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耕文明的營養(yǎng)： 品花鼓戲《蔡坤山耕田》

陳雙媚

1

一頭沖天炮，滿嘴鄉(xiāng)間俚語，憨厚而不乏機靈，本質樸實而善良，如同一個不起眼的番薯，無論在水田洼地，還是在旱地沙灘，只要有陽光雨露，就能活得勃勃生機，悠然愜意，這就是蔡坤山。

蔡坤山原本愜意的耕田生活因一碗番薯飯改變，意外之財從天而降，他成了皇帝的債主，縣令俯身為他耕田，烏紗帽唾手可得。在跌宕起伏的人生際遇中，他并沒有與世浮沉迷失方向，而是赤腳踩在堅實的泥土上，堅守著耕耘者的初心。

花鼓戲《蔡坤山耕田》用民間故事的敘述形式，用超現實的方式呈現超越生活的邏輯，用農耕文明關照現實。下什么種，摘什么果，是自然界的生物鏈準則，也是人類在漫長的文明進程中始終堅守的價值導向。

2

蔡坤山家世代耕田為生，他是地道的耕田漢，對自然規(guī)律有著本能的尊重和敬畏。他珍惜田地，哪怕巴掌那么大塊的田也精心耕耘。懂得運用自然規(guī)律，及時調整耕種。“去年春水滿噠河，今年春旱逃不脫;多栽紅薯少種禾，欄里宜養(yǎng)大豬婆。”在春耕季節(jié)，麻鞭水響之時，根據自然規(guī)律，未雨綢繆，不僅自己家種紅薯，還利用小聰明讓胡知縣發(fā)布公告，號召全縣老百姓廣種紅薯。在春季連續(xù)三月滴雨未降的情況下，平南縣大獲豐收，老百姓家里番薯倉滿窖滿。

得時之和，適地之宜，讓平南縣不僅完美躲過了災荒，還有余糧救濟外地逃荒而來的災民。其實農耕文明的營養(yǎng)，同樣滋養(yǎng)著現代生活，順之者逆流而上，擺脫困境，反之狼狽不堪，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2020年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在我國蔓延，口罩成了防疫必需品，在一罩難求的時候，一些家電、汽車、手機制造商迅速調整方向，紛紛跨界“轉戰(zhàn)”生產口罩，成功度過了經濟萎靡期，保存了實力。在疫情緩解，口罩市場飽和前快速抽身，避免積壓庫存，造成損失。相反，有一些人雖然前期看到了口罩市場的利潤，但觀望良久，下不了決心。等落實行動的時候，口罩市場已經飽和，這個時候生產線已經建起來，賣了虧本，繼續(xù)生產也虧本，只得在彷徨不安中繼續(xù)猶豫、觀望，最后虧得血本無歸。

從這點看，蔡坤山是聰明的。

正德皇帝重返平南縣，路遇蔡坤山施粥，得知來龍去脈后，嚴懲胡知縣，大賞蔡坤山，欲任命他做平南縣縣令。蔡坤山深知“茶籽打茶油，桐籽打桐油;桐油油板凳，茶油煎泥鰍。坐噠這個茶油板凳，屁股該噠死;吃噠這個桐油泥鰍，上嘔下瀉兩頭溜?！备餄h做縣令，必然一切按耕田的那套規(guī)矩去辦，讀書的如何耕田，商人只做田里地里的買賣，老百姓茶余飯后只談農事，日子越過越原始，平南縣豈不人人返璞歸真了？蔡坤山明白，做縣令看起來風光，卻不是他這個耕田漢能做的。

3

意外得到五十兩白銀，對于窮得叮當響的蔡坤山來說本該是歡喜的事，置辦田地過好日子，買首飾水粉討老婆歡心。結果恩愛夫妻卻為銀子的來歷大打出手，砸碗摔凳，哭爹喊娘，夫妻不和，家宅不寧?？磥砀镆∫擞械溃X財也是，不是自己的不能要，要了也會不得安寧。于是把街坊鄰里都喊來，一人一坨銀子，或拿回家過生活，或一家老小打牙祭，但不準買胭脂水粉送親家母，不準吆五喝六搞賭博。為何鄭重其事說明兩個“不準”？因為自家已有前車之鑒，以免意外之財打擾了別人家的安寧。

樸實的鄰居們收了銀子，問蔡坤山：“你送我們銀子，我們又送你什么呢？”一兩銀子十擔番薯，收獲季節(jié)送來。這是蔡坤山偉大的地方，他允許自己取宜有道，也允許別人取宜有道。

番薯豐收之際，鄉(xiāng)鄰兌現當初的承諾，一兩銀子送回十擔番薯。面對屋里堆成山的番薯和門外聚成災的逃荒難民，蔡坤山夫妻倆想到施粥救災。可是，番薯不是自己的，怎么辦？既然是朱夫子出錢委托購買，問朱夫子不就得了？可眼下哪里尋朱夫子呢？夫妻倆又想到一個辦法——以朱夫子的名義施粥。因為人家訂的番薯，自作主張拿來行善積德，好歹得為人家揚揚名。當然，救苦救難行善積德的事，也不能讓自己一個人做盡了，好事大家做，有德大家積。蔡坤山不僅懂得取宜有道，還明白用之有度，不但夫妻恩愛，鄰里和睦，還得到皇帝賞識。

行事處世，好比吃韭菜，取宜有道者割著吃，吃了一茬又一茬;反之若連根帶葉吃，就會是一次性生產，時效長，收益小。縱觀今日之落馬官員，哪個不是把手伸向了不該伸的地方，把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往兜里裝。歸根結底，是不懂取宜有道。取宜有道，用之有度，懂得承擔責任者，走得遠;懂得分享利益者，得人心，這是農耕文明歷經時間淘洗后留下的精華。

4

看完戲，我不禁天馬行空，浮想聯翩，若蔡坤山生活在現代，一碗紅薯飯帶來的際遇，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在大家的日子慢慢好起來后，蔡坤山還過著番薯飯果腹的生活，這完全是貧苦標準。在精準扶貧接近尾聲，美麗鄉(xiāng)村事業(yè)搞得如火如荼的今天，他絕不能拖國家的后腿。但他蔡坤山一個耕田漢能做什么呢？當然繼續(xù)干老本行。他拿出自己的積蓄，把農村不愿耕種的田地承包下來，根據天時決定種植項目，春天播種，辛勤耕耘，秋天豐收。蔡坤山又做起了糧食買賣，把收獲的糧食賣出去。沒想到，人家說他種植的糧食是有機產品，綠色食物，競相高價購買，很快過上了好日子。蔡坤山的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十里八村的人紛紛向他請教如何搞有機種植，他秉著取宜有道，用之有度的原則，大方分享種植經驗，耕者皆豐收，人人都過上了好日子，蔡坤山被評為創(chuàng)業(yè)致富帶頭人、良心種植人。農耕文明的營養(yǎng)還豐潤了當地的民風，優(yōu)秀的鄉(xiāng)風民俗得以傳播，精神文明建設得以加速發(fā)展，蔡坤山和老婆白李花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這樣想著，連我自己都樂了，顛來倒去，怎么倒怎么有戲;思來想去，怎么想怎么有趣，《蔡坤山耕田》確實是一部耐人尋味的戲。在蔡坤山身上，我們看到了古樸的農耕文明和人類精神文化建設的完美融合，構成完整的民間文化體系。藝術與現實互相關照，蔡坤山的存在，讓我們知道，無論時代怎么前進，優(yōu)秀的農耕文明始終伴隨著時間的腳步在前進，影響著我們生活的時代，滋養(yǎng)著我們的精神世界，推動著人類文明不斷前進。

蔡坤山活在舞臺上，也活在我們心里，他穿越歷史潮流，與時代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