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焱莉
這天早上她沒吃早飯就去銀行排隊辦業(yè)務(wù),回來時順便買了三個包子和一杯熱粥,準(zhǔn)備到單位去吃。走到垃圾箱那兒,發(fā)現(xiàn)后面草地上蹲著一個人。她很好奇,就歪著頭看了一眼。那個人并不像其他流浪漢那樣臟。他頭發(fā)很長,胡子也密,但臉和手很干凈。他用一雙方便筷子吃面條。方便袋子里不但有面條還有米飯,混雜著,一看就是從垃圾箱撿的。不遠的樹下有一個蛇皮袋子,拉鏈壞了,里面露出一角毯子。
那流浪漢看到她,眼里流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慌張。她猜這個人是錢包丟了,或者是去找妻子或孩子?她就走過去,那人顯然受驚了,停下來,往后挪了挪,她把包子和粥遞過去,說:“熱乎的,吃這個吧!”
流浪漢遲疑了一下,朝她點了一下頭,就在那人伸出手時,她突然有絲不安,松了手,包子落在草地上,她感覺這樣很不好,趕快彎腰撿起,重新遞給他。那人接到包子往后退了退,嘴里連說:“謝謝!謝謝!”
她已經(jīng)回到人行路上。一陣風(fēng)吹過來,她感覺有點冷。她伸手從衣兜里掏出二百元錢,又走過去遞給他,說:“現(xiàn)在北方冷了,去南方吧!”那人愣了,沒接。她把錢放在蛇皮袋子上。
她并不是個大方的人,平時在街上遇到乞討要錢的,她從來都不給。
她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下午兩點多,工作累了,她伸著懶腰站到窗前眺望,這是她的老習(xí)慣。她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大門外那個流浪漢。頓時,腦袋嗡的一聲響——那個人竟然跟蹤自己?
整個下午,她心神煩躁不寧,一直在窗前與椅子之間徘徊。她后悔自己上午的行為。
晚上下班,她搭同事的車,一溜煙地跑了。在路過大門時,隔著車窗她看那人還在朝大門里張望。
晚上她躺在床上難以入睡,猜測他跟蹤自己的原因,劫色?謀財?害命?敲詐?精神病……想得腦袋疼,她安慰自己,也許那人找不到自己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感覺自己昨天太神經(jīng)質(zhì)了,一個過路的流浪漢,只見一面,也許自己長什么樣他都不記得,這樣想想就釋然了。
第三天她習(xí)慣地走老路去上班,習(xí)慣地遇到老鼠忙忙碌碌地從垃圾堆往洞里運東西??梢晦D(zhuǎn)彎兒,她遠遠地看到那個流浪漢站在垃圾箱附近,正往這邊張望。她馬上轉(zhuǎn)身朝另一條路走去。她還慶幸自己不是下班時給他的包子,給他的錢。
后來的幾天里,她不再掉以輕心了,每天都打車或者搭車上下班。她沒跟同事說,怕人笑話。她因為這事晚上經(jīng)常失眠,有一次喝了點酒還大哭了一場。現(xiàn)在她感覺自己像過街覓食的老鼠,看見人就想趕快躲起來。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她的擔(dān)憂卻一直都在。她不敢一個人走那條路,不再敢路過那個垃圾箱。
下雪了,北方的冬天說來就來。下午,她和兩個同事去小吃部吃面條,回來時同事小李提議走回去,當(dāng)然是走那條路。她抗議,可另一個也說走吧走吧,雪后空氣好!好吧,那就走,反正身邊有兩個大男人。
流浪漢真的站在那兒,她心里一聲驚呼,都兩個多星期了,這人還在?但愿不是在等她!她心里默念著,硬著頭皮往前走。流浪漢的咳嗽聲越來越近。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跟兩位同事大步走過那個垃圾箱。老鼠看到有人路過早已躲回到洞里,雪地上一片凌亂的小爪子印記。
“齊小琳!”她聽后面流浪漢叫她名字,嚇得猛然回頭,臉都白了。
流浪漢站在老鼠們踩過的印記上,微彎腰,雙手鄭重地遞過來一張身份證,正是她的。
那人笑了一下,很短,似乎只是嘴一咧,說:“我要去南方了!”然后給她深深地鞠了一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