80后自己認為是夾縫里生存的一代。小時候，國家剛從狹義的政治社會中解放出來但還是帶有明顯的集體性指向;長大后，個人從國家框架里解放出來但整個社會的利益集團開始定型。不算完完整整地趕上過每一波社會造富浪潮，除了完完整整地承包了獨生子女政策。還留有—些理想主義的靈魂底色，但勢必要在現(xiàn)實里應付錢權名利。怎么說呢，這一代算是一種半蠶半蛹的、卡不進任何一種陣營的、擰巴的生物。

所以像有些90后、00后的人才很難出現(xiàn)在80后里，不是說80后的個人天賦和努力不夠。他們從小需要經(jīng)歷和西方世界的信息差，和截然不同價值觀的撕扯，才能最后勉強卸掉時代的包袱。人始終是時代中的人，就像大家都喜歡的蘇東坡先生，他的光彩奪目和復雜斑駁，不到一定朝代是不會出現(xiàn)的。

但過去衄好覆蓋了80后這代人的二十、三十多歲，這是個很微妙的年紀。

再年輕一點，還沒有真實觸摸過社會，再年長一點，折騰的空間在變小。這算是人生里最美好的時光，人設初定但命運還有改寫的空間，和這段巨變的時代進程疊加在一起，命運的動蕩和思想的迷茫籠罩住了前半生，以至于沒法按時完成古人對于年齡的KPI（而立或者不惑）。

我們津津樂道的談資里，這樣那樣反轉(zhuǎn)的人生故事多了許多：他科班畢業(yè)十年前不加入穩(wěn)定的銀行卻加入阿里那家“奇奇怪怪”的公司;他數(shù)學博士畢業(yè)不好好找個工作，卻加入一家炒股的公司（對沖基金）;他十幾年前放棄外企去了民企，結(jié)果這些人，幾乎是最早財富自由的代表。

這樣那樣的橋段也扎扎實實發(fā)生在我們身上：那些一直對自己的人生挺滿意的，過了幾年就發(fā)現(xiàn)很平凡，很平庸，沒什么意思。你看《月亮和六便士》或者社會新聞時常會看到人會在某一時間點后發(fā)現(xiàn)要重新活一次，然后他就跑掉了，但現(xiàn)在不是的，人每隔幾年就怕是要重活一次。跑香港去的后來發(fā)現(xiàn)風頭不對跑回了內(nèi)地，跑美國去的如今又開始后悔，外企的往民企跑，金融的往科技公司擠……當然也有許多按兵不動的，但很難說，他們沒有錯過感和失落感。

生活是飛起來的，沒有一個扎實的像秤砣一樣的東西把它墜住，風平浪靜地度過春秋冬夏。

3

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遙遠的黃金時代，文人喜歡宋朝，思想家喜歡春秋，將士喜歡五代十國，司馬遷大概是懷念從三皇五帝到坊間英雄列傳的盛世天下，于是寫成了輝煌的《史記》。而我們呢，還算特殊的一代人遇上了絕對特殊的時代，社會斷崖式的變動使得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似乎遙遠得缺少了點現(xiàn)實意義。

有人寫那些曾經(jīng)錯過螞蟻的人，其實大部分人并不后悔。人到中年的好處大概是，只要有基本自省能力和洞察本質(zhì)的能力，就會看清世界里那個微妙的“公平”，沒有一種好運會白白降臨。更重要的是，他們更相信這個時代，人只要有能力哪里都有舞臺。一個噴涌而出的巨型噴泉周圍總是布滿許多突突往外冒的泉眼，埋伏在我們身邊的機會太多了，而現(xiàn)在還只是個開始。

我們就像那些提著沉重箱子趕火車的人，時代的列車飛馳而過，我們即便丟下那個所有以往積累的箱子跳上車，也不會有人大驚失色。易變，不安，沒有篤定的事，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但無法辯駁的是，擁有前所未有的解放和自由去參與歷史的進程，即便失敗了也有機會翻盤，即使選錯了也有可能糾正，也是這個時代遞來的橄欖枝。

每個時代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不正取決于每個時代中人能做什么并且最后做了什么嗎？一個“黃金時代”有多少含金量，不正取決于聚集中的這代人以畢生之力共同創(chuàng)造出了多少成果以及多少希望嗎？

我們的黃金時代，如果不是此時此刻，我想不出還有哪個。

摘自微信公眾號“秦朔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