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塔：從宗教走向世俗

古塔作為中國傳統(tǒng)古建筑之一，如一顆顆明珠般點綴在九州大地上，盡管歷經(jīng)滄桑流變，也依然昂然屹立，記錄、傳播并繼續(xù)書寫著中國歷史和中華文明。

現(xiàn)如今，人們已經(jīng)習慣將分布在中國各地域的古塔看作當?shù)氐牡貥诵越ㄖ?，古塔也逐漸成了中華文化中一種獨特的符號。但古塔并非土生土長于中國的建筑形式，實際上是一種舶來品，是隨佛教一起傳入中國的。

公元前1世紀前后，佛教漸入中國，佛教藝術(shù)也隨之在中國興盛起來，“塔”作為佛教建筑藝術(shù)中的重要形式，也在中國大地一同生根發(fā)芽，并隨著歷史長河不斷衍生出新的面貌和風格。為什么說“塔”在佛教中具有特殊的含義呢？這要追溯到佛塔的功用。每種宗教都有其獨特的教會建筑物，比如基督教的教堂、伊斯蘭教的清真寺、道教的道觀。對于佛教來說，其教會建筑就是佛塔，印度將其稱為“窣堵波”或“塔婆”，中文譯為“墓冢”。佛塔在印度是貯藏佛骨舍利、經(jīng)卷和法器的佛教建筑，因此，塔作為佛教的象征顯然毋庸置疑。

走入人文世俗中的古塔

佛塔隨佛教傳入后，在儒家文化等具有中國特色的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漸漸與中華文化有機結(jié)合，佛教色彩逐漸消退，變?yōu)楦哂惺浪仔缘闹袊潘ｋm然在造型和飾紋等方面依舊保留了塔的佛性特征，但隨著中華文化對古塔建筑的不斷浸染，以及歷代人民審美和需求的不同，塔從信徒專屬逐漸走入普通大眾的生活，與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緊密相連。

漸漸地衍生出樓閣式的塔，說明塔已經(jīng)不僅僅供信徒禮拜，滿足信徒們的精神需求，而且還滿足了大眾登高觀賞、調(diào)節(jié)風水等世俗方面的需求?！坝F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塔要能夠供游人們登高遠眺，觀賞景物。因此，與傳統(tǒng)佛塔相比，中國古塔增添了一絲生活化的氣息，削弱了一些佛性意味。此外一些塔裝飾有塔燈，于是在生活中，人們就利用這類塔為航船指引方向，因此這類塔的飾紋并不一定與佛教題材相關(guān)。

塔不單可滿足人們?nèi)粘Ｉ钪械男枨?，還可進一步用作軍事防御設(shè)施。古代利用高聳的佛塔來觀察敵情，或在雙方交戰(zhàn)時用其作為防御之所，比如河北定州的開元寺塔、陜西榆林的凌霄塔、甘肅蘭州的白塔山白塔等。

塔作為一方的地標性建筑，也更能彰顯出一地的文化風貌。河北正定廣惠寺花塔、河南登封嵩岳寺塔、山西應縣木塔和蘇州虎丘云巖寺塔等，或雄壯，或秀美，都已經(jīng)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穆糜尉包c。顯然，塔已經(jīng)成為中國歷史、中國文化、中國風景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可以看出，人們口中的“佛塔”已經(jīng)并不只以禮拜為目的，還能滿足人們的實際生活需求。

中國歷代古塔之風貌

從東漢時期中國第一座佛塔白馬寺塔在洛陽落地開始，到清王朝結(jié)束為止，在這近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國古塔的演變與發(fā)展不斷受到朝代更迭的影響。在每個階段都呈現(xiàn)出符合當時文化特征的建筑風格，比如漢魏古塔雄渾豪放，隋唐古塔質(zhì)樸無華，宋代古塔清秀典雅，遼金古塔華麗端莊，明清古塔富麗華美。縱觀歷代古塔的形式和構(gòu)造，真可稱得上繁復多姿、琳瑯滿目。

漢魏時期是中國古塔的萌芽期，當時的塔多以木質(zhì)為主，如我國第一座塔洛陽白馬寺塔。北齊魏收在《魏書》卷一一四的《釋老志》中，描繪了當時白馬寺塔的樣式與構(gòu)造：“自洛中構(gòu)白馬寺，盛飾佛圖，畫跡甚妙，為四方式。凡宮塔制度，猶依天竺舊狀而重構(gòu)之，從一級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謂之‘浮圖，或云‘佛圖。”雖然這座木塔今已不復存在，但我們依然能從這段文字中復原當時白馬寺塔的精美。由于東漢至魏晉時期佛教盛行，因此各地也興建了不少佛塔。各種樣式的佛塔在中國大地上生根發(fā)芽，為塔在中國的發(fā)展奠定了一定基礎(chǔ)。

至南北朝時期，佛教盛極一時，古塔建造數(shù)量增多。北魏時期古塔林立，較為著名的有洛陽永寧寺塔?！堵尻栙に{記》卷一記載了永寧寺的精美構(gòu)造，書中介紹永寧寺是北魏熙平元年（516年）靈太后胡氏主持修建的，高約一千尺，在京師百里外都能看到高聳的永寧寺。塔身以寶瓶、金盤、金鐸、鐵索等裝飾，浮圖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鐸。浮圖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戶皆朱漆。由此可見永寧寺塔構(gòu)造之精妙壯觀。此外還有留存至今的天安元年（466年）建造的小石塔、正光元年（520年）建造的河南嵩山嵩岳寺塔和山西五臺山佛光寺內(nèi)的祖師塔等。

古塔在隋唐時期得到進一步發(fā)展，與前代不同的是，隋唐兩代的木塔數(shù)量逐漸減少，磚塔數(shù)量增多。從外形上看，可將其分為樓閣式磚塔、密檐塔和亭閣式單層塔三種。隋代佛教盛行，還興建了很多舍利塔，但遺留至今的僅有山東歷城四門塔，該塔為供奉隋文帝敕賜齊州神通寺的舍利而建，建成于隋大業(yè)七年（611年）。這座舍利塔全部由石塊砌成，風格簡潔樸素、渾厚大方，是單層塔的典范，被譽為“中國第一石塔”，是我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單層亭閣式石塔。隋唐古塔的這種雄健端莊的風格能夠反映出隋唐時期包容、大氣的時代風貌。

古塔至宋代逐漸走向成熟，中國古代建筑學開山之作《營造法式》的問世就是古塔建筑成熟的標志。北宋李誡所著的《營造法式》對官方建筑的用材、結(jié)構(gòu)、技術(shù)等方面都做出了明確的標準，使得兩宋建筑逐漸走向標準化和定型化，推動著中國古塔建造及建筑技術(shù)走向黃金時代。宋代古塔造型與唐代古塔的端莊雄健相比，總體呈現(xiàn)出一種飄逸雅致的風格。在古塔構(gòu)造上，宋塔大多不做臺基或基座，而是塔身直出地面，建筑平面以六角形、八角形和十邊形為多。代表性的宋塔便是蘇州報恩寺塔，該塔建造于南宋紹興年間，共九層，由磚木合成，平面呈八角形，造型優(yōu)美，與挺拔秀麗的江南建筑渾然一體。與此相似的還有蘇州羅漢院的雙塔、杭州的六和塔等。

遼金兩個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的皇帝都崇信佛教，因此遼金佛塔的建造在中國古塔的歷史發(fā)展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遼代古塔在構(gòu)造和飾紋上與唐宋兩代的古塔不同，遼塔大多具有基座，第一層塔身占全塔的五分之一，此處的裝飾也最為集中。另外，遼金時期古塔的佛性更為顯著，其功用主要在于朝拜，所以這一時期的古塔多數(shù)是實心結(jié)構(gòu)，不能登臨。在飾紋上，遼金古塔呈現(xiàn)出繁縟富麗的風格。人們會在塔身上雕刻出佛龕、佛像、飛天等佛性色彩濃厚的飾紋，體現(xiàn)出遼塔的宗教特征，如遼寧朝陽黃花灘塔、綏中塔子溝雙塔等。與此同時，遼金時期的花塔也走向成熟。之所以稱為花塔，是因為花塔的裝飾相對更為繁富。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建造于金的河北正定的廣惠寺花塔。

自北宋《營造法式》問世后，繼之而成的還有清代工部頒發(fā)的《清工部工程做法則例》，這部書對官方建筑的規(guī)定更為明確和清晰。從古塔造型和結(jié)構(gòu)上看，明清時期的古塔多繼承宋遼金元的造型風格，但不同的是，明清古塔的建造更加注重細節(jié)，主要表現(xiàn)在古塔的浮雕和繪飾上。明清古塔的基座多雕刻有與佛教相關(guān)的故事、形象等，塔身多繪有浮雕，各種花紋十分精美，裝飾繁縟，整體上給人一種華貴富麗的感覺。明清時期還涌現(xiàn)出大量的樓閣式琉璃塔，比較著名的有北京香山宗鏡大昭琉璃塔、北京頤和園花承閣多寶琉璃塔、山西太原晉祠奉圣寺塔院中的舍利生生塔等，此外還有喇嘛塔和金剛寶座塔等多種類型。

中國古塔記錄著中華文明與異域文明的交融，同時也承載著綿延不絕的中華文化，訴說著每個時代獨有的文化氣息與時代風貌。一座座古塔坐落在中國的大江南北，不僅能讓人們登高遠眺，為航船指引方向，更可以重現(xiàn)歷史，展現(xiàn)建筑藝術(shù)的精妙與魅力。

田清，寧夏大學古典文獻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