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峰,湯長發(fā),尹麗琴,郭 程,楊祖怡,孫洪濤
政策執(zhí)行是政策效果得以實現(xiàn)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得到廣泛的研究關注。近年來,我國學者在借鑒公共政策學術研究范式的基礎上對學校體育政策執(zhí)行進行了大量研究,并形成了豐碩的研究成果。譬如,認為我國學校體育政策執(zhí)行過程中存在執(zhí)行不暢、執(zhí)行偏差、政策失真、政策規(guī)避等政策執(zhí)行阻滯現(xiàn)象(潘凌云等,2015;楊成偉等,2014;楊定玉等,2014),并指出其原因,具體表現(xiàn)如下:1)學校體育政策本身設計缺陷,如部分政策權威性不夠(許弘等,2014)、政策目標表述籠統(tǒng)(李洪川等,2011)、對政策執(zhí)行中的配套環(huán)境因素考慮不周(劉斌,2018)等;2)政策供給者的問題,如功利性過強(肖謀文,2018)、資源投入不足(張文鵬等,2015)、監(jiān)督檢查不力(張綽庵,2014)等;3)政策執(zhí)行者的偏差,如執(zhí)行組織機構的各自為政(潘凌云 等,2017)、不良心態(tài)(何勁鵬 等,2018)、師資能力欠缺(陳長洲等,2019)、執(zhí)行者的利益沖突(方芳,2018)等。從研究分析的視角來看,這些研究既考慮了學校體育政策制定層的宏觀意圖,也關注了學校體育政策執(zhí)行層的具體行動。
隨著其他學科對政策研究的深入,研究者逐漸認識到政策研究理論的不足,如以往政策研究主要關注決策者的作用、執(zhí)行者在政策執(zhí)行中的適應性、決策者和執(zhí)行者的動態(tài)整合作用,但政策受眾在其中的角色和作用是缺失的(Koroleva,2015)。政策執(zhí)行的好壞離不開受眾的評價(Lax et al.,2009)。因此,缺少受眾考量的研究結論可能經(jīng)不起推敲。21世紀以來,研究人員對受眾回應的研究逐漸增多,相應的學術積累逐漸成熟,不僅可以發(fā)現(xiàn)政策執(zhí)行結果是否符合預期,也可以檢視執(zhí)行過程是否妥適(Esaiasson1 et al.,2017)。執(zhí)行良好的政策總能夠得到受眾的積極評價,反之將面臨消極的適應策略(Dahl-str?m,2015)。這些觀點為我國各種政策的完善提供了堅實的理論支持與實踐經(jīng)驗。
在體育政策研究方面,作為學校體育政策受眾的學生,在學校體育政策研究中的角色是缺失的。究其原因,很多學校體育政策對保障學生體育活動、提升學生體質(zhì)健康水平等隱性或長遠利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但學生對政策效果的回應性不強。因此,在實施過程中,更多的是決策層或執(zhí)行層的作用體現(xiàn),相關研究也是基于這些易于觀測的國家中心或地方支持層面,從國家政策設定的準則或地方相關“數(shù)目字”完成指標出發(fā),評估學校體育政策效果。然而,缺少對學生受眾考量的研究能否全面刻畫學校體育政策執(zhí)行過程及效果,仍存在疑問。
《國家學生體質(zhì)健康標準》(以下簡稱《標準》)政策的執(zhí)行,不僅事關全國各級各類學校,也牽涉所有學生的參與,未達到體質(zhì)健康合格標準的學生不得發(fā)放畢業(yè)證書。良好以上《標準》測試成績是優(yōu)秀學生評獎、評優(yōu)、保研的硬性條件,畢業(yè)當年總分的50%與其他學年總分平均得分的50%之和不低于50分是高中及以上階段學生升學、畢業(yè)的重要前提。因此,《標準》政策的實施,不僅可以看到政策決策者或執(zhí)行者的作用,也包含學生的各種認知和參與行為,適合本研究視角的要求。此外,《標準》政策文本的確立主要源于國家自上而下的推動,但實施有賴學校的配合?!稑藴省氛邎?zhí)行與文本之間存在非對稱性,能激起學生受眾豐富的回應。大學生是《標準》政策適用主體中知識能力水平最高、受到《標準》政策獎勵和懲罰力度最大、對《標準》政策認知最為理性的學生群體(張強峰等,2018),中小學生可能存在對《標準》政策的感性認知而影響研究結論的真實性。因此,本研究選取大學生作為《標準》政策實施的研究對象。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以《標準》政策在高校的實施作為案例,以大學生所在院系是否按《標準》要求執(zhí)行獎學金評定制度,考察《標準》政策的執(zhí)行情況,同時從大學生展示出來的可觀測的行為來評價《標準》政策執(zhí)行效果。
當前,教育部主導著《標準》政策文本自上而下地供給。各高校從自身實際情況出發(fā),制定具體的《標準》政策實施辦法。那么,大學生對高校《標準》政策實施有著什么樣的認知?對高?!稑藴省氛邎?zhí)行,又有著怎樣的回應?這些未知答案的探求勢必會對我們理解《標準》業(yè)已取得的成就及面臨的挑戰(zhàn)有所幫助。本文假設教育部主導《標準》政策文本的供給,各高校主導《標準》政策文本的執(zhí)行,作為受眾的大學生首先會結合自身能力和發(fā)展預期,對所在高校政策執(zhí)行實施情況與國家政策文本的規(guī)定進行研判而形成某種認識,進而產(chǎn)生回應。一種情況是,他們認為學校《標準》政策執(zhí)行與國家《標準》政策文本相符,進而按照政策文本和執(zhí)行要求采取應對措施;另一種情況是,他們認為學?!稑藴省氛邎?zhí)行與國家政策文本之間存在一定的非對稱性。這種情況下,大學生會產(chǎn)生遵從學校的做法和不遵從學校的做法兩種可能。遵從學校的非對稱性做法,迎合學校的實際執(zhí)行,學校承擔這種做法的不良后果,大學生所要擔當?shù)娘L險很小。大學生不遵從學校的非對稱性做法,其表現(xiàn)也存在兩種可能。第1種可能是他們并不安于自身利益受損,可能是通過向院系獎學金評定委員會、學校保研推送領導小組、學校領導,甚至省(自治區(qū)、直轄市)教育廳(局)信訪辦、國家教育部信訪辦以制度化或非制度化的方式公開舉報進行抗爭,嘗試改變《標準》政策執(zhí)行偏差的結果,但公開表達不滿的方式的成本很高(Powell,2004)。一旦被學校獲知,他們極有可能面臨被學校變相懲罰的風險,因此難以被大學生采用。第2種可能是他們認識到自己的弱者地位,默默認同學校對《標準》政策的非對稱性做法,甘愿自身利益受損,在權衡體育鍛煉付出的間接受益(提高體質(zhì)健康水平)和直接受益(獲得獎學金)的得失后,可能采取不認真參與《標準》測試,或者測試前被動參與體育鍛煉準備的做法予以應對,也有可能不在乎學校獎學金的有無,堅持體育鍛煉。研究表明,被動參與或不參與某項事情的信息內(nèi)涵是非常豐富的。在很多時候,他們只能通過“隱藏的文本”或“弱者的武器”(Thomas-son,2014)來表達其對政策執(zhí)行的真實態(tài)度。這種消極的被動參與或不參與才是政策效果的合理和真實性評價(?hberg et al.,2015)。
那么,對于《標準》政策回應表現(xiàn)出“消極”行為的大學生,有哪些具體回應呢?本研究認為,如果大學生認識到政策執(zhí)行與文本之間存在一定的非對稱性,理論上,大學生既可以采取制度化或非制度化的方式公開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的看法,也可以進行消極的回應,如《標準》測試前被動的體育鍛煉準備、被動地參與《標準》測試,甚至《標準》測試前的“零準備”等。大學生通過制度化或非制度化的方式抗爭的情況很難觀測,根據(jù)前述研究提供的思路,本文把研究重點放在后一種可能性上,即分析大學生在《標準》政策執(zhí)行過程中展示出的可觀測的行為,探究大學生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效果的評價(圖1)。
圖1 研究思路Figure 1.Research Mind
本文研究框架包括兩部分:第1部分研究大學生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過程的認識;第2部分考察大學生對《標準》政策效果的評價。以往對《標準》政策的評估研究中,雖然制定的評估體系被外界認為是可行和合理的(欒麗霞等,2016),但由于體系中欠缺學生評價的內(nèi)容,即對政策執(zhí)行過程是否妥適的判斷不足,因此最終的評價結果可能與大學生的期望并不相符。大學生主觀上是否重視《標準》測試,是否在《標準》獎罰體系下,為了獲得相應的獎勵條款或規(guī)避被懲罰的可能,進行積極的體育鍛煉不得而知。
目前,《標準》在高校的執(zhí)行涉及3個部門:1)大學生《標準》測試、免測申請核準及上報成績的體育教學部;2)實施學校獎學金評定的院系;3)審核學生畢業(yè)資格的教務處。通過比對《標準》政策在3個部門的執(zhí)行,郝平副部長在2013年全國高校體育工作座談會上指出,所有的學校須進行《標準》測試,并上報測試數(shù)據(jù)(教育部,2013),但部分因病因殘申請免測的學生,對于《標準》政策在體育教學部門的執(zhí)行中是否存在偏差并不知情,難以實現(xiàn)《標準》政策的全員覆蓋(張強峰等,2016)。學校教務處是大學生畢業(yè)資格的審核部門,但《標準》測試4年平均成績能否達到50分,只有大四年級或已畢業(yè)學生才有切身體驗。對于大多數(shù)低年級大學生而言,缺少對教務處執(zhí)行《標準》政策的相關認知,也難以對《標準》政策在學校教務處執(zhí)行中存在的偏差進行客觀評價。
學校獎學金已覆蓋所有高校,面向所有二年級以上學生。每一位大學生都有資格參評學校獎學金,符合條件的大學生都有機會獲得獎學金。一般在大二年級上學期評定學生第一學年獎學金,大三年級上學期評定學生第二學年獎學金,大四年級上學期評定學生第三學年獎學金,大學期間的學校獎學金評定共計3次。部分高校按照每一屆在校學生人數(shù)5%、10%、20%的比例評定一、二、三等獎學金名額,受惠大學生甚至超過35%(左顯,2000)。相對于國家獎學金和社會企業(yè)資助的獎學金,大學生獲得學校獎學金的概率最高,關注面最廣。在每一位大學生都有可能獲得學校獎學金的情況下,學校獎學金如何合理評定受到學生的高度關注。
毋庸置疑,各高校首先會依照國家相關政策文本的規(guī)定,然后再結合學校實際情況進行學校獎學金的評定。因此,本研究從涉及所有大學生的學校獎學金評定入手,考察各高校在學校獎學金評定中與國家頒布的《標準》政策文本規(guī)定是否存在偏差,其偏差是否影響到大學生對《標準》政策的認同(圖2)?考察高校獎學金評定中對《標準》的執(zhí)行情況,融合了大學生對《標準》政策的主觀意愿,能夠較好地避免傳統(tǒng)評估方法未考慮《標準》政策是否妥適的不足。大學生主動為《標準》測試做體育鍛煉方面的準備,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學生認為《標準》政策效果與目標或預期相符;大學生被動為《標準》測試做體育鍛煉的準備或者無動于衷,反映的可能是大學生對《標準》政策實際效果的保留態(tài)度。
圖2 研究框架Figure 2.The Framework of Research
在對國內(nèi)外現(xiàn)有研究成果全盤梳理和部分借鑒的基礎上,通過當面訪談和電話咨詢,反復征求業(yè)界專家和學者的意見,初步擬定問卷的框架和條目,然后提煉問卷框架和條目??紤]到被調(diào)查者為學科專業(yè)迥異的在校大學生,便于其理解與回答,問題表述盡量簡潔直白,避免較長語句、模糊概念和專有名詞的出現(xiàn),同時,為了能夠使問卷的文字表述消除學生問卷填寫的壓力及選擇偏好,在問卷填寫前以口頭的方式對學生進行免責說明,也沒有在問卷中表明研究的內(nèi)容和邏輯,以避免問卷回答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的一致性動機。最后,在問卷主要內(nèi)容確定后,邀請3名長期從事高校體育教育教學研究的教授對問卷條目進行論證,刪除專家認為不合理和意見不一致的條目,保留專家均認可的條目,最終形成“學校《國家學生體質(zhì)健康標準》執(zhí)行”調(diào)查問卷。該套問卷共計18個條目,其中第1部分是學生的人口學信息,共計5個條目;第2部分是主要內(nèi)容,有13個條目,包括學生《標準》認知(3個條目)、學業(yè)綜合測評成績(2個條目)、學校獎學金評定(3個條目)、學?!稑藴省窚y試組織實施(5個條目),均為單選題。
編制后的問卷經(jīng)15位在《標準》和學校體育方面均表示很熟悉、熟悉或較熟悉的專家按Likert五點計分進行效度評分,通過KMO與Bartlett檢驗,KMO=0.892,表示適合進行因子分析(表1)。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對問卷進行初步分析,發(fā)現(xiàn)問卷5個維度的特征值均大于1,可解釋項目總變異的88.58%。驗證性因子分析顯示,TLI=0.937,CFI=0.961,RMSEA=0.080,均符合統(tǒng)計學標準,表明問卷具有可接受的結構效度。
2018年9月,從湖南省面向全國招生的高校中隨機抽取3所高校的240名大二、大三、大四年級學生進行問卷的預調(diào)查(各年級均80人,男生146人,女生94人)。問卷填寫時間為體育課課間休息時間(大二)和班級集體活動時間(大三、大四),2周后同樣在體育課課間休息時間(大二)休息和班級集體活動時間(大三、大四)進行問卷的重復測試,剔除前后2次調(diào)查的廢卷和回答一貫的問卷12份(即所有題目都選擇相同的答案),獲得有效問卷228份。根據(jù)問卷匯總結果,本文采用如下操作檢驗問卷的內(nèi)外部信度:將學生的答案分別按照1、2、3、4、5進行數(shù)字轉(zhuǎn)換,統(tǒng)計前后兩次的總數(shù)據(jù)、各維度數(shù)據(jù),通過SPSS 19.0進行重測信度檢驗。結果表明,總體R=0.806(P<0.01),各維度R值介于0.769~0.913之間,表明本研究問卷具有較好的外在信度。同時,對前后兩次回收的問卷數(shù)據(jù)匯總進行內(nèi)部一致性檢驗,結果顯示,總體克朗巴哈系數(shù)α=0.905,5個維度的克朗巴哈系數(shù)介于0.834~0.962之間(表2),說明本研究問卷具有較好的內(nèi)在信度。
表1 學校《國家學生體質(zhì)健康標準》政策執(zhí)行問卷KMO與Bartlett檢驗結果Table 1 KMO and Bartlett Test for National Student Physical Fitness Standard Policy Implementation Questionnaire
表2 問卷各維度及總體的重測信度及克朗巴赫系數(shù)檢驗結果Table 2 Test-retest Reliability and Cronbach''s Alpha about Each Dimension and Overall of Questionnaire
正式實施問卷調(diào)查前,以2018年教育部《標準》數(shù)據(jù)上報抽查高校為基礎進行問卷發(fā)放。抽查高校是教育部按照隨機抽樣和分層抽樣的原則最終確定,因此具有很好的代表性。本研究選取10個《標準》數(shù)據(jù)上報抽查小組進行問卷發(fā)放(涉及抽查本科院校和高職院校共40所),時間為2018年10月15日至11月30日。問卷調(diào)查以40所參與《標準》成績抽查高校的大二、大三、大四學生為問卷調(diào)查對象,在問卷的發(fā)放和回收上,由《標準》數(shù)據(jù)上報抽查高校復核小組工作人員按現(xiàn)場發(fā)放-學生當面填寫-完成即刻回收-工作人員按年級匯總的流程進行。整個調(diào)查過程共計發(fā)放問卷2 400份,回收2 382份(回收率99.2%)。問卷回收后,高校復核小組工作人員對有效問卷數(shù)進行統(tǒng)計,共計得到有效學生問卷2 364份(有效率98.5%)。
大學生對高?!稑藴省氛邎?zhí)行過程的認知是否與《標準》政策文本的規(guī)定相符?本研究問卷中的第13題:您所在學校的學校獎學金是如何產(chǎn)生的?包括3個答案:1)綜合成績排名產(chǎn)生;2)先剔除《標準》測試成績不及格學生,再算綜合排名;3)先剔除《標準》測試成績沒有達到良好以上學生,再算綜合排名。
根據(jù)問卷匯總結果,本文采用如下操作定義大學生對學?!稑藴省氛邎?zhí)行過程的認知:1)當大學生回答獎學金的確定來自綜合成績排名時,定義變量t=1。2)先剔除《標準》成績不及格學生,再算綜合排名時,變量v=1,最后合并兩者并定義變量tv=1,都能表示政策執(zhí)行與文本存在非對稱性。3)當大學生回答先剔除《標準》測試成績沒有達到良好以上學生,再算綜合排名時,定義變量w=0,表示政策執(zhí)行與政策文本相符。從政策制定的意圖來看,《標準》政策文本中規(guī)定“良好以上《標準》測試成績納入獎學金評定”,是為了激勵大學生積極的體育鍛煉,進而獲得《標準》良好以上測試成績。因此,只要學校沒有將《標準》測試良好以上成績作為學生獎學金評定的指標,就違背了《標準》政策文本的規(guī)定。
各高校是從大二開始評定上一年度的獎學金。根據(jù)被調(diào)查大學生對學?!稑藴省氛邎?zhí)行過程的主觀認知(表3),在學校獎學金的評定過程中,二、三、四年級大學生中分別有14.89%、20.06%和28.75%的大學生報告,存在學院只計算綜合成績排名的情況(變量t)。在學校獎學金的評定過程中,二、三、四年級大學生中分別有17.25%、26.14%和32.48%的大學生報告,存在先剔除《標準》成績不及格學生,再算綜合排名的情況(變量v)。從不同年級看,偏差隨著年級的遞增而遞增,說明隨著獎學金評定次數(shù)的增加,越來越多的學生發(fā)現(xiàn)《標準》政策規(guī)定的“良好以上才能參評獎學金”與《標準》政策的學校實施存在差異。這意味著,雖然將《標準》測試成績納入大學生獎學金評定體系,是教育部2002年制定《標準》時就出臺的規(guī)定,但從大學生的回應來看,《標準》政策執(zhí)行與《標準》政策文本“良好以上才能參評獎學金”的規(guī)定要求之間存在不小的偏離,且有逐漸被更多大學生察覺的趨勢。
本文發(fā)現(xiàn)的非對稱性,是否影響《標準》測試政策的實施效果呢?根據(jù)《標準》政策文本附件第一條的說明:《標準》政策是為了促進學生積極的體育鍛煉而制定的。大學生積極的體育鍛煉,無疑會提高《標準》測試成績和《標準》政策成效?;诖?,學生在學校組織《標準》測試前,積極的體育鍛煉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標準》政策的認同,消極的體育鍛煉甚至沒有任何體育鍛煉的“零準備”則可能是對《標準》政策效果持保留意見。因此,本文以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準備情況,來揭示其對《標準》政策的回應。
表3 《標準》成績與獎學金評定存在偏差的年級分布Table 3 The Deviation of the Grades between National Student Physical Fitness Standard and the Scholarship
在問卷第18題,我們設置了如下問題:為了獲得較好的《標準》測試成績,你平時是否有體育鍛煉的準備,所提供的答案包括“1.有,主動鍛煉;2.有,因老師要求才去;3.沒有”3個互斥的選項。表4顯示出大學生回答的分類統(tǒng)計情況??梢钥吹?,大學生為取得較好的《標準》測試成績,主動參與課余體育鍛煉的比率只有27.24%。
表4 大學各年級學生為《標準》測試做準備的類型分布Table 4 Distribution of Students in Different Grades Preparing for National Student Physical Fitness Standard Test
參加《標準》測試前,沒有任何體育鍛煉準備的學生比率達到35.22%,這意味著部分大學生對學?!稑藴省氛咝Ч钟斜A粢庖?,也可能含有其他信息。因此,結合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準備與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過程的認知,本研究主要探求大學生對《標準》政策效果的評價。
首先,假設《標準》政策執(zhí)行與政策文本間的非對稱性和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準備概率兩者之間負相關,超過1/3的大學生《標準》測試前被動和沒有體育鍛煉準備的情況,一定程度上包含著對《標準》政策不予認同的態(tài)度。其原因在于《標準》政策的非對稱性,政策文本中“良好以上才能參評獎學金”的規(guī)定得不到切實執(zhí)行,間接地表征出大學生《標準》測試成績與學校獎學金評定無太大的關系。這可能是部分大學生《標準》測試前不積極鍛煉準備的原因。
通過如下假設,建立大學生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過程的認知及其對《標準》政策效果評估之間的理論聯(lián)系:1)一旦大學生認識到《標準》政策執(zhí)行與文本規(guī)定之間存在非對稱性,政策實施的結果不足以反映其預期,他們就有可能在《標準》測試前以較低的體育鍛煉準備進行回應。2)《標準》政策執(zhí)行與文本之間存在非對稱性與大學生參與《標準》測試前的體育鍛煉沒有聯(lián)系。我們將主動體育鍛煉、被動體育鍛煉和沒有體育鍛煉作為被解釋變量,將大學生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過程的認知(即對本校獎學金評定方式的認知)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將大學生的政治面貌、班級干部、性別、民族作為控制變量。當大學生的政治面貌是黨員時取值1,非黨員取值0;班以上干部時取值1,非班干部取值0;男性時取值1,女性取值0;漢族時取值1,其他民族取值0。通過多元邏輯模型(multinomial logistic model)檢驗以上兩個假設。
表5以無體育鍛煉準備選項為參照組,模型1和2分別考察了主動鍛煉和被動鍛煉的回歸結果,模型3是加總后以《標準》政策非對稱性為核心解釋變量的主動鍛煉和被動鍛煉回歸結果。模型1顯示,相對而言,一旦大學生認識到學校只是以《標準》及格規(guī)定作為學校獎學金評定要求,他主動參與體育鍛煉的可能性將降低,在10%以內(nèi)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相關,與大學生被動鍛煉的概率負相關,但并不顯著??刂谱兞恐?,男性大學生更有可能被動參與體育鍛煉,但不存在顯著性差異。擁有班以上干部身份和黨員身份的大學生主動參與體育鍛煉準備的可能性更高,可能是因為對這些大學生擁有更嚴格的考察體系或更高的政策執(zhí)行忠誠度。模型2是把及格規(guī)定替換為無規(guī)定時的結果。結果顯示,當大學生認識到《標準》政策并未納入學校獎學金評定要求時,他主動參與體育鍛煉和被動參與體育鍛煉的可能性顯著下降,在1%以內(nèi)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相關。這表明高校獎學金無《標準》成績規(guī)定,對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無體育鍛煉準備概率有負面影響。模型3系數(shù)也顯著為負,表明大學生認識到《標準》政策執(zhí)行存在偏差時,他主動或被動參與體育鍛煉的概率也出現(xiàn)下降,且在5%以內(nèi)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相關,其他控制變量與模型1基本一致。
表5 《標準》政策文本執(zhí)行偏離對大學生《標準》測試準備的影響Table 5 The Impact of National Student Physical Fitness Standard Policy Text Implementation Deviation on Physical Activity Preparation of Students
總體上看,表5中3個模型都說明《標準》政策文本和《標準》政策執(zhí)行的非對稱性與《標準》測試前的體育鍛煉準備之間存在相關性。其中,模型3的擬判定系數(shù)為0.221,相比于模型1和模型2,擬合度最好,更加符合我們的研究預期。但是表3是基于所調(diào)查的2 364名大學生個體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偏差的總體認知,存在部分被動參與體育鍛煉或無體育鍛煉大學生對《標準》政策非對稱性的過高評估,即他們《標準》測試前的“被動參與體育鍛煉和無體育鍛煉”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并不是自身對《標準》執(zhí)行偏差有認知后的主動應對。如持續(xù)時間較長的學業(yè)考試、社團活動、院系學生會議、學科競賽、身體不適等,發(fā)生在《標準》測試及其準備時期。因此,通過如下方法排除被動參與體育鍛煉或無體育鍛煉大學生對《標準》政策非對稱性的過高評估。
相對于本研究隨機抽取的2 364名大學生樣本,他們所在的120個班級加總后報告的《標準》政策非對稱性將是相對外生于被調(diào)查學生的報告。如果120個班級的報告得出持續(xù)呈負相關的結論,就會排除不積極參與體育鍛煉大學生對《標準》政策非對稱性評估過高而導致的可能。因此,通過如下方法改進導致《標準》政策非對稱性變量的定義:方法一是,當大學生回答學校獎學金由學院教師按綜合成績高低評定時,標記為1;當大學生回答學校獎學金評定是先剔除《標準》未達到良好以上學生再排名時,標記為0,加總后除以樣本規(guī)模得到標準化的指標,變量定義為T。方法二是,當大學生回答學校獎學金評定無《標準》政策要求,標記為0,加總后除以樣本規(guī)模得到標準化的指標,變量定義為V,在此基礎上加總,形成加總的變量(變量TV)。然后,當該班50%以上受訪大學生回答學校獎學金評定只是《標準》及格規(guī)定時,變量T50=1;當有50%以上的學生回答學校獎學金評定無《標準》規(guī)定時,變量V50=1;當有50%及以上大學生回答學校獎學金評定只是《標準》及格規(guī)定和無《標準》規(guī)定時,變量TV50=1;否則都為0。通過上述兩種方法,各得出3列外生變量。
表6是采用方法一后重新定義的《標準》政策非對稱性回歸結果,表7是采用方法二后重新定義的《標準》政策非對稱性回歸結果。表6中,模型1表明,學生《標準》測試前主動和被動參與體育鍛煉的概率與《標準》規(guī)定降低顯著性負相關,與前文結論一致。模型2表明,學校獎學金評定無《標準》測試成績規(guī)定,對大學生主動或被動參與體育鍛煉有顯著性負面影響。最后,加總后的模型3表明,《標準》政策非對稱性與大學生主動和被動參與《標準》測試的概率呈顯著負相關。表7結果與表6沒有顯著差別,即與大學生認知密切相關的班級變量與學生《標準》測試前主動或被動參與體育鍛煉的回歸系數(shù)依然為負。
表6 《標準》政策文本與執(zhí)行偏離對大學生《標準》測試準備的影響(方法一的穩(wěn)健性結果)Table 6 The Impact of National Student Physical Fitness Standard Text Implementation Deviation on the Preparation of Students(Robustness Result with Method 1)
表7 《標準》政策文本與執(zhí)行偏離對大學生《標準》測試準備的影響(方法二的穩(wěn)健性結果)Table 7 The Impact of National Student Physical Fitness Standard Text Implementation Deviation on the Preparation of Students(Robustness Result with Method 2)
基于表6、表7的負相關結果,一旦大學生認識到學校獎學金評定中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與文本“良好以上才能參評獎學金”的規(guī)定存在非對稱性,他們就會在《標準》測試前以被動形式的體育鍛煉來表達對《標準》政策效果的負面評價。其原因在于,非對稱性使得《標準》政策的“獎學金”激勵得不到應有的執(zhí)行,積極的體育鍛煉及《標準》測試準備無助于改善其學業(yè)綜合表現(xiàn),缺乏通過體育鍛煉提高《標準》測試成績的積極性?!稑藴省氛邎?zhí)行中的偏差導致部分大學生被動參與體育鍛煉和無體育鍛煉的現(xiàn)狀,一定程度上有違《標準》促進學生積極參加體育鍛煉、養(yǎng)成良好鍛煉習慣、提高體質(zhì)健康水平的制定初衷。一般來說,基于學校獎學金評定而產(chǎn)生的大學生對《標準》的回應是政策受眾的私人信息,如果教育主管部門旨在通過大學生對《標準》的評價來改善《標準》政策在高校的執(zhí)行,應該對此給予應有的重視。
1)研究發(fā)現(xiàn),大學生認為《標準》政策在執(zhí)行中存在偏差,這種偏差隨著年級的增加而遞增。
2)通過比對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準備情況,本研究發(fā)現(xiàn),一旦大學生認識到學校獎學金評定只是以《標準》及格成績作為評定要求時,對其主動參與體育鍛煉有負面影響,在10%以內(nèi)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相關;對大學生被動體育鍛煉有負面影響,但不存在相關性。
3)通過比對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準備情況,本研究發(fā)現(xiàn),一旦大學生認識學校獎學金評定未將《標準》測試成績作為評定要求時,對其主動參與體育鍛煉和被動體育鍛煉有負面影響,在1%以內(nèi)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相關。
4)加總學校獎學金評定中對《標準》要求的降低和不做要求后,對大學生主動和被動參與體育鍛煉均有顯著性的負面影響,在5%以內(nèi)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相關。
4.2.1 學校各部門應加強溝通與協(xié)同來減少偏差,提高《標準》政策的認同度
《標準》政策在高校的執(zhí)行,涉及體育教學部門、教務處、大學生所在院系等,在不同部門的執(zhí)行中,存在太多的不確定因素。這種不確定因素增加了《標準》政策執(zhí)行出現(xiàn)偏差的可能。當這些偏差被學生感知后,會產(chǎn)生與《標準》政策文本要求相悖的行為,不利于《標準》政策預期效果的實現(xiàn)。因此,對于《標準》在高校內(nèi)的執(zhí)行,首先應加強溝通與協(xié)同(張強峰等,2018),強化《標準》政策執(zhí)行。學校體育部門要及時公布大學生《標準》測試成績,組織《標準》測試成績不及格大學生的補測,將有資格參評學校獎學金的大學生名單予以公開,并報送至大學生所在院系;將大學四年《標準》測試未達到50分的學生名單發(fā)送至學校教務處。學生所在的院系、教務處和體育教學部門應就《標準》測試成績進行溝通,增強《標準》政策執(zhí)行的部門協(xié)同度。學生《標準》測試成績在各部門之間達成一致后張榜公示,以隱去姓名或?qū)W號中的某個字(數(shù)字)的方式,公布《標準》四年測試成績未達到50分而不能畢業(yè)的學生名單,給低年級大學生予以警示。同時,公布具有獎學金評定資格的學生名單,給積極鍛煉學生以肯定。這樣既提高了《標準》政策的認同度,也使高校獎學金評定、《標準》政策的高效實施在相對意義上有了更科學公正的形象。
4.2.2 學校應積極向教育主管部門反饋《標準》政策執(zhí)行中的偏差
近年來,國家越發(fā)重視《標準》政策在健康中國建設中的重要作用?!丁敖】抵袊?030”規(guī)劃綱要》和《國務院關于實施健康中國行動的意見》都對學生《標準》測試的優(yōu)良率提出具體要求。這些要求的實現(xiàn)需要《標準》政策制定者(教育主管部門)和實施者(學校)的精誠合作。《標準》政策文本自2002年頒布之初,就明確強調(diào)“良好以上測試成績,作為學生評獎評優(yōu)的條件”,在2007年、2014年的修訂中,這條規(guī)定并未發(fā)生變動,一定程度上說明這條規(guī)定執(zhí)行良好。但從本次調(diào)查情況來看,這條規(guī)定在高校執(zhí)行中與《標準》政策文本規(guī)定存在偏差,已影響到大學生《標準》測試前的體育鍛煉準備。這也說明《標準》政策制定者和實施者有更多的合作可能和空間。
高校在評獎學金的過程中,確實存在很多學習成績非常優(yōu)秀,但《標準》測試成績并不理想的學生。學院在獎學金判定過程中難以割舍,導致《標準》規(guī)定在學校獎學金評定中難以執(zhí)行,或執(zhí)行效果并不理想。建議學校嚴格執(zhí)行《標準》政策規(guī)定,對品學兼優(yōu)但體育能力欠缺的學生,可以建立對應的獎學金評價體系予以應對,不至于出現(xiàn)《標準》政策文本規(guī)定難以執(zhí)行的局面。同時,執(zhí)行中存在偏差的高校應積極向上級教育主管部門反饋《標準》政策執(zhí)行情況,存在哪些困難,以供教育主管部門為完善《標準》政策、提高《標準》達標優(yōu)秀率提供參考。
4.2.3 要將受眾回應納入學校體育政策研究
學校體育政策的制定與執(zhí)行早已納入研究視野,但缺乏有關學生受眾對學校體育政策執(zhí)行情況的關注,因此,學校體育政策執(zhí)行及其效果的研究欠缺足夠的說服力。雖然不少研究認為,當前業(yè)界對學生《標準》政策的研究已相當縝密和全面,但本研究在引入大學生受眾的視角后,發(fā)現(xiàn)無論是《標準》政策的執(zhí)行過程還是實施效果,都呈現(xiàn)出新的研究結論。這反過來也恰好意味著,把受眾引入學校體育政策的評估過程,會極大地豐富學校體育政策研究成果,推動學校體育政策的進一步完善。
社會需求存在異質(zhì)性,受眾回應也需要兼顧更多的群體,本研究做了初步嘗試。研究中的調(diào)查問卷涉及10省的部分高校及相應的班級,不到全國的1/3,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導致所選樣本代表性的降低,影響部分結論的普適性。此外,本研究采用受眾回應對《標準》政策執(zhí)行及其效果進行研究,這種方式可能受限于被試者的主觀性判斷以及對所在學校《標準》政策執(zhí)行了解的片面性。今后研究還要結合人口統(tǒng)計特征,《標準》政策執(zhí)行偏差對學生體育鍛煉的頻率、強度、類型的影響,繼續(xù)擴大研究群體的代表性、學生《標準》測試參與意愿中的其他自變量,從而提升《標準》政策執(zhí)行效果及其受眾評價的科學性,為《“健康中國2030”規(guī)劃綱要》健康領域目標的達成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