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麗芬
夏天的夜晚,每次飯后,只要沒有急事掛心頭,我總愛移步陽臺,沐著涼風,看著花草,望著遠方,審視著日漸拔高的新樓盤。
當燥熱退盡,汗水風干,轉身走入客廳的剎那,我突然發(fā)現(xiàn)洗衣機前多了一只爬行動物,慢慢挪動著肥大的身軀,深褐色,貌似蟑螂,但比蟑螂體積大。
因為地處景區(qū),陽臺上常有“外星人”光顧寒舍,蝴蝶是最常見的,有時在陽臺的花叢中繞行,有時飛進客廳與花共舞。只要它的身影出現(xiàn),我的眼球總被牢牢吸附,讓它輕靈曼妙的身姿,陪我度過一段悠閑自在的時光。
鳥兒也是常見的,它們常用利爪扣住隱形防盜網,在那兒棲息片刻,待到恢復體力,再做遠行和翱翔。它們甚至把家安在百香果棚里,在密葉花叢深處做窩生仔,偶爾它們還會飛入客廳,悠閑地散步慢行,做喁喁獨語狀。我對它向來不驚不擾,自顧看書品茶,甚至走動做家務,它們也安之若素。鳥兒善解人意,知道我無意傷害它們,只對它們心生歡喜。
近來,常有小螞蟻光臨胳膊,頻頻挪動細細的小腿,待到驚覺,總是塌著腮幫,嘟起小嘴,像吹滅生日蠟燭,一股長風,一氣吹掉。有一次,它居然爬到鏡框上沿,像一朵烏云在眼前逡巡飄蕩,幾次摘下眼鏡,終于看清它無事忙的身影,同樣一氣吹掉。
回顧近來對待螞蟻的態(tài)度,不禁莞爾,我是怎么啦,突然對小生命如此慈悲?去年螞蟻蟑螂為患,保潔員阿嬌打掃時遇見,每每大呼小叫,叫我買蟑螂螞蟻藥。跟父親談起,他拿了幾包給我,有蟑螂藥,也有螞蟻藥。
想到把有毒的物品放在墻角,風一吹就滿屋飛舞,說是藥蟑螂螞蟻,說不定自己吸入的更多,再說藥死的蟑螂螞蟻,它們的尸身將腐爛于屋內一角,內心就覺不美,于是隨手把毒藥塞到陽臺的水槽下。
去年小區(qū)集體消滅蟑螂,大蟑螂不見了,灰花的小蟑螂卻屢見不鮮,善于與害蟲斗智斗勇的父親也束手無策,只好任其橫行。
近來幾次半夜醒來,居然都是被小螞蟻咬醒了,一陣痛癢瞬間傳到腦神經。螞蟻居然上床了!還擾我清眠!阿嬌幾次三番的嘮叨可以當耳邊風,沒有及時密封收藏的蛋糕、面包、巧克力常常一包包往垃圾桶塞,那也算了,居然還爬到床上擾我清夢!
這種直接傷害,已經觸碰到我的底線,于是找出去年的螞蟻藥,粉末狀的藥散,因受潮而粘成糕狀。把藥掰成三塊,放在紙上,置于風吹不到的墻角,也不知是否失了藥效,總算拿出行動,對付干擾。
看到“蟑螂”的瞬間,我心里有點好奇,久違了!蟑螂。哪來這么大的蟑螂?幾年生?幾世祖?因為只有一只,而且是在陽臺,也就不放在心上。誰知我剛上床,它就出現(xiàn)在臥室的飄窗下,我依然沒有理它,小憩片刻,回客廳看書。
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它就在書桌下,一動也不動。剛想把它踩死,發(fā)現(xiàn)它的塊頭很大,不像蟑螂,莫名地心生膽怯,膽怯之余,用手機放大一看,原來真不是蟑螂!嚇得我心如撞鹿,腿也酸軟乏力,站起來吧,擔心把它嚇走,看書吧,又靜不下心來。
怕驚擾了它,把手機攝像距離拉近十倍,拍了幾張寫真發(fā)到群里。有朋友說是灶雞,有說是蟋蟀,有說是杜猴。有慫恿把它打死丟掉,有安慰無毒不咬人,正擔心著今晚是否會做噩夢,它仿佛知道了我的心思,不脛而走,再也找不著了。
回看圖片,它潤澤飽滿,健康而富有彈性,這樣的生命,怎踩得下去,想到踩下后的現(xiàn)場及善后處理,真會惡心和做噩夢,幸虧,它走了。
那是搬家的第二年夏天,花臺里突然傳出蟋蟀的聲音,我循聲尋覓,卻無法確定它確切的位置,當然也沒有搜尋到它的身影,于是悵然誦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p>
那年之后,再沒有聽到它的歌聲,四年了,它怎么突然出現(xiàn)?難道是吃了螞蟻藥?它的軀體那么龐大,難道也會中螞蟻藥的毒?它是來辭行的嗎?我突然對它心生憐惜,它應該沒事吧?難道它是用受傷的身軀,來為死去的螞蟻申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