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喬有
她坐在庭前,細數(shù)塌陷的光陰
白樺樹口中念念有詞,雨水負責(zé)清除隱匿的頑疾
晚間,黑色的天空如菜籽一樣飽滿
一只烏鴉落在月光的背面,歇腳與打盹
在鄉(xiāng)下,鳥鳴是唯一饒有風(fēng)趣的事物
風(fēng)的掃堂腿有時透著一股老練的藝術(shù)感
狹窄的小徑足夠一只野兔與我相識
我們都化為獵物,被天上掉落的悲傷準確
無誤地擊中
燈盞繼續(xù)往茅草屋中添加形容詞
屋外的老牛拴在石柱上,兩只眼睛抓不住
一個安穩(wěn)的落腳地。夜越深,蟬鳴越要包藏禍心
樹木紛紛深陷泥潭,活躍的草是荒山的唯
一的嫁妝
九月被拆遷,我們迎著火堆進餐
她仍坐在庭前,沉默得像那頭不知去向的老牛
我知道,這幾年,任誰也無法阻止
母親臉上,一道道皺紋衰老的決心
除了外貌的盛情邀約,我們對身體構(gòu)造
一無所知。骨骼肌的反方向牽引
經(jīng)脈在運動的震顫里動蕩不安
韌帶多次從中作梗。血液的橫幅
在血管壁內(nèi)被緩緩拉起
雨天,一定要途徑胃部,這空曠的糧倉
被囚禁在籠子里的莊稼
耳朵和嘴巴,有時為搶奪一個信息
便大動干戈。生活中的場景,處處設(shè)有誘餌
所有的家具:心肝脾胃腎,足夠太陽落下來
擰開光源,擰一千次。瞳孔蓋過的灰塵
繼續(xù)掩蓋。輾轉(zhuǎn)反側(cè)時,脊背上的黑森林
有烈火蔓延之勢
倘若有一天,趁著雷聲滾下山坡
我闖進自己的身體
這不太精致的房屋,尚不腐朽的廢墟
我會將那些,與我朝夕相伴的器官
重新命名,并先知一樣確定
哪個部位會最先貼近死亡
你住在大海上,海是通往藍的
唯一通道,房子周圍
風(fēng)呼嘯,浪逍遙
你種植的蘋果樹上,有泥沙俱下
幾經(jīng)悲痛的一行熱淚,執(zhí)意出海
遭遇雷暴和浪襲
我踩在偌大的絕望上
水的對立面,是九九歸一
畫天空時,你下手較重
多余的藍都掉進大海里
一張地圖該有怎樣的心胸才能允許:
云貴川比鄰而居。北盤江水
在最蔚藍的時候歸隱深山
月光的起訴,足夠輕聲的蛙鳴
洗滌安靜的晚霞,大雨的冷暴力告一段落
大地開始晾曬它的黑土塊
身體里錯落有致的慈悲
在夜晚八點,被天空的一壺涼水澆滅
足以確定,我對人間的愛是掉以輕心的
如若有穿墻而過的深情
那必伴有慕名而來的攪腹之痛
在時間的端點絞殺我,讓熟透的常識從我
口中脫落
我所容忍的那些,也將在某處被繼續(xù)容忍
黑夜封住所有的出口
我站在對立面的頂峰,且一貧如洗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