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劼媛
親愛的加夫列爾·馬爾克斯先生:
您好!愿下午兩三點的沉悶時光也像晚風中的梔子花香一樣使您愉悅。
這或許是您收到的無數(shù)噸來信中最普通的一封,但這封信并非向您請教那些文論家們探討了半個世紀的問題,那些問題是用不著寫信的。我的字跡回溯時空遠涉重洋呈現(xiàn)在您的面前,是希望將我的故事中有您出場的部分講給您聽。
或許每一段不快的求學經(jīng)歷都與一座城市在記憶中遙相呼應,您記憶中的波哥大“只能用一種細膩的灰色和沉郁的綠色來鋪展”,而我記憶中的香港則是“晦暗云層下一塊潮濕而炎熱的礁石”。我猜想,我對文學的熱愛雖不及您,但我對所學專業(yè)——生成語言學的反感,一定超過了您當時對法律專業(yè)的無奈。
我經(jīng)常在課上埋頭看您的書,當我讀到您坦言“每天凌晨兩三點鐘,我干完報社的工作,還能寫上四頁五頁,甚至十頁書”時,我猛地抬頭,驚覺四壁徒然,日光飛濺。我意識到我是一個極度缺乏自律的人,您完成每天的工作后,還可以堅持寫作,忙碌充實又滿懷希望地度過每一天。而我,對現(xiàn)實不夠堅定,對理想遲疑畏縮,對過去抱有遺憾,對未來缺乏規(guī)劃。
我之前一直想要問您,不直接對現(xiàn)實負責的自我約束是有意義的嗎?您一定會對我說起您大學期間,雖然學習法律,但每個星期天您都會花五分錢乘坐有軌電車,坐在最后一排讀詩,讓有軌電車變成移動的圖書館,帶您走遍城市每一個角落。很多年后您再回想起來,稱那是“最為傾心的消遣”,在我看來,這是我無法企及的自律,而在您看來,卻和每天堅持寫書一樣,正是您的樂趣所在。
對您而言,自律并不象征著痛苦,并不意味著逼迫自己去做最正確的事,更多情況下,您甚至沒有意識到“我要自律”,而是順其自然地為自己做好計劃。理想也好,現(xiàn)實也罷,都不是一曝十寒的借口,唯有因自愿而自律,由自律而自得,才能做到良性循環(huán)的積極自律,擺脫形而上學的消極自律。馬爾克斯先生,因為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在為之約束自我時,您在辛苦之中品嘗到了樂趣。
當時學習的內(nèi)容使我痛苦,但學習的目的卻是為了實現(xiàn)我的夙愿,于是我試著從暫時的困頓中掙脫出來,在長遠的自律中尋找樂趣。當然,每個周日下午在咖啡館讀詩對我而言也是“最為傾心的消遣”。
就這樣,您的經(jīng)歷激勵著我度過了求學歲月中最迷茫焦慮的階段,直到現(xiàn)在,自律對我而言已是一種習慣,但我仍時常想起,在上個世紀,當一位老人站在世界文學的峰頂時,他將會回想起自己完成工作后在閣樓筆耕不輟的那些孤寂的夜晚。
祝您一切都好。
小華
2020年7月20日
(本文系2020年廣東省中考作文《給×××的一封信》下水作文,作者系深圳市龍華區(qū)新華中學初中語文教師)