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記憶（組詩）

喬欣

歸途

你在山的那邊，不遠(yuǎn)

一伸手，就摸著了

在離家的日子 最怕雨沒完沒了

白天連著黑夜 黑夜追著白天

雨鎖住了客棧的房門

讓我的孤寂在空曠的雨檐下

催生白發(fā)

那個獨自滾到天上 掛在心上 照著故鄉(xiāng)

圓圓的故事

讓我的心滾燙

人心相隔如年

揣在懷里 融化不了

阻山隔路的遠(yuǎn)望

你用歲月溫暖了屋子

燒酒從青春熱了壯年

我不怕屋中爐火不旺

緊緊攥在自己 手里的日子

等你 喊你

老屋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喬家堡古老的村落

聽到菜農(nóng)的一兩聲叫賣 家鄉(xiāng)的味道已經(jīng)濃濃

四月的冬小麥早已返青 在陽光下把嫩綠涌向遠(yuǎn)方

路邊的油菜花微微抖動著嫩芽、花瓣和希望

但此刻，通向老屋的路一片安靜

一群麻雀 在老農(nóng)和兩頭耕牛面前從東到西

橫向穿行，吱吱喳喳，相互追趕中說著情話

從春天到秋天，每一次回到老屋

在這里待上幾個時辰，停下來側(cè)耳聆聽

灰瓦泥墻上野草催生，風(fēng)剝雨蝕后像

一頭病痛中的老牛，皮毛斑禿行銷骨立

幾十年前院子里那棵孤獨的核桃樹

依然站立，在微風(fēng)中再也見不著的

是郁郁蔥蔥 一地落紅

多少代喬家人都走出了這個家門

都走了，只留下層層夢想

那年，老父親回到老屋曾扔下一句話

不拆，不賣，也不租賃

那是家里人夢想的眠床

父親不讓后人忘了這間老屋

更想讓村里人不要忘記

人們路過這兒，指著老屋說，這是

誰家屋子啊。我們無論走得多遠(yuǎn)，

外面多么美，多明亮，樓房多么高

我們都走不出這間老屋

雖然老屋沒有了煙火

但是屋中有一鋪土炕

在外的我們心中就連著地氣

會常常惦念著老娘

老爸的來信

突然接到家鄉(xiāng)的來信

這沉沉的信，讓人緊張

信里的內(nèi)容，映襯著老爸的面容

他不再說那些，你爺好

全家好 而是生生地在說

我們家里的老小要走了 離開

這幾輩人住過的村莊

我要替死去的二百畝果樹苗

打官司 把坑害全村人的騙子告上法庭

信里還夾著幾張照片，寫著老爸那

熟悉的字體

村莊上那朗朗的五月

在照片上已經(jīng)顯得灰頭土臉，那些

枯萎的樹苗紅腫著眼睛 像是在對蒼天呼喚

讀罷來信

只能是無言與無言 暖暖的村莊走了

帶走了與鄉(xiāng)親們的不舍 和父親想用淚水淹死的

缺席被告

一只鷹飛過草原或其它

年復(fù)一年

追逐牧人與勒勒車行進中的鷹

這往返于草原冬、夏營地的

勒勒車，盛載著牧人的一生

云朵、草場和牛馬羊，和那只不

離不棄朝夕相伴的巴赫牧羊犬

與夢想、希望不知疲憊地飛翔

當(dāng)你保佑這勒勒車的主人

一同追趕著太陽、月亮

一聲聲悠揚的長調(diào)

在這拖長了的道道車轍、串串蹄窩中

把日月星辰點亮

然而，草原上也有飛翔的野鴿子，

它們只是飛舞，只是交談，

讓風(fēng)的速度催生鳴響

它們只是做回被天空

寵愛的孩子，不為趕路

也不為覓食，卻常常被時光消滅

我此時想到一位外國詩人寫下的名句

經(jīng)過歲月的變遷，還能有什么不被忘卻

而你不能忘卻，始終堅守的是勒勒車的主人

傾聽著草原四季的變換，不只是在

等待雪將要融化的未來，而是靜靜地傾聽

草原白雪覆蓋下，沉沉的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