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
病重之時得到同學(xué)承諾:“你安心治病,我們會照顧好你爸媽?!?/p>
蔣忠家住湖南省長沙縣安沙鎮(zhèn)鼎功橋村壩上屋組。2018年3月,46歲的他不幸被確診為黑色素瘤。6月30日,楊健等同學(xué)來探望,臨別時,大家合影留念。身形瘦弱的蔣忠被眾人簇擁在中間,憔悴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誰曾料到,這竟成了蔣忠生前的最后一張照片。
楊健也是鼎功橋村人,與蔣忠家隔著一條河。他們一起上小學(xué)、初中,玩得很好。蔣忠的父母會釀酒,楊健去他家玩時,調(diào)皮的兩人常會偷偷嘗一嘗。有好幾次,他們偷喝酒被大人逮個正著,屁股免不了挨幾下打。不過兩人都不在意,下次照樣偷喝。對于楊健來說,那是他年少時最美好的記憶。
長大后,楊健離開家鄉(xiāng),成了一名獸醫(yī),仍經(jīng)常和蔣忠打電話閑聊。同學(xué)們也建有微信群,每年會安排一次聚會,大家都很踴躍。但2017年的同學(xué)會,蔣忠突然缺席了。楊健聯(lián)系他詢問原因,他說:“我身體不太好,不過不是什么大事,你們不用擔(dān)心。”楊健隱約感覺到,蔣忠有些故作輕松,但也沒有多想。
2018年3月,楊健從老鄉(xiāng)那里聽說蔣忠病得不輕,趕緊給他打電話“逼問”。蔣忠這才吞吞吐吐地承認:“湘雅醫(yī)院的醫(yī)生說我得了黑色素瘤?!?/p>
楊健把這個消息發(fā)到微信同學(xué)群里,約大家前去探望。面對同學(xué)的關(guān)心,蔣忠有些哽咽:“幾個月前,我的左腳腳跟處長了一個黑色的瘤,開始沒怎么在意,誰知這個瘤越長越大,又疼又癢。我去醫(yī)院一查,說是黑色素瘤。我真沒想到會得這么重的病,本來不想跟你們說的?!?/p>
黑色素瘤是一種高度惡性腫瘤,多發(fā)生于皮膚,占皮膚惡性腫瘤的第三位,除早期手術(shù)切除外,缺乏特效治療,而且預(yù)后差。
蔣忠的父親蔣云祥患有阿爾茨海默癥,母親劉小芳中風(fēng)癱瘓已7年,妻子王獻萍除照顧兩位老人和10歲的兒子小翼,還要抽時間到附近加油站打零工貼補家用。生病前,蔣忠是家里的頂梁柱;他生病后,家里一下子塌了天,整天愁云慘淡。
2018年3月底,當(dāng)?shù)卣紤]到蔣忠的病情,把他家納入低保。但這根本解決不了他高額的醫(yī)療費。光前期治療,他就欠下數(shù)萬元外債。
“我不想再拖累家人,早點死了,還能省點錢?!笔Y忠心情沮喪,不愿繼續(xù)接受治療。楊健、李迎、周大偉和楊青等同學(xué)不斷鼓勵他:“別放棄,醫(yī)藥費的事,我們來想辦法。”
很快,微信同學(xué)群里掀起一場愛心捐款,籌得4.8萬元錢。當(dāng)?shù)卣私馐Y忠的情況后,也積極開展幫扶工作,為他募捐了10多萬元錢。
2019年6月底,蔣忠進入長沙市第八醫(yī)院接受治療,微信同學(xué)群又展開一場募捐,給他送來1.8萬元愛心款。
然而,蔣忠住院沒幾天,病情迅速惡化,人很虛弱,說話困難,他費力地拉著楊健的手:“家,家里,爸媽……”楊健和同學(xué)們守在病床邊,十分難過。大家知道,蔣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便紛紛向他承諾:“你安心治病,我們會照顧好你爸媽?!薄皠e擔(dān)心,這個家有我們,垮不了?!薄耙院笏麄兙褪俏覀兊陌謰?。你盡管放心?!?/p>
聲音很輕,承諾很重,在蔣忠耳邊,擲地有聲。因臉部肌肉已不受控制,他努力而艱難地笑著,向大家表示感謝。這個僵硬的笑容,深深烙印在每個同學(xué)心里。他們知道,這笑容中有感激、有期盼、有依戀,更有不舍。
2019年7月4日,蔣忠病情惡化,不幸去世。
“不管有多少人,我們給蔣忠父母的,每月都是2000元?,F(xiàn)在我們每人每月分攤77元左右,其實就是男同學(xué)少抽一包煙,女同學(xué)少吃一點零食?!?/p>
蔣云祥夫婦老年喪子,王獻萍中年喪夫,一家人痛不欲生。悲傷過后,他們做出一個重大決定:捐獻蔣忠的眼角膜。王獻萍說:“阿忠生前得到太多好心人的幫助,我們也想為社會做點事,本來想捐獻阿忠遺體的,但因為病情,不具備捐獻條件,醫(yī)生說他唯一可用的只有眼角膜。我想,阿忠肯定也和我們有一樣的想法?!?/p>
楊健等人幫著蔣云祥夫婦料理完蔣忠的后事,把贍養(yǎng)兩位老人的事提上了日程。很快,一個由26名同學(xué)組成的愛心群成立,群的名稱為“與愛同行”。
楊健、李迎、周大偉等同學(xué)商量后,決定采取一種細水長流的資助方式,對蔣忠父母進行愛心贍養(yǎng)。考慮到蔣云祥每月優(yōu)撫和低保金加在一起約2000元左右,大家決定也按每月2000元的標(biāo)準(zhǔn),由26人分擔(dān),每月初由同學(xué)代表送給蔣忠父母,直到老人百年。
楊健說:“不管有多少人,我們給蔣忠父母的,每月都是2000元。現(xiàn)在我們每人每月分攤77元左右,其實就是男同學(xué)少抽一包煙,女同學(xué)少吃一點零食。”
2019年10月初,楊健和李迎等人帶著水果、魚、肉和營養(yǎng)品來到蔣云祥老人家?!笆Y爸爸、蔣媽媽,我們來看你們了?!比诉€沒進門,聲音就傳了進去。蔣云祥顫顫巍巍地開門,揉了揉眼睛:“誰呀?誰來了?”楊健趕緊上前,把老人扶到門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蔣爸爸,是我,小楊,蔣忠的同學(xué)?!?/p>
蔣云祥年輕時,曾在沈陽當(dāng)兵,是一名空軍戰(zhàn)士,一輩子鐵骨錚錚,流血流汗不流淚。但聽到兒子的名字,老人的淚水模糊了雙眼:“阿忠,阿忠走了……”看到老人難過的樣子,楊健他們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大家把帶來的東西放到屋里,陪著兩位老人說話。楊健來到蔣忠母親劉小芳病床邊,把裝著錢的信封遞到老人手里:“蔣媽媽,這是2000元錢,你留著當(dāng)這個月的生活費,下個月初,生活費我們還給你送過來?!?/p>
滿頭白發(fā)的劉小芳連連搖頭:“不行,怎么能要你們的錢呢?我兒媳婦又去加油站干活了,能掙一點,夠我們簡單過日子了?!闭f完,她朝門外喊:“老頭子,老頭子,快進來,給孩子們倒點水喝?!?/p>
“我們自己來,別客氣?!崩钣蜅钋嗾f著,去拿熱水瓶,卻發(fā)現(xiàn)倒出來的都是冷水。已不知用了多少個年頭的熱水瓶,顯然已沒了保溫功能。李迎心頭一陣難過,暗暗囑咐自己:下次來,一定記得買兩個熱水瓶。
在蔣云祥家的兩三個小時,楊健他們幫忙打掃屋子,還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