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贏予
摘 要:文化記憶是一個共同體關于身份定義和文化認同的重要精神生活,文化記憶的衰弱乃至于失憶意味著文化認同的混亂。近年來伴隨著大學精神的世俗化、校園文化的娛樂化與數字化,大學生的文化記憶及其文化認同正遭受嚴重的壓抑與肢解。如何激活與存續(xù)大學生的文化記憶,確保其中華文化認同的堅固,已成為大學文化建設的重要課題。大學生文化記憶的喚回與存續(xù)有多種形體,而高校藝術教育因其表達的主題與中華民族文化理想氣脈相通以及操演的文化記憶傳承媒介和實踐形式的獨特性,使其成為大學生文化記憶存續(xù)和文化認同鞏固的重要形體。
關鍵詞:大學生;文化記憶;文化認同;藝術教育
一、藝術與文化記憶
在楊·阿斯曼的文化記憶理論中,“文化記憶”與“交往性記憶”兩種形式是人的記憶力里的基本形式。其時間結構為神話性的史前時代,并通過文化機制進行傳承。這種傳承形式下的集體共享知識和傳承實踐便是文化記憶。
高長江先生認為,文化記憶作為一種集體共享的假設和知識,它們不僅如阿斯曼所說的是那些“超越生活之大”的信息,而且還具有R.安克斯密特所描述的“美感性”[1]這類精神體驗的元素。因此,文化回憶通常不是采取貧乏的日常文化機制和方式來進行,而是選擇特殊的文化形體。這類文化形體通常以藝術、宗教為主體。世界上諸多族群都是通過藝術表現形式、信仰這一特殊文化機制作為載體、召喚回集體都有的文化記憶。我們以中華民族文化記憶傳承為例做一分析。
中華民族的文化記憶與藝術文化、宗教文化有高度關聯性。阿斯曼的“文化記憶”理論認為古代以色列和古埃及主要是以宗教文化為載體傳承共同體的文化記憶的。對于宗教觀念淡薄而藝術情趣濃厚的中華民族來說,文化記憶的主要載體則是民族藝術以及具有民俗藝術特征的民間文化。尤其是中國藝術,無論是精英藝術還是民間藝術,無論是詩經漢賦、唐詩宋詞、文人畫還是鄉(xiāng)學私塾的三字經、千家詩、增廣賢文以及民間藝人說唱文學;無論是建筑、園林還是工藝以及各種儀式慶典,都承載著中華民族文化記憶的核心信息,民族文化傳統(tǒng)都通過這些高級的和大眾的語言和形體得到了充分的轉述與傳承。特別是對于我們這個以“文以載道”為藝術生產與表達理念的古老文明而言,民族藝術就是中華民族文化記憶傳承的主要載體。
根據上述分析,我們可以這樣說,高校藝術教育就是大學生民族文化記憶存續(xù)及其文化認同鞏固的重要載體。尤其是公共藝術教育,由于其集體性、實踐性、大眾性特征,使之成為大學生群體文化記憶承載的主體。無論是中國古典音樂會還是中國革命歷史題材劇,不僅重現了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千年輝煌,把大學生帶回到華夏古文明的“夢幻之境”,激發(fā)了其民族自豪感、文化認同感以及文化自信心,而且也通過“南京大屠殺”“岳飛”“江姐”等民族創(chuàng)傷記憶的喚回與民族英雄、革命英烈英雄氣概的展現,強化了大學生群體的民族(紅色)文化記憶以及記憶倫理。特別是在近年來私人化、娛樂化的新媒體在大學生群體的普遍化,一些媒體在商業(yè)利益驅動下制造的“國難娛樂化”“國恥戲謔化”、英雄主義滑稽化之文化圖像對大學生民族文化記憶、文化認同造成嚴重肢解這種文化境遇下,高校藝術教育擔當著大學生民族文化記憶重構的重要使命。
二、藝術教育作為文化記憶傳承的媒介
文化記憶的信息與回憶風格的特殊性,決定其需要特殊的傳承媒體。高校藝術教育所以成為大學生民族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是因為它是文化記憶傳承的“理想”化媒體,尤其是它的表演性。這里的“表演”非文化人類學為其設定的內涵,而是一個藝術人類學的概念。它不僅包括學校舉行的“五四”、國慶、校慶、“迎新”之類的大型“社區(qū)慶典”,還包括學生社團舉辦的各種文藝活動等。這種公共性的藝術活動之所以優(yōu)于知識教育,如歷史教育、政治教育的文化記憶功能,就在于它的教育空間與媒介的開放性、藝術性。我們可以校園公共藝術活動的重要形式——慶典禮儀為例證明這一點。
從人類文化記憶史的視閾看,儀典作為一種表演藝術,自古以來就是集體記憶傳承的主要媒介。無論是社會、族群、家庭記憶,還是集體共享知識的文化記憶,既以儀式為主要載體,亦以儀式為記憶的重要傳媒形式。按照德國戲劇美學家李希特的“行為表演美學”理論,正是行為表演通過姿態(tài)、服飾、音樂等,在演員和觀眾身上釋放出一種震撼,使人在精神上達到了“美學”的臨界經歷,使世界重新令人“著魔”[2]。作為一種校園文化和公共藝術活動,高校的慶典儀式與宗教和民俗慶典儀式不同:如果說宗教儀式尋求的則是“與神溝通”的奧秘體驗,凡俗慶典的目的是為了如柏拉圖所說的使那些“源自祖先的古老習俗重放光輝”[3],因而其形象更豐富,對那些“過去”的經驗也更鮮活。
藝術性具體體現為慶典儀式行為的定型化與美學化。如一般高校每年都要舉行的“迎新儀典”,無論是大學生藝術團表演的建校以來的光輝歷史,還是各個學院以及其他學生社團呈現的中國繪畫、服飾、園林、工藝、茶藝等藝術作品,都創(chuàng)造出一種“文化美學”的媒體效果。文化美學具有一種獨特的“社群文化”韻味,不僅與大學生的知識結構,而且與其生命文化、藝術品位、審美情趣高度統(tǒng)一。青春活力、時尚秀美的藝術媒體,感受母校的魅力的自然接合。
校園慶典儀式作為一種公共藝術活動,所展現的文化記憶媒介意義,尤其表現為語言藝術展演這個方面。為了使我們對慶典語言所具有的獨特的文化記憶媒介功能得以充分展示,在討論這一問題時,我們需要對兩種不同的語言符號進行區(qū)別:語言和言語。儀式語言屬于“能言說的言語”——不僅表現為莊嚴肅穆的文風、定型的語匯系統(tǒng),而且涌現出鮮明的民族文化與大學文化活性,可把大學生召喚到共同體的“過去”,成為對民族的“過去”最有力的招魂。比如,2013年浙江理工大學舉辦的“國學經典誦讀月”啟動儀式,無論是《論語》《大學》的集體誦讀還是以《離騷》《史記》和唐詩宋詞等為題材改編的戲劇表演,都是以古語風韻和大學生語感語習構造句法和敘事的。這些散發(fā)著“春秋”味道、楚漢風韻、大唐氣象以及校園文化的“文化語言”產生了阿維夏伊·瑪格利特所說的那種歷史“深描”效度[4],不僅把“五四”英姿等遠逝的世界及其中的某個情境帶了回來,而且它的再語境化,即與大學生的智性結構吻合,激活了大學生們腦海中的知識網絡結構,也激發(fā)了他們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將我們過去那些模糊的記憶碎片逐漸拼湊為一個有活生生的現在界面。在這一界面上,大學生找到了自己的根系,知道了“我是誰”“我從何而來”,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更加堅韌。
三、藝術教育作為文化回憶的媒介實踐
要保持集體文化記憶的恒久生命力,不僅需要合適的媒介,更需要具有一定特點的傳播媒體去實際進行展演。根據記憶的規(guī)律,從心理學上講,我們的記憶可以分為“正向”和“負向”兩個方面。“正向過程”指的是對于我們的記憶有強烈召喚的一些行為;“負向過程”指的是對于我們的記憶有遺忘化的一些不良行為。前一個之所以為正的,就在于這個過程中的媒介本身不僅具有情感性、審美性特點,更主要的是媒介展演將人的記憶置于具體的情境中。在文化回憶的這一認知原理視角下,我們也可以把高校藝術教育活動看作是大學生文化記憶喚回和存續(xù)的獨特形體,即它通過儀式的“身體在場,意識在場,情感在場”形式,將學生的生活世界和想象世界借助媒介展演和身體參與、情感體驗結合起來,使學生的當下具有了雙重時間維度,從而鞏固著大學生群體的民族文化記憶。我們不妨從兩個方面分析一下校園公共藝術的情境性特征。
(1)校園公共藝術活動尤其是儀式慶典大都與節(jié)日有關紀念日溯源來說,第一個出現的節(jié)日是歲時節(jié)日,最初的目的不是為了在固有的時間里再次出現一個相對的時間,而是為了在這個時間段內出現一個可以加長時間的過程,使其感覺延長化。但隨著節(jié)日的循環(huán)和神話、傳說等文化元素的植入,節(jié)日被我們人類重新進行了定義,已經不是具體的符號化象征,而是成為生活中的日常行為和記憶。如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青年節(jié)、國慶節(jié)及學校根據自己的歷史而設定的節(jié)日。
(2)高校公共藝術活動也與具體的實體意象激活并存續(xù)大學生的民族文化記憶。所謂“實體意象”,指的是大學校園公共藝術活動中展現的那些物象,包括名人遺址、歷史人物、先驅人物、師哥師姐們留下的物品,如服裝、工具、手工藝術產品等。在藝術活動里,它們已不是一般的物質實體,而是一種精神實體,通過表演這些物件的“故事”,大學生“看到祖上使用過的器具,人們會在記憶中重溫它們過去的使用者的生活”[5]。正像伽達默爾說的那樣:人類如何經管著大家的物品的方式,怎樣對待歷史遺留下來的物質文化遺產的方式,人類怎么對待我們自己和這個世界給予我們資源物體的方式,也就構成了一個真正的詮釋學宇宙”[6]。在此之上可也可認為,與高校公共藝術相伴的時間,就是大學生作為炎黃子孫邂逅中華民族“非凡”過去的“夢幻時間”,藝術教育就是為大學生所行的民族文化認同的“堅信禮”。
參考文獻:
[1]高張江.文化記憶的美學經驗[J].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20(7):36-43.
[2]愛利克·費舍爾·李希特.行為表演美學[M].余匡復,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273,279.
[3]柏拉圖文藝對話集[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275.
[4]阿維夏伊·瑪格利特.記憶的倫理[M].賀海仁,譯.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33.
[5]愛德華·希爾斯.論傳統(tǒng)[M].付鏗,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85.
[6]格奧爾格·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M].洪漢鼎,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1-20.
[責任編輯:楊裕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