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龍
活了大半輩子了,還真的沒有碰到過,白晝黑夜,竟然這么的安寧,連煙火味都沒有。
白天靜得可怕,晚上靜的得嚇人,連鳥鳴貓狗叫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難道鳥也得了新型冠狀肺炎?貓狗都進(jìn)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
我所在的城市,仿佛是一艘潛水艇,在茫茫太平洋的海底漫無目的的航行。我就像一名大副,天天看著手機(jī),象盯著手中的羅盤,我們處在什么經(jīng)緯度,離水面還有多高距離。從沒有當(dāng)過兵,更別說這種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的水下海軍。其是晚上,有時我感覺我就好像飛行在太空,身在飛行器的倉里那樣,聽得見自已的呼吸。走在家里的走廊上,腳步就像飄著。見到老伴,感覺這宇宙中就剩下我倆,什么時候返航回地球?
就這么想著,聽著,看著,過著。有時不知道是幾號了,忘記了每一天是星期幾。
手機(jī)里微信不停地“滴,滴滴……”就如同收到萬里云層外的來電。開始,還興奮,時間長了,也就煩了。注銷,省得鬧心。讓它徹徹底底的靜。
好像聽到窗有人在喊,黃主任,黃主任!……這是喊誰呢?叫了半天也沒人應(yīng)答。該不會叫我吧!我早退休了,閑居在家,早已陌生了在崗時喊我職務(wù)的這種稱呼。
過了一會,客廳的門鈴劃破了入夜的寧靜,就像閃電過后的陣陣炸雷。我本能地跳下床,老伴也急匆匆地從窩居的沙發(fā)上跳起,我倆同時會師在客廳門口,扒在墻上門鈴旁,急切打開視頻,想看看是誰。
天黑得早,這時的晚上八點多就像深更半夜。我們老倆口響應(yīng)政府號召預(yù)防冠狀病毒,已在家中七八天沒邁出過大門的門坎。別說晚上,就是白天也不會外出一步。就在今天上午,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打來電話,夫婦倆開車給我送來非常緊俏和很貴的醫(yī)用專用口罩,是其孩子年前從上海托人專門買回來的。真的感動,也真的想要。但當(dāng)想到,為怕感染病毒,已經(jīng)一個多星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外界隔絕,難道要功虧一簣?“要不這樣吧”,朋友聽出我婉轉(zhuǎn)拒絕的話語,說道,“我讓小林送到你家?!薄皠e別別!”我連忙說,謝謝!謝謝!這么多天,我已經(jīng)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來往接觸。我態(tài)度堅決地回絕了人家的好意。
望著門鈴視頻上的影像,老伴搖頭說不認(rèn)識。對方說,找黃主任,并自報了家門??粗T外老姐姐急切的述說,我猛然記起了她是我隔壁單元樓忘年交老友周老師老兩口樓上的鄰居,有過一面之緣。原來周老師老兩口在家待久了,晚上去陽臺透透氣,哪曾想,陽臺的門鎖松動,在里面自動滑扣反鎖上了,倆人的手機(jī)和鑰匙都放在了臥室里。
我朝窗外看了看,外面靜得可怕,再看看門外急盼的眼神。我本能地沖進(jìn)房間套起衣服,隨手翻找了一幅戴過的一次性口罩。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兒子傍晚從抗疫一線打來電話,不讓我們出門的叮囑,全拋在了腦后??粗拮訐?dān)心的神情,我套上鞋,推門而出,竟打了個寒顫,在開了暖氣的家里待得太久了。像小鳥初次展翅森林,小區(qū)的夜色太美了,花草樹木在月光下那么可愛。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周老師家樓下。
周老師兩口子看見我的到來,就像看到救星。
二位老人,均以年過八十,唯一的孩子遠(yuǎn)居日本,工作繁忙很少回來,原本打算年三十過后回來的,卻因抗冠狀病毒,不但不能回來,還投入到向國內(nèi)捐物抗疫的活動之中。論年齡,倆位老人應(yīng)是我的長輩,因來往投緣,我們成了忘年交。
老倆口站在黑洞洞的二層陽臺上,傾身告訴我,當(dāng)他們被自封陽臺后,很是恐慌害怕,又是一身單衣,難抵夜晚的春寒。二人弄了個把小時的門,也弄不開,真是一籌莫展。畢競上了年紀(jì)。再者,二位老人都是文人。周老師是電影表演藝術(shù)家趙丹的親外甥,退休前長期擔(dān)任這座城市的舞協(xié)主席,桃李天下。退休后一直忙著公益事業(yè),發(fā)揮余熱。她的老伴高挑、斯文、儒雅,也是一介書生。
平常,夜晚小區(qū)散步遛狗的人可多了??涩F(xiàn)在根本看不到人,家家都是門窗緊閉。讓他們?nèi)ゴ蠛粜〗?,那是不可能的。心急如焚,二人擠在陽臺的窗前。終于,他們眼巴巴地看到了一個女學(xué)生從下面陽臺下小路經(jīng)過。他們喊住了她,說明原委。這時的周老師想起了我,可沒記住號碼,平常都是微信交流。她把記得最熟的樓上鄰居的號碼告訴了樓下女孩……
他們住的是高層,單棟,每層兩家。我圍著他們家東南西北,前后左右轉(zhuǎn),思尋能上去的辦法。忙乎半天,無能為力。如有長梯,還有可能。但物業(yè)早已沒人。
外面風(fēng)大,也很冷。我站在他們的陽臺下,大聲和他們說話,商量辦法??床坏饺四?,二老沒有口罩。他們樓上三樓和四樓的鄰居也來到自家陽臺,打開了關(guān)閉已久的窗戶,我們?nèi)綔贤?,商討著各種法子。
二老家的大門鎖是智能鎖,又沒設(shè)定密碼。我通過公安要到專業(yè)開鎖師傅的電話,說明情況后,對方說,這種鎖如無密碼,從外面無法打開,實在是無能為力。
四樓三樓的鄰居,從陽臺朝下不時地進(jìn)行語言問候安慰。同時,三樓放下吊繩,系上竹藍(lán)下去,送上棉衣。然后,一會放下螺絲刀、老虎鉗、鐵錘等工具,一會兒放下膠帶、手機(jī)等等開鎖的笨辦法。能想到的,我都說了,能出的主意,我都出了,可試驗結(jié)果,都沒有用。一個多小時又過去了。
無奈,雖然這么特殊的時期,我和樓上他們的鄰居也只得選擇報了警。
紅藍(lán)相間的警燈閃爍在小區(qū),我迎著四名年輕的戴著醫(yī)用一次性口罩全副武裝的出警人員,簡短說明情況。他們四周查看后,對老人說,看來只有破壞大門鎖了?;卮穑翰豢梢浴A硪粋€說,能不能把鑰匙扔下來?我笑了,如能扔下來,門早已打開了,我們也不會弄到現(xiàn)在。
警察終于爬上了陽臺。我退回原先的樹下,望著陽臺,聽到了一陣陣的鐵錘聲。慢慢轉(zhuǎn)身,向家走去。這時,我才昂起頭看了看掛在樹梢上的月亮,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