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培 王玉華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150080)
提 要:馮內古特在多部小說中探討科學發(fā)展和社會倫理之間的關系,揭示出缺乏倫理意識和制約、無限度發(fā)展的科學和技術不僅會導致嚴重的社會問題,還會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 《自動鋼琴》的故事警醒人類:科學必須在倫理的積極影響下,才能幫助人類社會走向健康、和諧的未來;如果人類任由科技無度、無序地發(fā)展,將自食物極必反的惡果。
自第一次工業(yè)革命以來,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可謂日新月異,其發(fā)展規(guī)模和前景讓人無法預測:基因工程使人類有能力干預、改變動植物后代的基因,進而有選擇地保留或祛除某些基因,基因突變和基因重組技術能幫助人類選擇更優(yōu)良的動物和植物物種,用科學技術在人類社會實現達爾文自然界的“物競天擇”的優(yōu)選原則。 既可以實現優(yōu)生優(yōu)育,幫助人類選擇性地繁育出“優(yōu)秀”后代,又可以通過“人工授精”的技術幫助不育婦女實現母親夢,還可以用器官移植的辦法延續(xù)器官捐贈者和受贈者的生命;控制論的研究成果直接導致生產甚至是物流和服務等領域的高度自動化,提高效率的同時降低人的勞動強度,但機器代替人類導致的最嚴重后果,是人們無法實現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中“自我實現”這一最高層次的需求;核技術對人類最大的貢獻是核能的開發(fā)和使用,使人類在面臨化石能源(即石油)漸趨枯竭時能夠用核能代替,核能發(fā)電已經占全球發(fā)電總量的17%,核技術也應用于醫(yī)學領域,核醫(yī)學用高能量射線來治療腫瘤,但軍事中核技術的使用卻為人類帶來災難,核彈(原子彈和氫彈等)的研發(fā)導致世界范圍內的核軍備競賽,目前有核國家儲存的近5 萬枚核彈相當于100 萬顆美國二戰(zhàn)期間用于轟炸日本廣島的原子彈的威力,人類由此陷入核戰(zhàn)爭的威懾和陰影中。 科學技術是把雙刃劍,既能造福人類又能毀滅地球的特性使人類對科學和技術充滿敬畏,復雜的心理和質疑、敬畏的態(tài)度一直伴隨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科技的發(fā)展。 既然如此,人類能否找到一個平衡點,使科技的發(fā)展只造福而不造孽? 如何用科學倫理的思想來限制科學和技術的超高速發(fā)展,遏制科技成果給人類帶來的災難?
深受工具理性思想影響的科學家認為,科學家有責任和義務盡力地促進科學研究和技術進步:“科學家的研究目的是追求現實世界中存在的客觀真理,判斷科學知識及理論的標準是真與假,而不是道德意義上的好與壞”(甘紹平2000:5)。 “對于科學家,只有‘存在’,而沒有什么價值?!保◥垡蛩固?977:280) 倫理學家們則試圖用倫理和道德思想去影響科學家,使他們放慢科學的腳步;一部分深受這些問題困擾的科學家一直在科技、政治和思想領域努力尋求解決辦法?!瓣P于人類的科學和工程活動的本質,應該適時地評估一下我們在其中所處的位置,深度思考一下這些強大的力量影響我們生活的方式。 或許該問一問現有的倫理制度是否已經足夠完善到允許人類在行為上的變化?!保⊿pier 2002:2) “科技領域是價值中立的,不能進行倫理評價。 如果說科學進步涉及道德的話,也只能是從科技成果的社會應用角度來說明?!保ǔ态F昆2011:133)
“倫理問題體現的是倫理矛盾或倫理沖突,總是同倫理結聯系在一起?!保櫿溽?014:266)工業(yè)革命以來,人類崇尚科學致使科技理性大行其道,同時倫理的進步和道德水平的提升往往滯后于科技發(fā)展的步伐,而科學主義及追隨者“認為自然科學的方法和概念可以而且應當適用于包括哲學、人文和社會科學在內的一切研究領域”(張華夏2010:406)。 按照科學主義的說法,人類社會所有的問題都可以依賴科學技術來解決,科學技術成為能夠包打天下的萬能鑰匙和靈丹妙藥。 試問,國家之間為爭奪領土和資源、由于民族和宗教等諸多問題而發(fā)動的戰(zhàn)爭何以依靠科學技術來避免? 人類面臨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倫理和道德的淪喪、精神境界的荒蕪等一系列社會科學和文化領域的問題,如何用科學技術來一一解決?
美國后現代小說家?guī)鞝柼亍ゑT內古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自動鋼琴》講述在科技高度發(fā)達的未來人類社會中,多重倫理問題引發(fā)社會矛盾激化,沖突甚至是暴力事件爆發(fā),社會底層人試圖推翻由科技精英代表的上層社會,將諸如各種工廠和機器等幾乎所有的人類文明成果都徹底砸碎的故事。 “在《自動鋼琴》中,很清楚,馮內古特強調技術對人的情感的影響,強調技術對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影響,而不強調技術本身?!保ˋllen 2009:20) 顯而易見,20 世紀人類社會的倫理問題是科技的發(fā)展和人的身份危機和個人價值之間的關系問題,而這一倫理問題的根源在于科技的高速發(fā)展。 科學技術過快和無序的發(fā)展導致的直接結果是:受過高等教育、掌握科學發(fā)展最新成果并將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的精英(工程師和經理們)成為社會的主流和未來發(fā)展的引領者,而大多數在工業(yè)化初期(第一次工業(yè)革命)憑借技能和手藝享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則被機器替代,被機械化和自動化淘汰。 小說中的易洛魁河成為社會等級和階層的分界線:“西北部住著工程師、經理和公務員和專業(yè)人員,東北部是機器,河的南岸在當地叫農莊,住著所有的其他人”(Vonnegut 2006:1)。 表面上是一條河,實際上是教育水平和科學技術把人類社會人為地分成兩個世界:“如果易洛魁河上的橋被炸毀,除非出于好奇心,否則橋兩岸沒有很多人會穿過河到對岸去”(同上)。 科學技術本來是給人類帶來福祉,現在卻在人類社會設置一道鴻溝,使工業(yè)化初期人與人之間那種簡單、和諧和寧靜的倫理關系被打破;科學技術使人與人之間產生對立、隔閡和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必定爆發(fā)沖突,沖突的結果是原有的倫理關系和秩序被打破,新的倫理關系建立起來;新的倫理關系并不意味著能夠建立起合理、和諧的倫理秩序,因為任何一種倫理關系都包含對立、沖突和矛盾的雙方,二者之間的斗爭會導致新一輪矛盾的升級和沖突的加劇,進而產生新的倫理關系,問題—矛盾和對立—沖突和斗爭周而復始,永無休止?!蹲詣愉撉佟分械纳鐣惱黻P系和問題可以從倫理環(huán)境、倫理混亂和倫理選擇3 個方面來分析和理解。
《自動鋼琴》的背景是虛擬的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美國伊利姆市,科學和技術高度發(fā)達,建立在高度發(fā)達的工業(yè)文明基礎上的工業(yè)自動化產生前所未有的新的倫理環(huán)境:由代表著高新科技水平和成果的高學歷精英階層為美國社會(小說中的伊利姆市)建立起新的倫理關系——由多重二元對立關系組成的后現代、后工業(yè)社會。 從社會階層來看,以克羅納、保羅為代表的經理們構成管理層,控制整個企業(yè),管理著處于社會下層的普通人;從受教育程度來說,擁有博士學位的經理們代表著高水平的教育程度、科學知識和技術水平,是社會未來發(fā)展的代表和重要力量,掌控著社會資源和勞動者;每個人因其智力水平和職業(yè)不同而被給予一個分類號,人為地把每個人分類為不同的等級和群體,森嚴的等級和固化的群體由先天的智力水平、后天的受教育程度以及由此獲得的社會地位決定,高和低之間的界限無法僭越。既然“‘倫理’指人或事物之間、或事物內部自然形成的關系和秩序”(修樹新劉建軍2008:167),而決定人物之間的關系由智商和受教育水平、職業(yè)和職位、地位和階層以及擁有的權力和享受的權利等要素決定,因此,小說的倫理環(huán)境就由以上這些關系的總和構成。 人與人之間的倫理關系由一些先天條件和后天因素決定,因此一旦確定,倫理環(huán)境一旦形成,想要改變由倫理關系和倫理環(huán)境構成的倫理秩序則難上加難。 《自動鋼琴》主人公保羅·普羅特斯博士35 歲便成為管理伊利姆工廠的經理,并且有望“升到他父親喬治·普羅特斯博士一樣高的職位——美國全國工業(yè)、商業(yè)、通訊、食品及資源部主任,這是一個在重要程度上只有美國總統(tǒng)才能與其接近的職位”(Vonnegut 2006:2)。 然而,保羅厭倦精英階層的虛偽,“象牙塔的墻把平民大眾從他的視野中遮擋住……他來到他們中間,分享他們的希望和失望,了解他們的渴望, 在他們的簡單中和樸實的價值中發(fā)現了美”(同上:102)。 保羅來到易洛魁河南岸平民光顧的酒吧,盡管“芭芭拉與保羅保持距離并厭惡地看著他”(同上:103),保羅卻覺得“這才是真實的,河的這一邊……保羅愛這些平民百姓,想幫助他們,想讓他們知道有人愛他們并理解他們,而且他也想讓他們愛他自己”(同上:102)。保羅擺脫倫理關系和倫理環(huán)境對他的束縛,跨越精英階層和平民階層的界限,發(fā)出“讓我們在橋中間相會!”的呼吁(同上:105)。 保羅意在打破社會地位和階層的疆界,建立起和諧、友愛的新型的倫理關系,但他的烏托邦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根本無法實現,因為精英們竭力維護現有的倫理關系,他們不允許任何人改變既定的倫理秩序,因為一旦倫理秩序被破壞,倫理混亂就會導致他們的倫理身份發(fā)生變化,他們就可能失去自己的精英地位和利益。
倫理混亂指“倫理秩序、倫理身份的混亂或倫理秩序、倫理身份改變所導致的倫理環(huán)境”(聶珍釗2014:257)。 歷次工業(yè)革命都代表著科學的發(fā)展、技術的進步和創(chuàng)新,而在每一次工業(yè)革命中,科學和技術都引發(fā)人的倫理身份的變化,進而打破原有的社會倫理秩序,最終導致人與人之間倫理關系的變化和社會倫理環(huán)境的改變。 在《自動鋼琴》的第一章中,保羅的秘書凱瑟琳盛贊保羅對第一次和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看法:“第一次工業(yè)革命降低了體力勞動的價值,然后,第二次工業(yè)革命降低了日常的腦力勞動的價值”(Vonnegut 2006:14)。 而在被問起是否將要有第三次工業(yè)革命時,保羅說:“第三次工業(yè)革命,嗯? 如果你指計算機的話,我猜想第三次工業(yè)革命已經發(fā)生一段時間了。 有些諸如EPICAC 的大型計算機在特殊領域表現得不賴”(同上:15)。 第一、二次工業(yè)革命中的蒸汽機和電器、內燃機大大解放勞動力,提高生產率,使人類充分享受工業(yè)文明的成果,但科技成果助推的資本的迅速積累導致資本家和工人之間倫理關系的緊張,由此造成的罷工和鎮(zhèn)壓等倫理事件使社會的倫理秩序出現混亂的狀態(tài)。 保羅提及的第三次工業(yè)革命只提到大型計算機,因為這部小說寫于20 世紀50 年代,而在此之后的六十多年里,第三次工業(yè)革命(也被稱作第三次科技革命)開啟核能、電子計算機、空間技術和基因工程時代。 科學技術是歷次工業(yè)革命的核心,科技工作者們運用大腦的智慧一步步發(fā)明、改進機器的性能,其結果是工業(yè)文明程度越來越高,但科技發(fā)展帶來的社會問題和環(huán)境問題也越來越多,其中之一便是小說中提到的那些社會底層人被機器取代后普遍感受的挫敗感。 這些人自己被時代淘汰,“他們的表情中雖然看不到暴力傾向,但充滿了怨恨……”(同上)沉浸在崇尚手工技術時代的優(yōu)秀機械工魯迪發(fā)出“讓我們?yōu)檫^去干杯!”“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祝酒換來的是沉默,于是只好獨自一人喝了。”(同上) 由機器代表的科學技術直接導致倫理混亂,在過去,手工技術和技能把工人與機器緊密連在一起,但更加先進的技術和性能趨于完美的機器割斷他們與機器時代的紐帶,斬斷他們與這個時代和社會的關系。 他們與先進的機器之間的關系如同小說中提到的鋼琴家和自動鋼琴一樣:投一枚5 分的硬幣,自動鋼琴就可以將事先用卷軸刻錄下來的鋼琴師演奏的曲子直接播放出來,“看著那些琴鍵上下跳動,你幾乎能看見一個幽靈坐在那兒全身心地彈奏”(同上:32)。 用卷軸復制鋼琴家優(yōu)美的演奏代表先進的技術,自動鋼琴播放的音樂完全再現鋼琴家的演奏風格,但聽音樂的人感覺像是幽靈在演奏,表明人們對自動鋼琴這類代替人的手工操作的機器的反感和恐懼。 機器代替人,剝奪人憑借自己的手工技術和專業(yè)技能實現自身價值的機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挫敗感,使他們不能在家庭和社會中憑借技術和技能繼續(xù)扮演第一次工業(yè)革命賦予他們的重要角色和地位,他們與科技精英和管理者之間產生巨大的社會地位和個人身份上的差異。 以魯迪為代表的技術工人和以保羅、克羅納等人為代表的社會精英形成強、弱兩大社會群體,兩個群體和個人之間因倫理身份的變化而直接導致群體和個人之間的倫理混亂,由此產生的困惑、焦慮導致倫理困境,新的殘酷的倫理環(huán)境逼迫弱勢群體發(fā)動一場旨在推翻代表科技和未來的管理層的革命,這是處在倫理困境中的人們做出的倫理選擇。
小說的另一條敘事線索講述來自一個偏遠落后的少數族裔部落酋長訪問美國的故事。 酋長看到洗衣機時不知何物,問明之后非常詫異:“那么女主人做什么?”(同上:164)酋長心中想的還是女人在農耕和手工業(yè)時代的傳統(tǒng)角色——洗衣做飯、操持家務等。 當酋長聽說女主人用超聲波洗碗機和洗衣機都只需幾秒鐘就能洗凈碗碟和衣服上的油污時,他無法理解“她為什么必須每件事都需要做得這么快……她這么著急的目的是什么?”(同上:164)馮內古特用酋長這一類似于外星人的視角來審視和質疑現代人熱衷于將科技成果使用于生產和生活帶來的影響,抨擊現代人在工作、生活壓力之下失去的工業(yè)化之前的閑適的田園生活方式。 一方面,《自動鋼琴》講述被精英和管理者壓制的弱勢群體被迫做出倫理選擇、改變自己被取代的倫理身份的社會現象,另一方面,小說旨在用保羅的例子說明:即使步入精英階層,保羅和芬納蒂等人也會因厭倦上層社會的虛偽而放棄優(yōu)越的地位和身份,重返平民階層,因為他們也同樣由于倫理困境而重新做出倫理選擇。 在小說描寫的伊利姆市,機器成為人與人之間倫理關系的決定因素,工廠的管理者成為社會的精英階層,主宰著時代發(fā)展的步伐和方向;以保羅為首的少數精英階層看穿科技的發(fā)展給社會底層人帶來的痛苦,他們組織被機器替代、失去存在價值和尊嚴的底層群眾發(fā)動一場搗毀工廠、砸爛機器的革命,目的就是顛覆、終止科技和機器帶給他們的新的倫理關系。 保羅“棄工從農”、回歸農耕生活的理想沒有贏得妻子安妮塔的響應,兩個人最終分道揚鑣代表自動化時代兩種不同的選擇,歸根到底是兩種不同的倫理關系的選擇:保羅“對他的工作、體制和組織政治產生了厭煩、厭倦和不安的感覺,”“真希望當年同其他那些同齡人一樣上前線參戰(zhàn)……也許他就能夠通過比較來理解現在的一切有多么好,也會理解別人非常清楚的事實——他以一個經理和工程師的身份在過去和將來的所作所為對于一個黃金時代的到來所起到的至關重要的作用”(同上:7)。 保羅的經歷帶給他倫理身份的困擾,而正是這種困擾導致他的倫理混亂,從而加速他倫理選擇的步伐:“對沒有去前線打仗感到羞愧,在那些去了前線參戰(zhàn)的士兵面前感到自卑”(同上:6)。 保羅的心態(tài)反映了當時美國人對是否為國參戰(zhàn)問題的態(tài)度:不去前線打仗的士兵容易被視為懦夫。 “當保羅想起自己毫不費力就能在等級制度中得到晉升,他就會覺得羞愧,感覺自己像個江湖騙子似的。”(同上:63)保羅的頂頭上司克羅納是他父親最親密的朋友,在他父親去世后一直關注、關照保羅的成長,行使著父權和企業(yè)管理者的權威,二者的結合體決定克羅納和保羅之間的倫理關系——傳統(tǒng)的父與子之間不可逾越的輩分倫理關系,被高管和經理兩個層次的官職倫理關系延續(xù)下去。 身為決策者的克羅納代表公司的管理層,儼然是社會倫理關系的決定者,“他把自己說成是所有下屬的父親,并將這一稱呼延展到他們的妻子身上”(同上:43)。盡管克羅納不是一個稱職的工程師,但“他不僅自己而且能使別人對體制深信不疑,并按照他的命令行事,這一點是無價之寶”(同上:44)。 如果說伊利姆市的底層人民恨透機器強加給他們的倫理身份,那么像克羅納這樣處于社會頂層的高管則依賴機器帶給他們優(yōu)越的社會地位,因此他們對機器的態(tài)度迥異于保羅這樣的“覺醒者”和社會底層人,他們組織經理們在梅多島進行體育、游戲等活動的聚會,目的在于“對來自各地的精英們進行的洗腦活動,使他們在看似輕松愉快的游戲玩耍中接受集團的思想控制,逐漸喪失自我”(羅小云2006:092)。 克羅納等高層制定的游戲規(guī)則在活動中滲透進入精英們的大腦和血液中,而后內化為集團的管理制度和運行理念。 思想被控制、自我身份逐漸喪失的精英們無異于沒有任何意識和思想的機器,任由以克羅納為首的集團高級管理階層的控制。 機器以及由機器帶來的自動化成為人類社會倫理關系和倫理秩序的主要決定因素,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維持和穩(wěn)固現有的倫理關系、倫理環(huán)境和倫理秩序。
機械工魯迪發(fā)出的吶喊無法換來同樣被機器取代的社會底層人的積極回應,同樣,曲高和寡的保羅同樣不能喚起精英階層的廣泛響應。 盡管小說家只能寄希望于通過砸爛機器來發(fā)動一場暴力革命,來推翻由不合理的倫理身份織就的倫理關系,但發(fā)動、組織革命的重任只能賦予保羅這樣極少的精英,因為只有他們清醒地意識到:缺少倫理引導的科技發(fā)展只會導致倫理混亂。 他們?yōu)檎麄€人類做出了理性的倫理選擇,盡管通過暴力來重塑合理的倫理關系和倫理環(huán)境是無法實現的。
“一方面我們要考慮過去和當下,我們還要考慮在不久的將來、中期和長期的未來我們人類的位置。 我們還要問一下這個問題:我們有適當的倫理制度來保證科學和技術的持續(xù)發(fā)展而帶來的快速進步嗎?”(Spier 2002:2)雷蒙德·斯皮爾在《科學和技術倫理》一書中提出上述觀點是在2002 年,其后科學技術的飛速進步和發(fā)展在更大程度上影響人類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人與人、人與自然和社會之間關系的變化產生新的倫理關系。 近年來,以機器學習為核心的人工智能等領域的進步使人類不得不重新審視人與機器之間的關系,機器、機器人和智能機器人取代人,勢必引起《自動鋼琴》中大規(guī)模的個人失業(yè);智能機器人如果發(fā)展到能夠獨立思考并有自主意識的程度,會使人類失去對科學技術和地球的控制。 就像當年瑪麗·雪萊在《弗蘭肯斯坦》中虛構的人造人事件一樣,科技發(fā)展和進步必須受到倫理、道德和法律的約束,受到人類共同命運思想的控制和管理,否則就會像弗蘭肯斯坦那樣從熱愛科學發(fā)展到無理性地崇尚和癡迷科學,其盲目、無度追求科學的行為不受科學理性和倫理道德的約束,“科學怪人”勢必會導演一場“人造人”吃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